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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裂痕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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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蔻想了很多,想了很远,又用手指,一点点抚摩了廖骁勇紧绷绷的肌肤,还有,在睡梦中昂然问天的地方。兰蔻游荡迷恋了很久,可是那个廖骁勇,除了鼾声,还是鼾声。两个人经历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最近,北京总部多次派人到大实惠对帐,搞得坂口工作很受影响。不仅如此,对大实惠上报的任何事情,甚至帐表,总部都抱着一种明显的怀疑和拈过拿错的态度。坂口在跟董事长通话的过程中,还偶然发现,他说过的每句话,董事长都开始要找别人来印证了。坂口不知道总部为什么突然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左思右想,没有答案,却凭了几十年的经验,感到山雨欲来。

想到自己为了搞好大实惠,曾经多次彻夜加班,换来的,仍是怀疑,不免也有一瞬的心灰意冷。唉,这样千里万里来开创事业,还不如就在老婆身边,吃点存款,做个寓公的舒服。

想归想,毕竟自己的年龄不允许。象人家美国人总结的,人生的二十七岁前,被人管,没自由;二十七至五十四岁,为孩子活,做不想做的事;五十四岁至八十岁,终于做回了自己,却一天天没有人理睬。现今的自己,也算顺应从众,划归第二阶段吧。

本来心中郁闷,再加上身边的一个兰蔻,最近脸色黄黄,浑身有气没力,更有天色的阴沉,也在强调这个情绪,坂口的难受,就加重了几分。

坂口并不知道,面前之人,展现给他的,只是生活的面子,而里子,或许已经裂痕昭然,面子再好,也有了不好的蛛丝马迹。就象那些中年妇女精心保养的面孔,没有皱纹,白里透红,甚至还充满光泽,可是那皮肤之下的萎缩和下垂,是怎样掩盖,也要翻转出头的。火山欲喷。风里全是硫磺的气息。

实际是,最近一段时间,廖骁勇跟兰蔻,几乎没有肌肤相亲,完全不象恋人了。

那个廖骁勇,在激情之初天真地以为,一个男人的确可以同时接受数个女人的身体,象那些患性欲亢奋症的男作家写的那样,骆芊芊的事,不会影响兰蔻的事。女人越多,对于男人,越是个艳福。他哪知道上帝一般情况下很公平,数量增加了,质量难免打折扣。有得必有失。

廖骁勇见识了骆芊芊后,也许是新颖,也许是刺激,竟一天天对兰蔻失去了兴趣,要做,也是责任义务一般。责任义务过后,竟有点味同嚼蜡的感觉。老天!

廖骁勇因了这个暗地里关于“蜡”的亵渎,也可能因了那种被称为爱情的东西,身体冷漠秋烟了,内心却一天比一天同情兰蔻。是真心的怜惜。兰蔻下班回来,他竟然伏身给她脱鞋;临睡,还执意要给她搞足疗按摩。搞得兰蔻很诧异,而过去,他刻意追求的,不是小男人的内媚,而是大丈夫的气息。

不过,再殷勤,也就仅仅是按摩而已。男人做完规定自己的义务,说声睡了,倒头便鼾声四起。有好几次,兰蔻躺在他的身后,伸出手,想推推他,却终于缩了回来。本来是想嗔怪的,想到人家连足疗都做了,也算体贴入微了,女孩子竟找不出理由来发泄这个失落。

有一天夜晚,月光明明白白照在两个人的床头,温度和湿度都很让人舒适。兰蔻觉得心中一只小兽在悸动,浑身春暖花开似的。

兰蔻多么想告诉这个男人,活着,做女人,真好。可是,廖骁勇呼应她的,除了鼾声,还是鼾声。

心情激荡的女孩子坐起来,掀了被窝,仔仔细细看——那个蓝色目光的小男孩,已经喉结突出,条子肌隐现全身。

生命,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

兰蔻想了很多,想了很远,又用手指,一点点抚摩了廖骁勇紧绷绷的肌肤,还有,在睡梦中昂然问天的地方。兰蔻游荡迷恋了很久,可是那个廖骁勇,除了鼾声,还是鼾声。两个人经历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兰蔻没有办法的,终于在沉睡的廖骁勇的旁边,自己满足了自己。象人家说的,一个人的战争。山洪一样的惊天爆发后,兰蔻竟觉出了无边的空旷和疲累。那一刻,她觉得好孤独,好委屈。女孩子伏在枕上,默默流了一宿的眼泪。

日子是过得更妥帖,更温馨了,男人也警醒着自己,刻意讨好对方了,甚至买了钻戒,做天长地久的打算。可是兰蔻不着边际的惶惑,却说不出,也驱不走。

或者正是对自己,对兰蔻,还有对两个人之间的一切,不自信了,才要做出相信的样子。或者人生来,的确是有第三只眼的,虽然被后天的聪明遮蔽了,却还能隐隐感到现实之后的,另外一种现实。一种生活上,附加着N种生活。

有一天,兰蔻回到同居的地方,突然没有了归宿的感觉;兰蔻来到单位,也感到孤立,没有安全感。全是没有明白无误理由的,却切实存在,如过街老鼠,如惊弓之鸟,设若没有理智,只想奋不顾身逃出武汉,再也不要回头。

不是病,却比病更折磨人。

找妇科医生看了,到亚洲心脏病医院也看了,对于惶恐,对于惊悸,医生说,是兰蔻的神经太敏感。这个说法,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触角,比普通人更多,更发达,象了古代传说中百步穿杨的人,是因为他把虱子看得有车轮那么大。大家羡慕了百步穿杨的荣耀,大家竟不知道,把虱子看成车轮的人,会多么痛苦。一张普通的脸,在她眼里,也许就是一个蜂巢——世界处处是丑陋的。

兰蔻不愿相信自己是那样,如果敏感,为什么会猜不透一个认识了二十年的男人——那个廖骁勇,他为什么总是睡觉?

下班了,坂口礼貌地邀请兰蔻,要她跟他共度周末。

这一次,不是做美食之旅,而是到他的家里,看碟子。因了过去的看碟,京山的看树,兰蔻对坂口的信任,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想也没想,兰蔻就答应了。坂口太成熟了,太自制了,是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也如何保护他人的男人。兰蔻觉得,这个邀请,正是她的心之所至。这样地切合时间和心境!如果,连彼此的取暖都没有了,做人该少了多少乐趣。所以,两个人一起上车的时候,兰蔻几乎抱了感激的心情。

在外吃过饭,到了十七楼上,开房门的时候,兰蔻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呼唤,兰蔻,兰蔻。她猛然回过头来,却发现,仅仅几个平米的楼道里,哪里可能有人?

电梯严丝合缝,对面邻居的房门紧闭,只有天花板上的节能灯默默亮着。耐心无比,千年守望的样子。自己是幻听了,可是,坂口也猛然回了一下头。是一样听到了呼唤,还是因为自己回头了,所以坂口才回头。本来是要问问的,却发觉这个事情太小,小到两秒钟以后,谁都忘记了。

坂口的居所还是那么干净,整肃,完全不象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柚木地板散发着幽幽的光,餐桌上甚至还有定期换上的百合和红掌。这些,虽然是家政服务员干的,客人却随时随地能体会到主人的意志。那是一种强者的,至少是力求强者的意志,虽然做的架势刚好相反,温馨,或者浪漫。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伊朗电影。

这个,自然是在兰蔻的苦闷上面,加了一个累。伊朗电影跟周星驰,兰蔻愿意选择后者,但是她不敢讲出来。讲出来就不白领,不高雅,不深刻,不得不退回到童年的田边捉螺蛳似的。

兰蔻后来却发现,坂口先生跟她一样,对两个人看伊朗电影这个事,这个氛围,这个玩味,这个电影之外的对话,比对伊朗电影本身,更感兴趣。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候不在屏幕上。

看了半个小时,坂口突然找来一罐日本清酒,温了,倒在啤酒杯里,跟兰蔻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虽是低度酒,也是酒。三杯下肚,两个人话就多起来。有一种掏心掏肺的感觉。坂口后来趁着酒兴,告诉兰蔻,他在大实惠,是不愉快的。很不愉快。

具体的事情他没说,但是作为总经理,跟下属说了这个,也是真正不把她当同事的意思。坂口象从未有过的哀伤,兰蔻在他的低沉和灯光的隐约中,发现了男人的老态。有着一种触目惊心。毕竟,这样的关系是要审美做底的。而美,历来跟衰老是相悖的。

但是,相互的精神取暖,超越了这些东西。很快,坂口告诉兰蔻,如果有一天不做大实惠的总经理了,就要到非洲搞教育。他说他跟英国、加拿大等国的教育部门都有关系,他是有办法把学校办到非洲去的。他说非洲十分需要中等职业教育,他甚至还问兰蔻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他说,兰蔻,你做一个分校的校长,还是绰绰有余的。连职务都给兰蔻安排好了,着实把兰蔻狠狠下了一跳。平时,坂口说话是最保守的,没做到的事,从来不讲,今天却是放了卫星了。兰蔻吓得心口直跳,为了配合坂口的激情,只好答应了。答应到非洲去搞教育。

本来是一种安抚,坂口却反了常态似的,具体安排了下去,甚至问到兰蔻的男朋友会不会反对。

说到廖骁勇,兰蔻的眼神也黯淡了。在她有限的知识里,觉得非洲倒是个疗伤的地方。

在她看来,一个不用选择的社会,一个没有多向标准来混淆视听、扰乱心智的社会,人反而不会紧张,不会孤独,不会成神经病。不会要一个男人之后,还想要另一个男人。因为在那里,每一阶段,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选择你要的人,要或者不要,都不会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

一切都很简单。

坂口就说,其实不是那么简单。对于非洲,我们也有误读。实际上,在土著人的原始部落里,一样有规则,有法律,在门当户对、反对乱伦、通奸等等方面,跟中国古代的规矩差不多。兰蔻就瞪了眼睛,说真的吗?我们未必都在传说着一种非洲,就象共同的乌托邦,每个人按照自己的心愿,画上一笔,跟实际的非洲,是两码事。坂口说,可能吧。

想到兰蔻的感慨,想到上次的跟廖骁勇骆芊芊的尴尬邂逅,坂口对兰蔻的脸色蜡黄,略微猜出了一二。

这个时候,这种静谧和安详的时分,坂口真正想去关心一个人,被一个人关心,就把话题引到了第四类情感上,虽然显见的,不象是一个聪明男人干的事,当时当地,却只有至诚。给予别人,自己也得到了快乐。

坂口说,一个人,是不能满足另一个人对异性的所有理想的;

坂口又说,也许是禁果分外甜,所以人对传统道德之外,或者有风险的情感,反而格外向往;

坂口还说,聪明人应该制造审美的栅栏,把诱惑圈在里面,才能使之成为永远的诱惑。一旦得手了,反而无趣得很;

坂口甚至说,任何人和事,都逃不过这个规律,说如果生下来就是松下幸之助,做人就没有乐趣了。

兰蔻就故意总结道,坂口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一个人要善于玩味人生的快乐。就象那个著名的吃葡萄的典故,你主张先吃小的,大的永远吊在那里,愉悦心情。

坂口一听,憋不住“哈哈”笑了,说,兰蔻啊兰蔻,你这样来歪掰我的话。“歪掰”是坂口新学的武汉土话。

兰蔻偏了头说,是啊。

两个人大笑起来。他跟她之间略为倾向恋父情结的关系,让彼此很轻松。

、、、、、、

说的是信口由缰,浠浠沥沥,在这一点点沉下去的暗夜,催眠曲一般,想来毫无意义,兰蔻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就有点心烦意乱的感觉。但是,这个话里的宗旨,兰蔻还是领会到了。第一层是非洲,第二层却是第四类情感和大实惠,第三层,指了廖骁勇和骆芊芊,开导兰蔻,要让兰蔻放下包袱,快乐起来。

而这所有的核心,远兜远转的,实际是讲的他和她。

兰蔻一时怦然心动,望了天花板上垂下的中世纪风格青铜灯,听了电视里吱吱唔唔的外语,在某一时间,做了天外飞仙,完全不关注圆圈中心的事情。

灵魂出窍,多么好!

猛然之间,屏幕就换了。

是她和廖骁勇常看的《来辛》,坂口这里竟然也有。

森林中,地动天摇,来辛经过苦战,终于做了森林之王。失败的那头狮子垂头丧气。作为观众的坂口和兰蔻,即使它当场毙命,也不会给予丝毫怜惜。来辛是英雄,是美的天使,观众的眼光,只敬佩了那个非洲大地的强者。而生活中,却刚好相反,大家一定会把同情抛向战败者。而不是来辛。

兰蔻突然来了精神,问坂口,为什么对于狮子和人,我们会有不同的标准。做人,我们同情弱者,对狮子,我们却只关注强者。难道“无为”,难道“宁静致远”,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

坂口就说,是啊,文化也是有毒的,遮蔽了我们是动物的真相。如果我们知道自己是动物,我们就不会崇尚“无为”了。动物要“无为”,就只有饿死了。

兰蔻就笑了,说发明“无为”的人好阴险,别人退了,他不正好占有整个森林。

后来,兰蔻继续深入下去,遐想到,因为我们以为人不是一种动物,所以在五十几亿个个体同享有限资源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人的一生要劳动,要争取一切,包括爱情,是对生命的戕害。我们把自己想得太高贵了,其实我们只是来辛的兄弟。如果我们只是来辛的兄弟,那劳动或者掠夺,就是我们的宿命。过去我们还以为,赞美劳动,是帮统治者说话,就象工蜂不劳动,蜂王吃不到更好的王浆,现在才知道,劳动的隐语就是:人也是动物,是地球上最大的物群。你不争,连生命都无法延续。

坂口听了兰蔻的理论,笑笑不同意,说,其实人还可以把自己做个旁观者,五十几亿外的一个旁观者,也是一种生命形态啊。

那一瞬间,兰蔻就有点愤怒了。很莫名其妙地。她想,坂口何尝不争!不争,又如何做了大实惠的总经理,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窗外的黑夜,陡然更黑了似的。两个人发觉在话语中,彼此擦肩而过了。尤其是兰蔻,竟有了伤感,一时间,便迁怒到那个第四类情感,想它剥开看,也不过是无聊的语言和感觉的游戏。

其实,每天要开动脑筋,配合坂口哲学家似的谈吐,也很累人。远不如跟廖骁勇吵架快乐。尤其是骂骂脏话野话,说些村俗俚语,最最快乐。

可是,人家兰蔻已经懂得了,成熟女人的另一种意思,就是千面女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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