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把女性的东西收起来
三个人往远处的“M”牌子走去。个子高高，走在前面的张先生却暗地里好笑。在他看来，麦当劳就是儿童乐园。他们大实惠的副总，虽然说起为商之道，井井有条，女强人的样子，最爱吃的，却是儿童食品。这种美丽，就犹如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女兵，用男式军大衣裹了自己，要淡化女人味，却不想娇小的身体跟粗重的衣服一对比，反而张扬了女人味。象坚硬蛋壳里剥出的鸡蛋，总是分外柔嫩。
过了几日，总部的财务经理到大实惠检查工作，例行的欢迎后，坂口就将接待任务交给了刘方仪，还有边见唐。
那个“钦差大臣”姓张，是个地道的中国人，而且是北京人。前面说了，边见唐不懂中国话，因为个性的缘故，连两眼都是昏花迷朦的，放在另外两个人中间，象个摆设，却更象个钉子。随时有边见在旁边，刘方仪对总部来的张先生也就仅止于礼节，没有发展出额外的亲近关系。刘方仪感到，边见唐的陪同，可能就是坂口的一种设计。
张先生把帐目过完了，也视察了大实惠的各个方面，最后就提出，要把全市的竞争对手都看看。
这座华中特大城市，超市真是不计其数。刘方仪推荐，只看业绩好的，有代表性的，比如家乐福、沃尔玛之类。坂口就说，既然刘总这么熟悉，还是刘总陪张先生看吧。后来出去考察，边见唐却也尾随其后，影子一般。
刘方仪轻声给张先生介绍本地竞争形势，各个超市优缺点，甚至现场办公般，一一指出那些大超市的种种不足，充分把能力展示给了张先生。
有一次，刘方仪在走出本地最火爆的超市后，对张先生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我刚才在女厕所里，看到营业员和顾客合用厕所。由于蹲位少，女性又喜欢上厕所，所以出现了营业员跟顾客抢厕所的现象。几分钟前在卖场热情温馨的营业员，一进厕所，就还了本来面目，让人怀疑卖场里的微笑，都是虚假的。刘方仪说，也许就是这样一个细节，足可以得罪顾客。刘方仪还说，物流和仓储方面，我们鞭长莫及，是总部考虑的问题。但是买卖环节的任何细节，都是我们工作的大事。竞争到了现在，可以说，就是细节的竞争了。
张先生听了，就站在人行道边，夸奖和他同龄的刘方仪说，刘小姐，你是难得的清醒和理性，也是难得地有责任心啊。刘方仪突然就红了脸，说张先生过奖了，只是从事商业工作十几年，有点心得罢了。张先生就惊讶到，原来你资格这样老。刘方仪便趁势汇报了自己在国营商场的工作经历，把鸡蛋说成象蛋，土豆画成南瓜，反正死无对证，口气却是淡淡的，很不经意的样子。那个张先生听后，却一再说，人才，人才啊。刘方仪虽然受用，看到旁边跟着傻笑的边见，也赶快把对方的赞扬打住了。
当时，正是午餐时间，张先生就说今天很愉快，这顿不要大实惠招待，他要做东，请两个人吃饭。说完，就问刘方仪最想吃什么，刘方仪想了想，说麦当劳。张先生听了，就说，好，麦当劳。
三个人往远处的“M”牌子走去。个子高高，走在前面的张先生却暗地里好笑。在他看来，麦当劳就是儿童乐园。他们大实惠的副总，虽然说起为商之道，井井有条，女强人的样子，最爱吃的，却是儿童食品。这种美丽，就犹如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女兵，用男式军大衣裹了自己，要淡化女人味，却不想娇小的身体跟粗重的衣服一对比，反而张扬了女人味。象坚硬蛋壳里剥出的鸡蛋，总是分外柔嫩。
张先生抬头看了天上的白云，心里叹了一声，女人哪。
这一声，却是有着莫名其妙的喜悦。因了这一声，张先生从此对刘方仪，放低了标准来要求。也因此地，刘方仪要跨越的障碍，平地减了许多。
吃饭完后，张先生还处在一种亢奋之中，竟然提出要去爬郊外的磨山。客人有这个兴致，另外两人虽是疲倦，也装出了迷恋大自然的样子。刘方仪把车开到山下，张先生就指着前面说，要坐缆车上山。张先生用日语跟边见唐交流几句，就告诉刘方仪说，边见先生心脏不太好，他就不上去了，坐在车里等我们。他吩咐刘方仪把上下山的票都买了，这样，边见唐等他们的时间，可以短些。
磨山的缆车是开放式的，就是一张张双座椅吊在空中，一点点上升，一点点往山顶滑去。升到十米以上，刘方仪的汗就一颗颗掉了下来，她不敢往脚下看一眼，也不敢把身子挪动分毫，她坚信一有风吹草动，她和张先生坐的椅子，就会翻转朝下，把他们摔得粉身碎骨。
缆车还在升高，离地有了好几十米，为了配合游览，经营商还专门配合了古色古香的编钟音乐，贯穿全程，但在恐惧中的刘方仪看来，这音乐无疑是天国之音。时间都在音乐的那边，一点点消散，让人怀疑自己已经魂飞魄散。
害怕也就算了，惊弓之鸟倒也正常。关键是，刘方仪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女人，是大实惠超市四十二岁的副总，自己正代表着单位，接待北京的客人。这样搞清楚了，刘方仪再害怕，也必须装出不害怕的样子。她脸色苍白着，汗水滴落着，还要颤抖着声音，把城市的远景，一点点介绍给张先生。
张先生其实知道刘方仪的害怕，主管财务的细心，早让他发现了刘方仪的可怜。可怜之外，也见到了这个女人的自知和朴实。她明白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处境，她知道自己冲进男人的世界了，就不要整天记挂着，自己还是一个女人。
张先生叹了口气，突然抓了刘方仪的手说，方仪，不要害怕，有我呢。刘方仪马上抽回手说，还好，刚才有点胃疼。张先生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却更喜欢了这个已经懂得不给男人添麻烦的女人。想想总部那么多女同事，一组织出门旅游，要不就比男人还大胆，攀援漂流探险，什么都敢干；要不就是一斤重的坤包，也要各个男人轮流给她背遍，象赐给异性的一种恩宠似的。
人家刘方仪，有男性的刚强，却不失女人的柔弱。
刘方仪想到张先生刚才的话，是除了各自身份，只留天地间一个男人和女人的意思，一时感动得很，泪水在眼眶转了几转，终归是强忍了。
好不容易上了山，因了刚才的经历，在心理上同甘共苦了一回似的，两个人的目光和语言的交流，好象都拉近了不少距离。本来是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那个张先生因为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草草把山顶巡了一遍，张先生就提议找个地方坐坐。刘方仪刚择块干净的树阴，安顿下张先生，男人就终于下定决心，愿意去真正相信一回这个相交还浅的女人。张先生突然不感到跟刘方仪才仅仅交往几天，而且还是工作上的交往。
张先生和盘托出地，对刘方仪说，总部其实对坂口的工作，还是有想法的。大实惠一直没有扭亏为盈，费用却在各连锁超市中，排名第一。这次张先生来视察工作，重点查了帐，发现大实惠的财务制度很不健全。比如仓库管理，竟然没有责任到人。有些帐，虽然做平了，却是砣砣帐，很难查清。尤其是上个月，仓库还报废了一批价值二十几万的假酒，这件事情让张先生感到蹊跷。如果进货渠道坚持了公司的原则，出现假酒是不可能的。刘方仪听了，很是惊讶，说她并不知道假酒的事，仓库的情况，她也从来不知道，只是正常的工作来往罢了。她这样一说，张先生就批评她了，说他早看出她在大实惠，是个只管营业的负责人，说是副总，其实没有进入决策层。
但正是这个，张先生才敢磨山顶上对她吐真言。
一阵风吹过来，两个人都闭了口，各自想了会心事。都觉得这一天，也许对于彼此的事业和未来，都很有纪念意义。
后来，张先生对刘方仪说，方仪，象你这样的人才，在大实惠如此待遇，太委屈了。这句话，有无限含义在里头。
下山的时候，细心的财务总监张先生，坚持不坐缆车下山，而是陪着刘方仪，一步步从石阶慢慢走了下来。看到刘方仪穿的是高跟鞋，张先生还特意在途中休憩了两次。两百多米的小山，下来竟用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山下，边见唐已经在汽车里睡着了。
睡觉的人打着呼噜，神态安详，做梦也想不到维系上山两个人的工作关系，在下山的时候，已经变成另一种纽带，另一番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