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就是死忌
将要戌正时马车缓缓地驶进东华门，朱棣轻声问小西，“陪朕走回去？”
小西笑着点头同意。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明亮的星星霸占了天空欢呼雀跃地庆祝自己的胜利，月亮躲在一偶小心地偷看。空气褪去了白天的炽热，半空起了清凉的晚风。宫灯里蜡烛的光亮把宫灯的影子投射在东宫道的石板路上。四下无人，朱棣牵着小西的左手安静地缓步走向乾清宫。小西边走边留意道路两旁的殿门里是否有人走出来。
朱棣转头轻声提醒，“朕已经做了安排。”
小西笑笑安心地和朱棣步调一致地朝前走，片刻后轻声嘟囔了句，“你要怎么处治她？”
朱棣沉默着用力捏了下小西的左手，小西想抽回手却被朱棣更紧地握在手心里。朱棣拉着小西继续缓步走着，目视前方，面带笑容地轻声说，“你不该问！”
“对不起！”
“倒也没这么严重！只不过你这么一问，让我没了不告诉你的理由。”这会儿朱棣的话句句都有深意。
小西凑过来笑着打趣，“难不成你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
朱棣转头瞪了小西一眼，小西笑着轻轻地甩了甩朱棣的胳膊。朱棣笑笑语气平淡地解释，“担心你会害怕，朕要把她的生辰变为死忌！”
小西被朱棣的话吓到，立时没了笑容，瞪大眼睛担心地盯着朱棣。
朱棣停下脚步，轻柔地把小西拉入怀中柔声安慰，“夏小西，不怕！有朕在！”
小西窝在朱棣的怀里做了一次深呼吸轻声劝说，“她确实犯了错，可罪不致……”小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把脸颊贴在团龙上沉思。
朱棣威严地问，“怎么不求情了？”
小西仰起头笑着看向朱棣的双眼柔声解释，“你不会滥杀无辜，她肯定做了不能饶恕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朱棣笑着亲了亲小西的额头，刚要开口就被小西抢白道，“果然是长大啦！”
小西说完话哈哈大笑起来，朱棣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放肆！”
小西笑着辩解，“你把我养得这么好，我当然就长大啦！”
“夏小西，好好讲话！”
小西态度认真地解释，“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地学到了很多，自然就成熟稳重了！”
朱棣轻声说明实情，“她买通银作局的银匠，弄到了□□……”
“她怎么敢！”小西吃惊地用手捂紧嘴巴，想了想疑惑不解地问，“我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她没有子嗣，如果你出了意外她肯定要殉葬！”
“朕猜测是有人许了她不能拒绝的条件，”
小西不急思索地反驳，“不会的！”
朱棣冷了脸皱紧眉头语气冰冷地低声警告，“夏小西，不准替他说话！”
小西双手握紧朱棣的右手焦急地解释，“如果是他指使，直接把□□给权氏就可以。他不会蠢到让身处后宫的权氏自己找□□，那样太容易被你发现！”
“暂时还没有定论！”
小西想了想言辞凿凿地说，“肯定不是他！”
“夏小西，你如何笃定不是他？”
小西压低声音问，“如果真的是他，你会如何？”
“朕不会再留他！”
小西踮起脚用手捂住朱棣的耳朵说了几句，朱棣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小西瞧着朱棣微微点头。
“朕知道了！”
小西笑着刚要亲朱棣，忽然发现从前面不远的日精门里出来个人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走过来，看身型像是马福。朱棣和小西同时松了手，小西退后三步低下头。
马福朝着朱棣恭敬行礼，“皇上，马去公公派奴婢来向您禀报。”马福凑近朱棣耳语了几句。
朱棣听后冷了脸低声吩咐，“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皇上！”马福行礼后快步回了乾清宫。
朱棣重新握住小西的手轻声解释，“戌初的时候她到乾清宫来请罪，这会儿还在正殿外跪着。”小西眼神复杂地盯着朱棣，“朕现在送你去坤宁宫，等事情解决了朕亲自去接你回来。”
亥初过了朱棣才来坤宁宫接小西，回去的路上朱棣沉默地想着心事，小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就寝后小西面朝里侧躺着昏昏欲睡，朱棣凑过来从身后抱住小西柔声问，“干什么呢？”
小西握住一颗夜明珠轻声回答，“孵蛋！”
朱棣起身看向里侧，发现小西正握着一颗夜明珠，躺回来贴着她的耳朵故意态度认真地问，“能孵出什么？”
“齐天大圣！”
朱棣忍着笑柔声问，“何解？”
“孙悟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西把手里握着的夜明珠递到朱棣眼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不就是块石头嘛！”
朱棣抓过夜明珠丢到床里面，把小西翻转过来塞进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宠溺地说，“一派胡言！”
小西仰起头看向朱棣沉默不语，朱棣和小西四目相对，片刻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朱棣低声告诉小西，“明晚朕去永和宫。”
小西搂紧朱棣的脖子轻声回答，“我等你。”
朱棣回宫已经快一个月了，明天就是七月二十七日权银姬十九岁生辰了，半个月前朱棣就应允她在汤山温泉行宫庆祝生辰。
就寝后小西窝在朱棣怀里轻声感叹，“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明日做了准备？”
“明日你留在乾清宫！”
小西轻声拒绝，“不嘛！”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低声警告，“又想挨打啦！”
小西柔声解释，“我担心你！让我跟着吧！”
朱棣盯着小西沉思片刻轻声命令，“明日穿金丝软甲！”
小西紧张地盯着朱棣，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朱棣挪过来和小西枕在一个枕头上低声耳语，“夏小西，朕不要你有任何闪失！”
小西乖巧地应了声，“是，皇上！”
第二天下了早朝朱棣的銮驾浩浩荡荡地从午门出发前往汤山温泉行宫。权银姬得意地坐在马车里从东华门出宫，不一会儿就赶上了朱棣的銮驾，紧跟在御辇的后面行进。徐仪华薨逝后这是朱棣第一次带嫔妃出宫游玩。
抵达汤山温泉行宫后朱棣带着权银姬去了西偏殿摆宴庆祝生辰，马去随侍左右，小□□自待在正殿里。吃过晚饭后朱棣还没有回来，小西忐忑地在正殿里继续等候。
“小西，快来帮我！”马去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来啦！”小西答应着快步跑出正殿。
朱棣紧闭双眼，权银姬和马去搀扶着他费力地走上台阶，小西快步迎上去替下右边的权银姬，用力扶住朱棣的手臂。朱棣偷偷地用右手食指戳了下小西的手背，小西偷偷地捏了下朱棣的右臂作为回应。
“皇上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竟然醉了！”权银姬的声音甜软温柔，“你们快扶着皇上进去休息！”
“是，娘娘！”马去和小西异口同声地回答。两个人合力扶着朱棣进了东暖阁，轻轻地把他放在龙床上。
权银姬故意挤开小西，拉过被子帮朱棣盖好，轻轻地坐在床边用自己的绢帕轻柔地帮朱棣擦拭额上的汗珠，转头端着架子吩咐，“马去，给皇上端醒酒汤来！夏小西，打盆热水来！”
“是，娘娘！”马去恭敬行礼后转身要走，见小西站着没动伸手拉着她就往外走。小西不情愿地跟着马去出了暖阁，压低声音提醒，“不行！”
马去听懂了小西的意思，压低声音回答，“我去端醒酒汤和热水，你在这盯着。有任何异常就大声喊人！”
小西害怕地点点头。
“我快去快回！”马去伸手指指里面，“有事就大喊！”马去快跑着出了正殿。
小西躲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权银姬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一直在说话，像是说给朱棣听的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皇上，臣妾还住在皇家驿馆时就听我国的使臣夸赞过您，说您如何的伟岸、英武、飒爽。臣妾入宫后，您在永和宫诏见时臣妾被您的英姿吸引，深深地爱上了皇上！”权银姬的脸上有了少女的羞涩，权银姬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朱棣棱角分明的脸颊，伤心地说，“只可惜臣妾认识您的时候您已心有所属，并未把臣妾放在心上。枉费臣妾韶华之年，羞花之貌也得不到应有的幸福。所以……”权银姬忽然变了脸色，满脸的愤怒和决绝，大声叫嚷着，“既然臣妾得不到，夏小西也休想再拥有！”权银姬猛地站起身，撩开裙裾，用力拔出事先缝在衬裙里面的匕首，双手擎着匕首，俯身奋力扎向朱棣心脏的位置。匕首只刺破了朱棣的外袍就扎不进去了，权银姬再次发力匕首依然纹丝不动。
朱棣猛地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地瞪着疑惑不解的权银姬，语气冰冷地大声反问，“爱妃，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朕吗？”
权银姬握紧匕首大声回答，“你喝的酒中掺了□□，你必死无疑！”
朱棣的嘴边有了浅笑柔声问，“那真的是□□吗？”
“不可能！”权银姬害怕地收回双手，面容狰狞地瞪着朱棣。
朱棣毫不费力地拔掉匕首扔在权银姬脚下。坐起身嘴角含笑地瞧着呆立在床边的权银姬，语气温柔地说，“爱妃，现在求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权银姬害怕地双膝跪地大声求饶，“皇上饶……”‘命’字还未出口权银姬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双手举着狠狠地刺向朱棣的面门。
朱棣刚要抬手抵挡，忽然权银姬‘噗通’一声扑倒在床边，后背上有了个血窟窿，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大片衣裙。小西愣愣地站在她的身后，双手举着的鱼肠剑上染有血迹。朱棣跳下床，推着小西快步退到门口，转回身拔出腰间的软剑快步走回来给权银姬补了致命的两剑，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已经死了，擦干血迹收好软剑。
朱棣快步走回来轻声安慰，“小西，不怕！没事了！把剑给朕，好不好？”
小西仰头看向朱棣的双眼乖乖点头轻声回答，“好！”
朱棣小心翼翼地接过鱼肠剑扔在一边。
小西焦急地大声问朱棣，“你有没有受伤？都怪我！暗格的机关太紧，我试了两次才打开。等我赶回来，她已经刺了你！你伤哪了？快告诉我！别瞒着我！”小西等不及朱棣回答，慌乱地解着纽襻想要查看伤情。
朱棣握紧小西颤抖的双手柔声安慰，“小西，你放心！朕很好！朕哪里都没有受伤！朕也穿了金丝软甲！”
小西皱紧眉头眼中含泪地说，“让我看看！”
朱棣宠溺地回答，“好！”
小西帮朱棣脱掉外袍，小心地解开中衣，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软甲。小西看了看软甲下面的皮肤，确定朱棣真的没有受伤才长舒了一口气，扑进朱棣怀里害怕地大哭起来。小西哭得泣不成声，“我杀人了！”
朱棣抱紧小西柔声安慰，“没事！没事！”
“我好怕！怕她伤了你所以才杀了她。我好怕！我杀了她！我也不想，可我不能看着她杀你！”
“小西，不怕！不怕！都过去了！夏小西，你做的很对！”
小西仰起头透过一双泪眼看向朱棣，片刻后小西郑重地点点头哽咽着说，“我这次是真的护驾有功！她胆敢行刺皇上，罪该万死！”
“夏小西，你说的对！你护驾有功！她罪该万死！”朱棣亲了亲小西的额头柔声问，“现在就回宫吧？”
小西轻声提醒，“带上鱼肠剑！”
朱棣拾起地上的剑鞘，背过身去用权银姬的裙子撒干鱼肠剑上的血迹，把剑收回剑鞘，走回来交给小西。小西双手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朱棣横抱起小西快步出了东暖阁。
恰在此时马去带着两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朱棣轻声交代了几句，马去连连点头恭敬回答，“是，皇上！奴婢知道了！”
朱棣抱着小西出了正殿，顺着宫道快步走到东宫门附近，两个人一起坐进等候在那里的一辆双辕马车。
“回宫！”
“是，皇上！”坐在车头的吴不胜恭敬回答，扬起鞭子赶着两匹马快跑起来。
朱棣接过鱼肠剑放在一旁，抱紧小西轻柔地吻住她微凉的双唇，直到双唇温热后朱棣才收回吻，柔声安慰，“夏小西，你救了朕的命！”
小西吃惊地瞪着朱棣，片刻后搂住朱棣的脖子大哭起来。
朱棣担心小西会生病，回宫后急诏陈宗宝来乾清宫诊治。陈宗宝匆匆赶来的时候小西已经沉沉地睡着了。朱棣从明黄色的床幔里拿出小西的右手腕搭好自己的帕子，陈宗宝跪在脚踏上战战兢兢地号脉。过了好一会儿陈宗宝才轻声对朱棣说，“皇上，换只手？”
“背身跪着！”
“是，皇上！”陈宗宝跪行着退后三步转身低下头端正跪好。
朱棣探进床里面帮小西翻身，小西被吵到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不要嘛！”
暖阁里很安静，陈宗宝听得真切，害怕地一缩脖把头放得更低了。
朱棣柔声哄劝，“好！快睡吧！”朱棣拿出小西的左手腕放到床幔外，搭上帕子，整理好床幔，转身低声吩咐陈宗宝，“来吧！”
“是，皇上！”
陈宗宝低着头跪行上前，在朱棣的注视下继续战战兢兢地搭脉，这次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倒退着跪行三步背身低头安静等候。朱棣整理好小西的手，转身坐到炕沿上低声吩咐，“起来回话！”
“谢皇上！”陈宗宝站起身恭敬肃立。
“给她开副镇静安神的药！”
陈宗宝轻声告诉朱棣，“皇上，她的脉象平稳，身体非常健康！”
“今晚她见了血，朕担心她会惊吓过度。”
陈宗宝知道朱棣话里的深意轻声安慰，“皇上，她现在睡得这样沉就是无事。卑职今晚在太医院值守，若是她做了噩梦或者发热，卑职再来诊治也来得及。”
“你可有把握？”
陈宗宝微笑着点点头，胸有成竹地低声回答，“皇上放心！卑职不会拿小西的性命开玩笑！”
朱棣笑着轻轻地踢了陈宗宝一脚低声训斥，“胆子越来越大啦！”
陈宗宝恭敬行礼，“回皇上，卑职是艺高人胆大！”
朱棣低声命令，“滚回太医院去！”
“是，皇上！”陈宗宝笑笑，行礼后快步退出了东暖阁。
七月三十日小西核查后宫下个月用度的账册时把权银姬和吕金花的名字都勾掉了。权银姬被判定为中毒而亡，朱棣下旨彻查，这一查竟牵出了同是朝鲜人的婕妤吕金花。吕金花和权银姬同年入宫，被朱棣封为婕妤，住在东六宫的永宁宫里。权银姬死后，永宁宫的宫女告发是吕金花毒杀了权银姬。吕金花受不住严刑逼供全部招认，声称是因为嫉妒权银姬得宠所以设计毒杀了她。实际上是因为朱棣得到了确凿的证据，吕金花被朱高煦收买了。
小西虽然心有不忍，可皇权的争斗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也只得无奈地接受现实，心里对朱棣更多了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