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宫掖之变
何进强忍泪水，但说话声里带着哭腔，暴露了他的恐惧：“张常侍，诸位常侍，有什么对何进说的，何进敢不遵命？”
张让敛了笑容，仰头说：“于公，你是大将军，我是个老奴才，于私，你是他舅，我是爷爷，还长你一辈。今天既要论私情，也要谈公理。亲家大舅，这些年，我可曾有一点亏待过新妇？”
“新妇”就是张让的媳妇，何进的妹妹，何进说：“不曾，舍妹但回娘家，没有一句不说张常侍和郎君的好话。”事实是，何进作为长子，已经独立一户，张让的儿媳妇要回娘家也是回舞阳君和何苗的家，绝少机会和何进见面，但何进只能这么答应着。
“那老奴对亲家嬷的孝心是不是还有些亏欠？”
“没有没有，很好了。”舞阳君虽不是何进亲娘，但在宗法关系何进不能不认这个娘，张让要问候，何进顺口敷衍。
“还记得否？为了王美人的事，太后逼恼了先帝，几次想要废立，是我们这些老东西苦求先帝，每人出家财千万平息先帝之怒的事吗？”旧事重提，何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何家确实在这件事上欠了众阉一个大人情。原来何太后善妒，自己生了刘辩，就不许灵帝的嫔妃再生儿子，王美人的打胎药失灵，最后生下刘协，怕何氏报复自杀了，灵帝才得知何氏的恶行，定要废黜了她，是众宦官花钱向皇帝买回何氏皇后的地位的。
“记得。”何进苦着脸回答。
“那时大将军怎么没想清除我等？”
何进为保性命，解释说：“是小人害你我，群臣恨你们，所以一力怂恿我报复你们，我糊涂……”
“都是群臣的意思？”
“是啊。”
张让鄙夷不已：“老推给别人就不对了，大将军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背上不负责的恶名，何进依然生不出气来，张让望望四周，看谁还有什么说的，毕岚过来，劈手掀掉了何进的帽子，何进瞪着眼睛，敢怒不敢言，毕岚问：“大将军秉公为国，想要清除我们，为何单单放过郭胜这个坏蛋？”因郭胜和他有些过节，气愤不过，所以质问何进。
何进依旧沉默以对，毕岚又说：“大将军在太后面前数落我们众多罪状，细想起来，我的罪不如郭胜更多，可见大将军并非秉持公义，更非为了国家。”段珪深为赞同：“毕常侍所能做的，是那些猪狗大臣做不来的，这样的人，大将军尚且不能容，倒是那郭胜，除了是大将军同乡，一贯结好大将军，真不知道他还干过什么有利于国家的事，偏偏得到宽宥，这就让我质疑大将军的用心了。大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啊。”
被催着，何进只好说了句：“毕常侍是个能人，嗯，段常侍也是。”
段珪冷笑道：“我不是，这点我比不了毕常侍，我就是大将军向太后进言的‘奸佞’，一贯只会卖官鬻爵、陷害忠良。哦对了，大将军，我想知道我们这些老阉都陷害什么忠良了？”
相比毕岚，何进更憎恨段珪，张让手辣，此人心黑，不学无术恬不知耻，做了坏事还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但命在人家手里捏着，不敢反驳，段珪还当是何进词穷，接着说：“记得先帝曾经说过，若果真有那么多忠良，早就天下大治，朝廷也不至于天天收到这些文书，今天说这里百姓饿死，明天又是那里揭竿造反，大汉开国四百年，未有一日断绝。可见，‘忠良’不忠且不良，多是一些欺世盗名之辈，亏先帝开张圣听，委托我们这些奴才替他经营四方，不意这么一来，又惹恼了你们，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张让见何进撇着个嘴巴坐着一言不发，看看天色不早了，说：“那些世代当官的猪狗今天怂恿大将军杀掉我们，明天他们也会杀掉你，他们以为天下是他们的，你一个屠户出身、靠着裙带爬上来的跳梁之物，久居他们之上，他们岂肯干休？当然，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因为，现在你就要命归黄泉了。”大叫：“来人，给我绑了。”一堆人一拥而上，容不得何进反抗，七手八脚用绳子把他绑了个结实。
“哪位愿意送大将军上路？”
“我来。”一人出列，正是尚方监令渠穆，老阉之中最年轻最大力的一位，手里早拿了一把利剑，正要对准何进后颈劈下，张让喝止：“别脏了这里，拉出去杀。”渠穆答应，和几个宦官拉着死猪一样的何进从偏门出了嘉德殿，就在殿陛之下，一剑结果了他。
看着何进被渠穆处死，众宦官齐问张让：“现在怎么办？”张让说：“尚可以一搏，就不能轻言死，先护住太后和皇帝，再下一道圣旨，命樊陵为司隶校尉，许相为河南尹，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让渠穆割下何进的人头交给去传达矫诏的宦官，预备着一旦宫里的文士尚书不服，就祭出人头，吓死对方。命毕岚去说动他的老乡，就说太后已经下令放出所有宦官，让士兵上宫墙保卫内宫，毕岚奉命去了。又让段珪把皇帝和陈留王带到长乐宫。
张让带着其余人前往长乐宫，路上汇合了陆陆续续赶来的宦官。长乐宫的宫女发现外面乱纷纷的，赶紧去告知太后。听说宦官们来了，太后不以为意，笑道：“定是这些狗奴才买通了士兵，又跑这儿烦我，这次我也帮不了他们，告诉他们，我谁都不见。”
这时宦官谁还耐烦太后见不见，便要闯宫，被郭胜喝止，却突然看到眼前闪来一个血人，正是渠穆，登时老脸吓得蜡黄。渠穆一身的血是在杀何进及割他的人头时留下的，张让过来轻轻推开郭胜，这时郭胜的脚完全麻痹，一推就倒，大家跟着张让一拥而入，渠穆问怎么处置郭胜，张让说：“同事那么多年，他不仁，我不能不义。”让郭胜多活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