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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跟狮子也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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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复杂的,混合的背影,不是传说给定的异国男人或者顶头上司的形象,在本地市民化的土壤中,一切铣羽缴械,坂口也降落凡间,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吃饭远远避开了攫风吧,选的是一个陌生的咖啡馆。说陌生,其实坂口玉男象轻车熟路似的。

一上来,男人就点了韩国石锅辣鱼头和银杏炒三样,然后要了地雷样的矮罐黑啤酒,又问女孩子要什么。兰蔻看了半天菜谱,最后要了个小罐红豆沙。

天色慢慢黑下来,咖啡馆里的灯光一枝枝亮起来,柔曼得要紧。他们坐的地方,是二楼,零星一两座人,半掩在灰色调的布艺软沙发中,是“他在丛中笑”的含蓄。整个咖啡馆都是灰色的现代派装修,跳出了兰蔻的雪青,坂口的浅棕。女孩子就想到,别人在半明半暗中,隔了他们身旁的落地玻璃看,两个人是橱窗的偶像了;又因为是二楼,对于平地奔波的人,简直有了海市蜃楼的幻想。

指不定这人丛中,就有一个骆芊芊。

吃饭途中,坂口显得比过去更随意些,话多了起来,一个人把兰蔻分析了个遍,超越了原先的界限,有点心理医生的味道。

坂口分析出,兰蔻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坂口还分析出,兰蔻实际、害羞、好学等等特性。男人运用了日本最流行的星座、血型、姓名学和中国的易经、四柱八字等的方法做明晃晃的刀子,无情解剖兰蔻。

实际是一直围绕性别的,却自始至终没有碰这个东西。

兰蔻没想到,坂口脱了那身扛着肩膀的西服,竟然是这样懂生活的一个人,懂到接近中性的样子,跟了大实惠的公事公办,过去集体聚会的格式化亲近,焕然两个人。

今天的坂口,是有血有肉的。

后来又扯到了他们的“共同自留地”非洲。兰蔻说,听别人讲,非洲雄狮是最尊严,最责任的,守候在母狮和小狮旁边的公狮子,目光都是看着天际的。真的是铁肩挑道义,心竟飞云霄。象伟岸的雕塑。是传说了几千年的男性美。

兰蔻还说,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男人这样少。不过上帝安排了雄狮的宽容和力量供我们欣赏,虽然少之又少,还要在狮子身上去寻找,但只要有了,作为阴性的、母的、雌化的、柔弱的一面的我们,就是幸运的。

坂口却笑了,说,不对,不对。如果要这样说,证明你并不了解狮子。坂口举了最近查到的资料,告诉兰蔻,公狮子在发情时候,一天要跟若干对象亲热,交配几十次。抚养小狮子的事,公狮子从来不管。往往是狮群中别的母狮子,看不过意了,义务来充当保姆,跟做妈妈的一起养育她的孩子。公狮子是无情的,无义的,你们这些女人却一直把它做了男子汉的象征。坂口说完,掩饰不了对公狮子的醋意。

兰蔻听了,很是惊讶,她瞪了眼睛,问是吗?看来,我们不了解人,也不了解野生动物。或者,世界本没有男人女人,只有这一个人,那一个人,而这一个和那一个,只是生殖器官不同罢了。

说完,两个人突然意识到,谈话的内容,涉及到了一些别的东西,顿时一齐红了脸。

有几分钟的时间,桌上是难堪的沉默。沉默之后,兰蔻却敏感地想到,是不是坂口故意把话题引向这个方向的。歪着脑袋默默想了,竟记不起这场话是如何开头的。记不起不要紧,因为是女性的身份,兰蔻还是觉得在这段话中,自己好象吃了一点亏。因了这个,女孩子顿时却有了一种不快。而且,本来是蓄了大劲来接近的,却蓦然发现,目标近在咫尺,根本不用伸手,不用跳高,太容易了,比想象中容易很多,全身的劲就找不到落处一般。

原来坂口也是一个孤寂的男人,也是需要寻找第四类情感的。

女孩子却有了萎萎的感觉。

看到兰蔻不说话,坂口就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兰蔻说是的。坂口就非要问是哪里?兰蔻犹豫片刻,就说头疼。坂口想也没想,就把手背拿来,试了兰蔻的额头,然后说,还好,没烧。接下来,坂口就提出要去给兰蔻买药。兰蔻有点受宠若惊地,坚辞不受。坂口却偏要去买,并且再一次提到欢迎边见的话,千年修得做同事。坂口强调说,下了班,就是朋友了。

后来,坂口玉男一个人“咚咚”下楼了,简直青年突击队的劲头。兰蔻透过玻璃,看到他在暮色深重的斑马线上,张头张脑过马路的样子,有一种年轻男人的悸动,却在后脑勺下不甚修长的颈项中,透露出了时间的沧桑。这样复杂的,混合的背影,不是传说给定的异国男人或者顶头上司的形象,在本地市民化的土壤中,一切铣羽缴械,坂口也降落凡间,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兰蔻淡淡哀伤起来。

吃饭到了晚上八点,兰蔻不好意思再说头疼了,两个人喝了一点曼特宁,坂口就适时邀请兰蔻到他的宿舍,看最新的盗版:《王者归来》。

在坂口玉男缓缓行驶的车上,一阵夜来香的晚风扑面袭来,毫无缘由地侵入兰蔻的肺叶。兰蔻咳嗽了两声,想喊停车,可她终于是喊不出来。自从廖骁勇走后,她是太寂寞了,怕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她是水里的夺杆鳅儿了,看到鱼饵也想吞了吐,吐了吞。

已经是大三那年的事了,兰蔻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大张旗鼓张扬着个性,做惯了孔雀的女孩子,拼了命也浮不出水面呼吸。

有人崇拜潘玉良,可以在哪里都穿着潘玉良时代的衣服;有人标榜反叛,剃了自己阴阳头,挂了牌子在胸前,说自己是“禽兽”,站在路旁垂首做行为艺术;还有人甚至通过公安局的熟人,把名字都改成了“达达”,以表明跟艺术的血缘关系。该想的花样,人家都想到了,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系里的艺术尖子。兰蔻外婆的住处,是历史上著名的二七大罢工发源地,革命后代的眼睛是擦得雪亮的。兰蔻放假回家的时候,稍微穿宽大了些,邻居们都要嘲笑她象个道士。

兰蔻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把自己从自己中标高出来。

那时候多么年轻啊,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几乎是有一种心血来潮的调皮,兰蔻在美院最帅的男生送还了自己的情书后,选择躺在床上,服下了二十颗安定,掐好了时间,等着室友送她到医院。

其实她是没有爱上那个男生的,连情书上他的姓,都错误地把“陈”,写成了“程”。他是另外一个系的,有限的交往,只是路遇和偶尔的目光交错而已,但是她知道,他是学校最被女孩子心仪的男生,无数的女生梦想跟他的英俊,他的才气,他的家世恋爱,他完全就是美院的珠穆郎玛。征服了他,就是征服了整个美院。

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地就拒绝了她,丝毫不拐弯,不给一点面子,他真真是好酷。兰蔻觉得,自己不能太悄无声息,自己也得有点反抗。是反抗他,更是反抗这个环境中的一切,反抗自己的平凡。

果然。

这个事情,让兰蔻的同学们忙碌了好几天,这幅绝美的自杀图,也让大家惊艳十分。

出于人性的善良,他们把口风瞒得紧紧的,却在紧紧中,流言悄悄蔓延。只蔓延到一个程度而已。美院的修养,是不允许流言,正式成为流言的。没有人当面指出过,兰蔻不正常。反而因了这件事,女孩子终于在美院的学生中,引起了注意。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在兰蔻的作品里,都开始看出了艺术天分。因为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承认艺术家跟神经病,几乎就是一个同义词。同意这一点,是美院的人自觉跟小市民划分开的路径。兰蔻太清楚这一点了。在艺术圈子里的自杀,跟在小市民圈子的自杀,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谁也没想到,安定不是安眠药,兰蔻吃两百颗也不会死。谁也不知道,有人竟敢如此年轻。

也正是那个时候,那个从小用目光注视她长大的男孩,那个迎接危险,把她推出马路的男孩,辗转得了这个消息,风一样从另外一个城市赶来。

廖骁勇那时正在读研究生,为了看兰蔻,从学校不假跑出,为了赶时间,竟下车后坐了一段农用车。开车的农民因为酗酒,把车一头撞进了国道旁边的厕所,廖骁勇和另外两个搭顺风车的人,都受了重伤。

自杀的人毫发未损,想安慰自杀者的人却生命垂危。

兰蔻在医院看到脑袋缠满绷带的廖骁勇时,第一次反思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的孤独,并终于知道,虽然她没有真正爱上那个“程”姓男生,但是她在这个事情中,依然受伤了。

不是情感的伤害,却是更甚于情感伤害的。是明确无误的,对从小就一直怀疑的自身价值的再一次否定。

被人拒绝就是告诉兰蔻,你真的很普通。

这样的心态下,女孩子低了头,愿意皈依上帝。她在心里跟上帝反复谈判,如果廖骁勇平平安安,她乐意接受一个普通男人的爱情,做一个普通的,有人疼的女人。

上帝后来答应了。

几个月后,廖骁勇出了院,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却终于收获了爱情。算是个意外样的,或者命运的巧妙设置。作秀收获关注,也收获了情感。象老子说的,祸兮福所伏,女孩子坏事变好事,实现了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却不是大的丰收。不是心仪的结果。却有,总比没有好。穷人的孩子懂得妥协。

不过,再被人关注了,被某个人关心了,象今天,最终还是要跟一些非常实实在在存在的,具体地不得了的人,在一个甑子里抢饭吃。而那个梦想中的艺术化了的非洲生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降临。

终归是凡女,不说也罢。

坂口玉男拿了总部补贴,自己在外租住的公寓,高居十七层楼上。

从电梯里一出来,他就叮叮铛铛掏出了一大串钥匙。进门就是鞋柜。玄关做得高大幽深,兰蔻看不见房子的里面。坂口拿了一双粉色的缎面拖鞋,递给兰蔻换,女孩子看到鞋面上颤颤飞着的蝴蝶,才想到坂口除了当总经理,也是有N种生活的。

兰蔻突然犹豫起来,说,坂口先生,我、、、、、、还是回去吧!坂口问,还头疼?女孩子不作答,却转了身子,一个人往电梯口走。那个坂口也不阻拦,马上挎了门说,我送你。

等着电梯上来的瞬间,他站在她的身后。他们透过不锈钢的门框,看见她的头发,擦在他的耳朵上。在模糊的影像里,两个人好象是贴在一起的。

其实,坂口骑士般地保持着距离。

下了楼,兰蔻也不坐车,更不说话,只一个人往前走,好象也没有去公共汽车站的打算。坂口在后面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跟着。那时候,夜晚比白天更蒸腾,人走在路上,是充实的感觉。

到了一个馄饨摊前,兰蔻忽然说饿了,并且说要吃排挡。坂口就惊讶地坐下来,帮她叫了一碗。馄饨碗里浮着虾皮和榨菜,兰蔻捞一点吃了,又咬了三五个馄饨,然后把碗推了说,饱了。坂口便抢先买了单,同时惊奇地看着碗里剩下的馄饨,顺嘴说了一句,养活你很容易嘛。又是指点江山式的粗放玩笑,女孩子却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却正在收摊主找补的钱,没有回应到她的目光。

兰蔻收了睫毛,注视地面有半分钟的样子,然后抬起头来说,坂口先生,我们还是回去看影碟吧。坂口就说好,似乎往左往右,都是他的心愿。女孩子却突然有一种冒险的调皮,还有调皮后的快乐。

也可能连调皮和快乐都是没有的,只是鬼使神差。

其实,当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个人很认真地看完影碟,还评论了几句。后来,坂口竟岔开这事,让兰蔻谈谈对促销的想法。说到工作,兰蔻热情很高,孩子似地积极表现了,一反常态,口若悬河谈了自己的见解。暗地是想证明自己有做总助的才华。坂口听完,也狠狠表扬了兰蔻,说她特别有想法。说经过这个夜晚,加深了对兰蔻的了解。

他肯定得这样迅猛,女孩子不由得羞红了脸。

当天离开,已是深夜。坂口依然把兰蔻送到楼下,临走,还是象往常,两个人按日本礼节互相鞠了躬。一个说,您请回吧。另外一个答应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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