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人天地
每个细节，无不按照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的思想火花来走。兰蔻一时就有了种感动。原来以为只是工作，只是事业，其实是一个世界，一个小小的自成体系的宇宙。在这里，坂口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也许只是阶段性的，暂时的，但是他们已经来过了。
坂口对自己有个要求，无论工作多忙，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走出办公楼，到前面的卖场巡视几圈，随时随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是中国人说的“现场办公”那种意思。
本来作为一个规矩，硬性给了自己，也给了后方的所有管理人员。有一段时间，坂口甚至还要求大家在开门的时候，都到大门口。先是振臂高呼企业理念，服务宗旨，然后要象迎宾小姐一样，列队肃立，对每一个早到的顾客鞠躬，说“欢迎光临”。他并不明白，中国人崇尚含蓄，凡事讲究个顺其自然，过分的礼节和热情，让宾主双方都感到了沉重。找借口不来大门口的管理干部，越来越多，最后，竟只剩下了坂口自己。男人才明白，一方一俗，中国的一切，还是有中国特色的。理解到这里，坂口也很无奈，法不责众，不便强求，只是自己还象日本人那样，跟营业员们朝迎顾客，按时巡场，就地指点。
当天上午，坂口一立起身子，要往卖场走，兰蔻就兴之所致地，要求跟坂口一起去巡场。两个人来到一楼营业厅，却听见有人在里面哇里哇啦吵。
是一位来自日本国的男人，正用外国中国话向促销小姐询问，要知道番茄萨司放在哪里。促销员翘着兰花指，代表热情的中国妇女，为日本人指了指前方五米远的地方。谁知就是这个卖弄般的兰花指，惹了祸。那男人得了指引，却生了气，叽里咕噜对着促销员发火。
促销员是八十年代生人，没有因为几十年前的那次战争，对日本人持成见，再加上她不懂日本话，所以小姑娘知道日本人有意见了，小姑娘也不生气，还想自己从武汉到黄陂之类的小地方，不也是有了优越感，不也是动辄在商店里买东西，就拈过拿错的，仅仅是因为武汉比黄陂更发达而已。将心比心，促销员就望着日本人，笑了一笑。这一笑，或许是太云淡风清了，简直有了居高临下的味道，日本男人就加快了语速，对着促销员，说了更多的日本话。小姑娘就想，可怜见的，只会简单中文，要发火，要生气，还得用日语。可是我们都听不懂，你说了，还不是白说。这样一想，促销员竟“扑哧”笑了。日本男人于是更生气了。他甚至举起了宣誓似的拳头，用洋泾浜的中国话说，我抗议！我抗议！这样，促销员才开始有点害怕了。
就象一切小说描写的那样，尴尬局面后来被坂口挽救了。经过他的两面交涉，大家才知道，日本男人认为促销员用指头，没有用“请”的姿势为他指方向，是不礼貌的。日本男人说他看到尖锐的东西，就缺乏安全感。这个说法让兰蔻也“哧”地笑了。
坂口回过头来，生气地瞪了兰蔻一眼，从来没有过的锐利。他想提醒女孩子，大家千好万好，工作归工作，开不得玩笑。兰蔻收到意思，于是正经了神色，责任般地，挺身出来，人在矮檐下样，帮促销员和大实惠道了歉，又帮日本男人挑选了番茄萨司，直到对方满意点头了，才送他出了门。
坂口恢复了脸上的微笑，当场给大家示范了微微鞠躬，用手掌做“请”的姿势，帮顾客指示方向的规范动作。坂口问，培训的时候没有教过吗，服务一百条用语，服务禁忌，没有学过吗？促销员怯怯说，才来三个月，还没轮上自己参加培训。坂口就一拍额头说，天，三个月，要是骆芊芊在，三天就把你弄进强化营了。话是无意说的，也倒出了一些真情。兰蔻一时有点梗梗的，脚步不再往前，坂口就回身问道，怎么哪？兰蔻就说，我等会就找人事部经理谈谈。
两个人继续在卖场走，看到货物一行行，一列列排在那里，花花绿绿，欣欣向荣的样子，象有生命似的。尤其是，卖农副产品的地方，做的是农家院落的样子，有春联，有年画，还有竹器、马灯和装饰的辣椒、大蒜什么的。而生鲜的一块，更是百年老铺，古色古香的样子。从一楼、二楼、到三楼，有现代人生活的一应用品
每个细节，无不按照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的思想火花来走。兰蔻一时就有了种感动。原来以为只是工作，只是事业，其实是一个世界，一个小小的自成体系的宇宙。在这里，坂口是男主角，她是女主角。也许只是阶段性的，暂时的，但是他们已经来过了。这样想着，虽是闷在后面不说话，心却跟前面的身影，贴近了几分。
那个坂口误解了她的意思，走到卖肉的地方，就主动进去问这问那，还卷起袖子，要在包装机上表演包牛肉给大家看。坂口的动作，一卷，二叠，三摔打，果然干净利落得很，薄膜包的纸盒盛肉，不仅看相好，还热压光滑，没有一点气泡，比卖肉的营业员还熟练。大家都惊奇得不得了，纷纷捧场，鼓了掌。
兰蔻明白，坂口又是在提高她的兴致，心里一时很感动，想自己何德何能，要让一个顶头上司如此在乎。他不觉得累，自己也先累了。看来以后要警醒些，不能恃宠生娇，让坂口为难。这样想着，兰蔻就偏了脑袋，跟坂口开玩笑说，坂口先生，你是不是专业出身啊！坂口就调皮地说，不告诉你。旁边的营业员听了，都快乐地笑了起来，知道兰蔻是揶揄坂口，暗示他有打工的经历。
现场氛围一时十分轻松，是平等的魅力。
因了这温馨的感觉，兰蔻决定请坂口吃饭。
日子进入另外一种平静，顺畅，坂口再次对两个人之间的小聚，起了强烈兴趣。在坂口玉男看来，两个人之间的一切，自己和对方都有能力把握和旋荡，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了兰蔻，左不过上限，右不出下限，心底无鬼天地宽，而交流、玩味、索取、奉献，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心旌动摇，又细水长流。一路急匆匆往终点赶，还不如一边走一边看，也算得了一种做人真昧。
不过，每次外出，吃饭，兰蔻都仿佛听见有什么声音在远处轻轻呼唤自己，猛一回头，却总是空空如也。在兰蔻的青春期，曾经相信过这个世界上，有不同的生命和能量形态，甚至还整年整月地研究过东方神秘主义和《X档案》之类的东西，后来加入到这个社会最热火朝天的OFFICE人群，才抛弃了这种古怪的，永远没有答案的念头。现在，内心的幻听总指使她回头，坂口就开玩笑说，难道还会有人跟踪我们！兰蔻听了，却不觉一惊，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坂口就哈哈笑了，说跟踪就跟踪吧，我们是正常交往，怕什么！说完了，坂口却补充一句，说，是吧，是正常交往吧。兰蔻觉得，这一句把聪明的坂口，显得要多傻，有多傻。叹息完，却发现坂口也许并不傻，是坂口借了这个球，抛给自己，自己却没有会到。
想完，女孩子的脸兀自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