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通宝之大幕拉开
今天是冬月初一，再有两个月就该过年了。
午朝后朱棣留朱高炽和杨士奇在乾清宫用晚膳，晚膳后三个人在正殿里喝茶。这会儿是小西当值，安静地站在朱棣身后充耳不闻，自己和自己玩木头人的游戏。‘充耳不闻’是马和再三叮嘱的当差三条原则中的一条，另外两条分别是‘非礼勿视’和‘不准多嘴’。
朱棣放下茶杯朗声问坐在下面的杨士奇，“士奇，发行通宝的事情筹划得如何了？”
小西的思绪被打断，心里乐开了花，‘发行新币可是可遇不可求的重大事件哦！’小西的耳朵不受控地竖了起来。
杨士奇起身行礼恭敬回答，“回皇上，七百万吊永乐通宝已经准备妥当，但十日内收回同量的建文通宝有些难度，臣还在和户部一起筹划。”八月底户部尚书上了奏折详细说明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七百万吊建文通宝的情况。
‘怎么能等量收放呢？’小西心里有些焦急，‘这可是发展经济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朱棣转头问朱高炽，“宸王有什么建议？”
朱高炽站起身恭敬行礼，“回父皇，儿臣以为此事不宜久等，永乐通宝应尽快发行。”
杨士奇担忧地解释，“皇上，如果不能尽快收回同量的建文通宝会令市场混乱，物价抬升。”
‘杨大人，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懂经济呀！’小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地低头沉思。
朱棣从袍袖中拿出一本奏折，“这是汉王上的折子，你们都看看吧！”
小西接过来，双手捧给朱高炽。朱高炽拿起奏折仔细地读了一遍，转身递给了身边的杨士奇，杨士奇也仔细地读了一遍然后还给小西。小西双手捧着放回朱棣身旁的桌子上，退到他身后继续装聋作哑地偷听。
“你们觉得如何？”
杨士奇沉默地看向朱高炽，朱高炽朝着朱棣恭敬行礼，“回父皇，儿臣以为此法不妥。”
朱棣淡淡地回了句，“那就尽快给朕一个妥当的！”
朱高炽和杨士奇同时行礼恭敬回答，“是父皇！”“是皇上！”
“士奇，今晚谁在文渊阁当值？”每晚文渊阁和武英殿都有官员当值以应对突发的紧急情况。
“回皇上，今晚是臣当值。”
“时辰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
“臣告退！”
等朱高炽和杨士奇走后朱棣盯着那本奏折沉思片刻后才起身，小西拿起那本奏折双手捧着跟随朱棣进了西暖阁。
今晚是马去守夜，小西和马去一起伺候朱棣就寝后小西快步退出了东暖阁。马福捧着托盘笑着迎上来轻声问，“小西姐姐，您下值了？”
小西一抬手恰巧碰到了托盘，托盘上的三盏茶都溅了出来，弄湿了马福胸前的一小片衣服。小西连连轻声道歉，“马福，实在抱歉！都怨我毛手毛脚的！”小西瞧着马福的衣服轻声提醒，“你赶紧回去换件吧！”
马福瞧了瞧衣服笑着安慰小西，“小西姐姐，没事！殿里暖和，一会儿就干了。我这会儿当值不能走。”
“马福，对不起啦！”
小西一脸歉疚地快步走了。将要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小西忽然左转快步去了西北角的矮房。窗户上有烛光的影子，小西轻轻地敲了门退后一步安静等候。
一个小太监打开门轻声问，“谁呀？”小太监认识小西，刚要行礼就被小西拦住了。
小西轻声解释，“马福弄脏了外衣，他这会儿当值，我来帮他拿件干净的。”
“小西姑姑，您稍等！”
“谢谢！”
小太监笑着跑回屋子很快就托着一件绛紫色的外衣跑了回来。小西双手接过来，笑着致谢，小太监腼腆地笑笑。小西转身朝乾清宫正殿的方向缓步走着，听到关门的声音后小西抱紧衣服快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李秋儿已经睡了，小西摸黑换上外衣梳了全束发，偷偷地出了屋子。
已经二更了。
小西佯装镇定地走出乾清门，顺着天街朝东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景运门。凭着乾清宫的腰牌顺利地出了门，低着头溜着宫墙快步，远远地望见了文渊阁的绿瓦。
小西一路畅通地走进了文渊阁的院子，东偏殿里有亮光，小西没有敲门直接开门闪身进去。殿里只有杨士奇一人，这会儿他正在伏案阅读刚送来的奏折。听到门口的响动抬起头查看，见走进来一名太监大声质问，“你是谁？”
小西快跑到书案前焦急地阻止，压低声音解释，“杨大人，是奴婢！乾清宫从四品女官夏小西。晚膳的时候就是奴婢给您布菜的。”
杨士奇认出小西，不解地问，“是皇上命你来的？”
“杨大人，奴婢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请杨大人不要声张！”
杨士奇正襟危坐，轻声回答，“请讲！”
小西隔着书案探身过来，杨士奇明白了小西的用意，欠身凑近。两个人耳语起来，杨士奇的脸上有了吃惊的神色，小西说完话退后两步安静等候。
杨士奇重新坐好低头沉思，‘她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还需要和户部的人一起商议。’
小西等了会儿见杨士奇一直不说话，轻声解释，“杨大人，皇上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想报恩！”
“本官明白了，你退下吧！”
“是，杨大人，奴婢告退。”小西转身快步走出偏殿，顺着原路顺利地进了景运门，走过天街，进入乾清门后就看到了乾清宫的正殿。小西心里害怕起来，加快脚步地朝自己的屋子奔去。
忽然寒冷的空气中有了熟悉的味道，小西害怕地四下张望。朱棣从东面廊子的黑暗里走出来，沉着脸俯视小西沉默不语。小西吓了一跳，站在廊子边仰头看向朱棣恭敬行礼轻声说，“奴婢见过皇上！”
“跟上！”
朱棣扔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走向不远的日精门，小西快跑上斜坡追赶朱棣。等出了日精门，朱棣转身朝北走，小西轻声提醒，“皇上，长阳宫不安全？”朱棣没说话继续安静快步走着，小西轻声嘟囔了句，“那里都成了专门审我用的了！”
“对！”朱棣的语气冰冷异常。
小西跟在朱棣身后安静地走着，四周很静，小西越走越害怕紧走几步。朱棣忽然停下脚步，小西没刹住额头磕在朱棣宽阔的背上，小西慌张地退后半步恭敬行礼，“皇上赎罪！”
朱棣转身轻声质问，“夏小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投入朕的怀抱？”
小西低着头害怕地轻声辩解，“这里静得吓人，奴婢怕会突然蹿出不好的东西。”
朱棣盯着小西沉思片刻，压低声音柔声说，“有朕在，不用怕！”
小西抬起头吃惊地看向朱棣，他的唇边有了浅笑。小西更害怕了，慌张地想逃走却被朱棣抓住了右手。小西想抽回手却被朱棣握得更牢了，小西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偷跑去文渊阁是为你分忧！你别杀我！”
朱棣一愣，冷了脸低声质问，“朕几时说要杀你了？”
“在河边的那晚，你从马上下来后就对着我浅笑了一次，然后我就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后来你对着紫衣笑了一下，紫衣就被送出了王府。”
朱棣忽然又笑了，小西感觉后背发凉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朱棣把小西拉到近前，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语，“怕了？”
小西抿着嘴不情愿地点点头，“嗯！”
朱棣没再说话，转过身拉着小西快步走起来。朱棣的步伐很大，小西几乎小跑起来。
两人一起去了长阳宫，朱棣把小西带进正殿，这里灯火通明。才进殿门朱棣就送了手，快步走到上首坐进了椅子里，瞪着站在门口的小西大声吩咐，“关门！”
小西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才轻轻地关上了殿门，低着头蹭到了朱棣近前。
朱棣大声命令，“讲！”
小西抬起头瞧了眼高高在上的朱棣，见他正瞪着眼自己，低下头开始‘招供’。
“奴婢告诉杨大人，要用尽量少的永乐通宝收回全部的建文通宝。官府对几种重要的基本生活物资限价，使百姓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物资。这样就实现了永乐通宝和金、银同时升值。”朱棣有些吃惊，盯着小西沉思。小西往前走了几步凑近朱棣小声说，“只是实现的方式有些无耻，要动一动盐帮、漕帮和永昌票号，所以我没敢告诉杨大人。”
朱棣冷着脸应了句，“有意思！”
“冬月三十日放出五百万吊永乐通宝。市面上一下子多出这么一大笔款项，势必会造成通宝贬值引发抢兑。这时候需要官府抓捕三个人就能够尽快收回五百七十万吊建文通宝。市场混乱只是一时，官府公布永乐通宝和白银的汇兑价格，通宝贬值的情况就会被及时遏制。因为白银和通宝汇兑的价格回到原来的一兑十，之前抢兑的通宝会很快地流回市场。官府可以再次出手，抓捕一些冒尖儿的抢兑者以震慑，并将他们的本金和牟取的暴利全数没收，归入国库。
市场中剩余的一百八十万吊建文通宝采用等量收放的方式收回。最迟腊月初十，下旨明令各州府永乐元年元月一日子正时分起，建文通宝不再允许在市场上流通。
这样操作后新币顺利发行，同时国库轻松地多了一大笔入账，物价下调百姓安居乐业。”
“哪三人？”
“盐帮和漕帮两帮的正帮主，还有永昌钱庄老板。”小西停顿片刻才继续解释，“最晚腊月初二，以扰乱经济秩序的罪名抓捕两帮的正帮主和钱庄老板，限期三天拿钱赎人，两帮各摊派二百五十万吊建文通宝，钱庄七十万吊建文通宝。任命官员接管盐帮和漕帮事务。帮众都是些讨生活的穷苦人，只要稍加恩惠就会臣服。等两帮把钱交上来后不要放人，赏个空职给两位帮主远远地放到边境去。最长半年完成两帮里人员的更换，随便安个名头杀了前帮主们以绝后患。钱庄老板可以放但他在牢里要吃些苦头。”
朱棣冷着脸语义双关地说，“确实无耻！”语气冰冷地接着小西的话继续说，“连带着报了贵妃的仇……”
小西直视朱棣的双眼态度认真地辩解，“真是只是巧合！盐帮是建文朝私盐泛滥的根源，漕帮把控着漕运阻碍水路经济的发展，以后用到钱庄的地方很多，这次是加以颜色以示警告。”
朱棣听明白小西的计中计，此事重大他还需要和大臣们商议。朱棣沉思片刻语气冰冷地说，“这么做会遭人诟病。”
小西恭敬回答，“皇上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将精力浪费在这些细枝末节。此事可交由宸王全权办理。”
“嗖~”朱棣抽出腰间的软剑架在小西的肩膀上冷冷地质问，“原来你是宸王的人！”
“回皇上，奴婢是乾清宫女官！”小西故技重施，小心地朝右边蹭了蹭躲开了软剑的威胁，轻声辩解，“皇上最是知人善任，宸王是亲王又是皇长子，是办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朱棣的心里又生出条妙计，‘若陈瑛在此事上立了功，就可以被朕名正言顺的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