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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退而回归一种简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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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方仪临走的时候,竟说,在大是大非面前,你的选择,可以体现你的爱国精神。不要忘记了,这个企业是中国人的,坂口玉男,是个日本鬼子。如果你向着他,还跟他眉来眼去的,那跟过去的军妓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是肉体的,一个是精神的,一个是被迫的,而另一个是自愿的。

两个人要好时,会觉得一纸结婚证书,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爱情可以维系一切。真的有裂隙了,才发觉同居和结婚,毕竟还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对辩证法有研究的廖骁勇,赞同事物波浪形前进的理论。在他看来,所有的白头偕老,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别人只看到结果,若是揭开过程来,也会有无数波峰和波谷的。现在正是他和兰蔻的情感波谷。所以,在彼此怔怔的、梗梗的、默默的相处中,廖骁勇的心虽然有点悬吊吊的,却也明白,等待与细致入微的体贴,是拨云见日的唯一法宝。

可巧这天,兰蔻外婆的三叉神经痛又犯了,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因岁数的关系,这一次却显得来势凶猛似的。人老了,就有点象孩子,有时候难免撒撒娇,把疼痛夸大一些,所以一个晚上,外婆给兰蔻打了五个电话。

最后一次放下话筒,已是二十三点过一刻,兰蔻就跟廖骁勇商量说,是不是回去陪外婆几天,这一次,外婆的口气里,好象很恳求似的。兰蔻说,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廖骁勇听了,低头沉吟一会,想兰蔻可能是在刻意回避彼此的隔膜,也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冷处理一段时间,彼此的心结都会开解一些。两个人一商量,取得共同意见后,就给外婆打了电话,说兰蔻要回来陪她,外婆竟高兴得孩子似的,头痛的事,也暂时没有了。

收拾好东西,已过半夜。做的是出门旅行一周的打算,衣服化妆品也收拾了一袋子。这个时候,邻居都已睡觉,夜静得象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远远的马路上,还有来来去去的的士在奔波,恍惚听来,竟是世外耳语似的。那一瞬间,廖骁勇对兰蔻突然万分依恋,舍不得她走,象一走就不回头似的。男人猛然抱过她,狠狠吻了,还想就着这个,做一些更深刻,更难以磨灭的事,把一个女人打上自己的记号。这记号,是用情欲打的,却跟情欲无关,反跟别的一些更透彻,更伤感的事情有关似的。那个时候,兰蔻因为记着时间,也记着外婆,便有了敷衍的感觉。

廖骁勇在她的身体里,读出了草率,这草率中,竟恍惚挤进了骆芊芊嘲讽的眼睛。廖骁勇很是泄气,不得违逆天意般,讪讪地放过她,说,走吧。

到外婆门口时,廖骁勇没有进去,却在夜风中幽幽说,我隔一天来看你一次。

其实廖骁勇后来因为他故,一次也没有来。他的那句话,把黑暗做了背景,悠悠忆来,竟也是半明半暗的。

外婆的病,是病也不是病。是病,又没有器质性病变;不算病,却不能彻底有效地根治,三不知钻出来,骚扰人的生活。不把它当作一回事,它竟是不依的。

兰蔻回来后,外婆的头疼好象没有了,还天天主动给兰蔻煨汤,反过来伺候兰蔻。兰蔻就说,是不是好了,好了我明天就走。每当兰蔻这样一说,外婆马上就夸张地做出痛苦的脸像,说哪里好了,还更痛了。兰蔻知道她有点装。老了,时日不多了,要留她在身边,多看一眼是一眼的意思。兰蔻就不挑破,外婆也小心地谈判说,那就照你说的,在家里住一个星期吧。一个星期后,我的病肯定就好了。完了,怕兰蔻不相信似的,她还打包票说,集自己几十年来的经验,这个病发作一次,决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这短暂的一个星期,一家人都象要把亲情,补偿给兰蔻似的。

表哥是早已另立门户了,听说兰蔻回来,也来勤了些。每次来,还带了妻子儿子和各种兰蔻爱吃的果子。舅舅舅妈对她,说话和颜悦色。每天舅妈洗衣服的时候,还顺带把兰蔻的也洗了。这在过去,是极少见。尤其是当初读书的时候,舅妈的眼里,几乎是写着“包袱”二字的。其实,这种变化也不是突然才有的,自从兰蔻独立以后,舅妈对她,竟一天天有了巴结的意思,巴结到当贵客的程度。

很多的小户家庭都是这样。因为女儿家的前途,是最未卜的。自身是一个出路,嫁人又是一个出路。嫁了个好男人是个出路,嫁了个不好的男人,等着他发达,又是一条出路,或者改嫁也是一条出路,或者不改嫁,暗中靠了别人的好男人,资源共享,提倡双赢,还算一条出路。所以比了表哥只有自身出路的一条,在舅妈看来,兰蔻的出路,兰蔻的可能是太多了。兰蔻成人后,舅妈一直就逮着机会对她好,大大小小的机会都不放弃。这一次兰蔻回家住,她当然是不会放过了。

外婆的讨好,却不是这样大张旗鼓,摆在明处的。怕自己说话不妥,惹兰蔻烦,烦了一扭身走人。外婆几乎是避开她的。避开她,却每天清晨到菜场买来最新鲜的筒子骨,还用洪湖的野生莲藕,慢慢煨一吊子汤,等兰蔻下班回来喝。其实兰蔻每次只喝一小碗,她说喝多了会长胖,一碗汤的热量,等于一碗饭。外婆不懂什么热量,尽管兰蔻只喝一小碗,外婆第二天,也一定要重新煨一小罐,决不拿隔夜的剩汤给兰蔻喝。

筒子骨藕汤是个简单的菜,在外婆那里,却是有无数心得的。筒子骨是不象人家那样汆水的,怕失了鲜味,而是用九十几度的水,洗了又洗的,希望洗去腥味。而真正去腥的料酒、胡椒什么的,却是要起锅时才放的。时候掌握好了,肉才可以外酥里嫩,不脱形,不散样。至于藕嘛,更是挑剔万分,一定要洪湖的野生藕,还一定要中间的一截,才有又嫩又面的感觉。

武汉的传统女人,个个会煨藕汤,还会用藕汤的紫红颜色,来比个高下。也许因为这里是个码头,男人天天在外面打砸抢,是个极强极阳刚的生活方式,家里的女人,就要用煨汤这样极柔极细的方式来化解,也应了阴阳相生的理论。所以,武汉女人煨汤煨到极高境界,有点不在煨汤之列了,仿佛是女人的飒爽英姿,一丈红缨枪。传统的武汉女人,每人都有一个煨汤秘方,是在最后上桌的时候加进去的,象十三香那种,增加香味,由养生的中草药研成的粉末,所以,家家的藕汤,是味道不同的。外婆也是有秘方的,但是外婆跟了别的妇女一样,热烈地交流煨藕汤的心得,最关键的部位,却是秘而不宣的。每个那时代过来的女人,都觉得自己的秘方,是最好的。外婆把秘方传给了舅妈,传给了表嫂,外婆说,等兰蔻跟廖骁勇结婚那天,再把这秘方作为嫁妆的一种,送给兰蔻。兰蔻却当场拒绝了,说现在的女人,谁还会花一天的时间去煨一锅汤,那个汤,在餐馆里,也不过就卖二十五元。难道,一个白领女人的一天,只值二十五元人民币。兰蔻认为,外婆太没有经济头脑了。

一席话下来,理都在年轻人那边,外婆也觉得词穷,可是不亲自煨汤,又象失了人生的主心骨似的。所以兰蔻每次回来,外婆还是必得卖力显示一番,却带了强弩之末的味道。

这次的兰蔻,心境不一样,看了外婆的忙碌,感受也跟了过去不同。有一瞬间,她在厨房的门缝看见外婆在认真撇着浮沫,竟发现这荒废光阴的活儿,也是有一种认命的智慧在里面,有虚度人生又如何的潇洒在里面;还有一次,她看见外婆吸着烟,一脸皱纹地默默等着汤在罐里微微翻腾,时间象魔术师手里的扑克,一把摔出去,还有一把,永远摔不完似的;思绪也无限长,断了又接上,断了又接上,磕磕碰碰,一直到天边。兰蔻才发觉,她永远不可能知道外婆在想什么,在怀念哪一个人。虽然她跟她,那样亲。

改天,正是一个周六,刘方仪竟然找到兰蔻外婆家来,说要请兰蔻到磨山顶上去喝茶。刘方仪说,在山上的仿古园林里喝茶,实在是人间仙境的享受,好得不得了。兰蔻就在电话里回绝,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改天再约。不想刘方仪这样聪明的人,却没有听出话里的疏远,竟巴巴提着水果,到廖骁勇书店要了地址,上门来看兰蔻了。

兰蔻的拒绝其实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廖骁勇因为忙,快一星期了,一次都没来照面,也没有来接她。虽是每天通话,那种问候,却有技术和责任的味道。也许廖骁勇的确是太忙了,兰蔻愿意去等到他的不忙,他的重视,象那些指点人生的文人写的,爱是一种等待,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之类;另一个,却是坂口切实跟兰蔻打了招呼,要她跟刘方仪适当保持距离。坂口没有具体说明原因,兰蔻也不便深问,却猜到这些,跟坂口上次看影碟说的“不愉快”有关。兰蔻实在不想把生活搞得太复杂,所以也就刻意避着了刘方仪。

其实要追究下去,坂口也是说不出理由的,只是有一次,坂口在窗口偶然看到刘方仪跟边见唐在车库里说笑,他想边见唐是不懂中文的,隔了几十米,实在无法想象他们之间,如何说笑,还一一对应似的默契。尤其是,说笑完,两个人还上了刘方仪的车,绝尘而去。坂口也想象不出,他们两个人,会有共同的去处?其实那个时候,坂口跟边见唐关系已经很深了,有一条绳上的感觉。只是这条绳,系了坂口全部,而边见,只伸了半只脚进来,要挣脱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心里落了阴影的坂口,十五分钟后跟刘方仪打了电话,闲话似地问她,在干什么呢?刘方仪竟说,在一个亲戚家里吃饭。

刘方仪进门前,家里只有兰蔻跟舅妈。兰蔻跟舅妈交代好注意事项,就躺在外婆床上,开始装病。

那个舅妈,本来是叮嘱了少说话的,后来在窗口看到刘方仪是开了自己小车来的,先就羡慕了几分,再后来又见到刘方仪带来的礼物中,竟然也有自己的一双对对袜,那兴奋就又增加了几分,完全忘了三缄其口的约定。兰蔻躺在床上,不得不听了她们两个在床边叽里咕噜地说话,没完没了的样子。

后来,舅妈在确定了刘方仪副总的身份后,就骄傲地告诉她,军功章里,有她的一份,她也为大实惠尽了力。大实惠的好多招贴,海报,宣传单什么的,都是在他们那个印刷厂印的,每年起码上百万的生意,她参与了该项工作。

这个事情让兰蔻和刘方仪都感到了惊奇。刘方仪毕竟专业,马上便说了一种大度十六开,亚光覆膜,韩国产铜版纸,四色单面印刷的宣传单,多少钱一张。舅妈想了想,说一毛至一毛五吧。刘方仪就亮了眼睛,要舅妈具体确定价格。舅妈感到了为难,说我又不是厂长,只是晓得个大概而已。刘方仪就说,好,我会问你们厂长的。我们的单子,是不是一个日本人拿来请你们印的?

其实那个合同,就是兰蔻签的。女孩子知道细节,这时刻在咄咄逼人的刘方仪面前,竟只得装糊涂,不说话。没想到舅妈却不吐不快似的,说,不是,是一个广告公司。说完,又补充一句说,这个老板挺大的,还开了个酒吧,叫攫风吧。兰蔻听了,千丝万缕一联系,不禁心里一颤。

本来是闲话家常,刘方仪却打破沙锅问到底,眼里汪着的,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意志。舅妈看到她的严肃,竟感到了害怕,借口去熬汤,赶快走开了。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刘方仪就说,兰蔻,现在我作为你姐,跟你说几句真话。刚才你听到了,印刷厂一毛多一张的单子,你知道我们大实惠付出的,是多少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坂口曾经说,是五毛一张。具体合同,只有你和坂口才能看到。光此一项,每年就是上百万的支出,价差这么大,坂口为什么不直接跟印刷厂联系,非要一个广告公司中转。兰蔻,坂口真的那么傻吗,不懂得中间环节越少,价格就越低吗?

见兰蔻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刘方仪继续说,不仅是她,连总部,对坂口的很多事情,都有了怀疑,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而已。兰蔻说,这不就是一个证据吗?刘方仪道,坂口会说自己不懂中国国情,一句话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兰蔻就说,是呀,也许坂口先生真的不懂行情,是太相信朋友,被别人狠宰了而已。刘方仪就说,兰蔻啊,你还是对他抱幻想,你太善良,太天真了。实话对你说吧,我看得很清楚,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你不仅很了解大实惠的方方面面,还跟市里各个职能部门都熟悉,而且你也单纯,好盘。现在的人,聪明能干的,都算计,不算计的,又不聪明能干。你是把聪明能干和单纯都统一起来了,所以坂口死死抓着你,还用色相来迷惑你。男人还不是一样懂得色字头上一把刀。

刘方仪的说话,从来没有这样露骨,兰蔻就狠狠吓了一跳,说刘姐,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刘方仪说,一点不离谱,等你被坂口卖了,你还会帮他数钱。兰蔻说,不会的,我有什么值得他卖的,再说据我的了解,坂口先生没有那样可怕。刘姐,你多虑了。

刘方仪看她这样说,就不愿在这一点上跟兰蔻计较下去,叹口气道,我是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要卖我,也是分分钟的。兰蔻就笑了,说好象我们是人口贩卖集团,卖来卖去的。

沉默了半晌,兰蔻又补充说,刘姐,大实惠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驿站,不是终点。我觉得还是简单一点好,做好份内工作就行了。刘方仪听了,就有点不痛快,说当初你跟骆芊芊一起争总助,不也是碳火落到脚背上,一样的痛。兰蔻惊讶地张了眼看她,被逼想起了整容和泡吧,也想起了对刘方仪的暗中恳求,脸竟胀得通红,想了想,说,刘姐,谁领导大实惠,我都支持。

话到这里,刘方仪竟没有耐心再绕弯子了,眼里是要彻底掀开的急切。

女人要求兰蔻利用跟坂口的接近,搜集她想要的东西。合同收条的复印件之类,逮到什么是什么。她甚至要求兰蔻打开坂口的私人电脑看看。兰蔻觉得太过分了,她又不是特工,哪里能破译别人的密码。可是一时三刻,刘方仪还深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点点计划下去,完全不管有没有可操作性。

只要是女人,终归有一点戏剧化倾向。聪明如刘方仪,也不例外。

兰蔻无法说服刘方仪放弃这种想法,也不想得罪刘方仪,更因了印刷品的事,对坂口也产生了一点疑问,所以她只好说,刘姐,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好吧?

权做了缓兵之计。

刘方仪临走的时候,竟说,在大是大非面前,你的选择,可以体现你的爱国精神。不要忘记了,这个企业是中国人的,坂口玉男,是个日本鬼子。如果你向着他,还跟他眉来眼去的,那跟过去的军妓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是肉体的,一个是精神的,一个是被迫的,而另一个是自愿的。

最后的话把兰蔻刺痛了,她忘了自己的生病,“嚯”地从床上坐起来,冷着脸说,刘姐,你变了。过去你是最温和,最委婉的。最近,你说话让人很不舒服。刘姐,你变了。刘方仪看她那样,呆了半晌,意识到了着急的确让最近的自己,乱了阵脚,改了个性。刘方仪一时也有点哀伤,是自我的怜惜。她想了想,淡了口气说,兰蔻,我也是为你好。坂口是秋后的蚱蜢,蹦达不了几天了。有的话,我不想跟你说透了,总之,努力工作是一个方面,不要跟错人,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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