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不听话
小西担心会牵连紫衣，连着两天都没再找她。第三天的傍晚紫衣下值后就抱着个小包袱站在院子外面等小西。白天的时候小西核查账目耽误了时间，晚饭后回了东偏殿继续抄录经文，直到戌时过了才回来。紫衣远远地就看到了正低着头朝这边缓步走着的小西，心情大好地快跑着迎过去，等到了近前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小西！”
小西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拉着紫衣转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轻声问，“紫衣，你找我有事吗？”
紫衣开心地告诉小西，“小西，今日晚饭的时候王爷吃了辣白菜炒饭很高兴，正王妃得知是我推荐的菜式，就赏了我一块布料。”紫衣说完话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一块紫色的经纬纱料子给小西看。
小西默默地盯着料子皱紧了眉头，‘这块料子怕是花钱也买不来的，这只金手镯花的确实很值！’
紫衣见小西不说话，还以为她因为自己没有说是小西推荐的而生气，一脸歉疚地哄劝小西，“小西，我被带到正殿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正王妃问我什么我都回答‘是’。我把这块料子给你，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小西笑笑，伸手把料子推了回去，轻声安慰紫衣，“紫衣，我没生你的气。我是在想，”小西伸手捂住紫衣的耳朵和她耳语了好一会儿。
“啊？”紫衣害怕地看着小西，小西也害怕地点点头。
“哎呀！那怎么办呢？”紫衣急得都快哭了。
“怎么了？”
“正王妃还问我会做紫菜包饭吗？我也是回了‘是’，等我出了殿门才明白过来。”
“啊？”小西担心地看着紫衣。
紫衣握紧小西的双手轻声请求，“小西，你得帮我呀！”
小西想了想才小声问，“紫菜包饭是正王妃要吃还是王爷要吃？”
“我猜是王爷，”
小西抿紧嘴巴摇摇头，“这事不好办！”
“小西，你一定要帮帮我呀！要是明日王爷吃不到紫菜包饭，肯定会降罪的！”
小西在心里猜想着，‘要是明天他吃上了，肯定也会降罪的！’小西欲言又止地看着紫衣，她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朱棣应该是个心机很重的人，轻易不会说出自己的喜好。今天他让徐仪华这样问，可能是在试探是否有人要刻意逢迎，揣测心意。
紫衣见小西半天不说话，着急地摇摇小西的手害怕地说，“小西，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必死无疑啦！”
“紫衣，我肯定会帮你！但这是个死局，你容我想想对策。”
紫衣这会儿完全慌了，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什么时候能想出对策？”
“明天早饭后我去找你。”
“好！”紫衣担心地点头同意，慌乱地包好包袱抱在怀中又确认了一遍，“小西，明日早饭后你一定要来找我！”
“紫衣，你放心！我一定去找你！”
“小西，我先走了。”
“好！”
小西一直目送着紫衣的背影，直到她转弯后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小西今天回来的晚，住在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各屋都有昏暗的烛光从门缝里钻出来。小西站在自己屋子的门外看向夏香蕊的屋子默默地站了很久，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从里面关了门。
第二天早饭后小西和紫衣耳语了好一会儿，紫衣听了小西的话笑着连连点头赞同。等都说完了，小西又交代了一遍，“紫衣，你一定要把这些话都记牢！”
紫衣笑着答应，“小西，你放心！我已经把你说的话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好！”小西也对着紫衣笑笑。
负责凉菜的两位厨娘和紫衣一起看着小西演示了一遍紫菜包饭的做法，然后又试吃了小西做的紫菜包饭，三个人都对小西的厨艺赞不绝口。小西笑笑没再说话，心里忐忑异常。
晚饭的时候，锦屏刻意地把那盘紫菜包饭摆在了临近朱棣的位置。朱棣微笑着问坐在身旁的徐仪华，“王妃，紫菜包饭也是同一个人推荐的吗？”
徐仪华笑着回答，“王爷，是的！”
朱棣笑着点点头，马和上前夹了一块紫菜包饭放在了朱棣的菜碟里，朱棣夹起来一口吃完。直到吃完饭，朱棣再没说话。
饭后，朱棣坐在正殿上首的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徐仪华坐在下首第一张椅子里安静地陪着。朱棣放下茶杯，低声吩咐站在身后的马和，“传她来！”
“是，王爷！”马和不知道朱棣要见谁，害怕地看向徐仪华身后站着的夏香蕊。夏香蕊朝着朱棣行礼后恭敬解释，“王爷，她是个五等丫环，按规矩没有资格拜见王爷、王妃。”
朱棣的嘴边有了浅笑，语气温和地对夏香蕊说，“可她的心思已经长到本王身上来了！”
“王爷恕罪！是奴婢管教不当！”夏香蕊害怕地双膝跪地，轻声求情，“十月初她就该被放出王府了，还请王爷饶了她这次。”
朱棣转头看向徐仪华，柔声问，“正王妃就是这样管教奴婢的吗？”
徐仪华站起身恭敬行礼，“王爷息怒！”徐仪华转头吩咐夏香蕊，“香蕊，传她来！”
夏香蕊朝着朱棣恭敬行礼，“是，王爷！”转身又朝着徐仪华恭敬行礼，“是，王妃！”然后和马和一起快步退出正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紫衣就被带来了正殿。马和和夏香蕊都退到了各自主子的身后，安静站立。紫衣才迈进殿门就双膝跪地恭敬地磕了个头，直起身端正跪着大声禀报，“奴婢紫衣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朱棣威严地问，“昨日的炒饭和今日的包饭都是你推荐的菜式？”
“回王爷，是的！”
“你出身江南，怎么会做北平的菜式？”
“回王爷，奴婢虽然出身江南但有幸品尝过北平的菜式。”
“你是如何有幸的？”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小西的预料之中所以紫衣才能如此从容地对答如流，但小西只顾着揣测朱棣的心思却忘了提防紫衣的私心，她已经十九了，她想利用这次机会飞上枝头。
紫衣开始自以为是了，“回王爷，奴婢小时候家里也算是富庶，所以奴婢吃过北平的菜式。王爷驻守北平多年，已经习惯了北平的风味……”
朱棣立时沉了脸，语气冰冷地大声打断，“一个奴婢胆敢肆意揣测，阿谀逢迎！”
紫衣不明白朱棣忽然生气的原因，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上首。
“马和！”
“王爷，奴婢在！”
“把紫衣重打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是，王爷！”
紫衣被吓哭，边哭边大声扯谎，“王爷，奴婢冤枉呀！奴婢是受了夏小西的蛊惑！夏小西哄骗奴婢说奴婢已经十九了，要是再不想法子很快就要被放出王府了。她说奴婢生得这样好看，只要有机会见到王爷一定会被王爷看中收入后宅，从此奴婢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奴婢等级低微是没有资格见到王爷的，她就给奴婢出主意，让奴婢向王爷推荐这两道菜式，这样奴婢就有了见到王爷的机会。”紫衣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才继续说，“在这之前夏小西还曾为奴婢想过一个法子。她让奴婢趁着王爷来正王妃院子里用晚饭的时候和王爷不期而遇，所以她把她的腰牌给了奴婢让奴婢进到正王妃的院子里。只可惜那日王爷并没有来正王妃的院子里用晚饭。”
正殿里变得鸦雀无声，徐仪华起身朝着盛怒的朱棣恭敬行礼，“王爷请息怒！”马和和夏香蕊随着一起恭敬行礼。
朱棣坐在上首的椅子里语气平淡地吩咐身后的马和，“带夏小西来！”
“是，王爷！”马和不敢怠慢，小跑着退出正殿。
小西因为担心紫衣的事情晚饭后又回了东偏殿，刚才她看到马和和夏香蕊一起把紫衣带进了正殿，就一直躲在殿门里朝正殿的方向张望。马和刚一跑出正殿，小西就看到了，见他朝自己这边快跑过来就猜到紫衣说错了话。小西迈出殿门快步迎过去，马和看着小西欲言又止。
小西深吸一口气，轻声安慰，“公公，奴婢明白了！”
“小西……”马和实在不敢透露，只好说，“小心！”
小西勉强笑笑，感激地回答，“公公，谢谢你！”小西跟着马和快步去了正殿。
小西迈进门槛就看到跪在不远处的紫衣正哭得泣不成声。小西偷偷叹口气，快步走过去跪在她的身旁，朝着坐在上首的朱棣恭敬地磕了个头，转身朝着坐在下首的徐仪华也恭敬地磕了个头，直起身端正跪着恭敬地说，“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徐仪华想给小西一个机会，故意问她，“夏小西，紫衣说是受了你的蛊惑才准备了这些来迎合王爷。她还说是你私自把她带进了院子，是这样吗？”
小西没料到紫衣竟然会反咬自己还交代了进院子的事情，沉默着在心里迅速地想着对策。
朱棣不耐烦地站起身，冷冷地扔了句，“一并受罚！”说完话就要离开。
小西不愿受屈，跪行着挡住朱棣的去路替自己争取辩解的机会，“王爷做事公允，还请听听奴婢的一面之词。”
朱棣停住脚步，瞪着跪在脚边的小西沉着脸冷冷地命令，“讲！”
“当年正王妃同情紫衣姐姐的可怜身世，把她收入王府做了丫环，还给了她娘救命钱，紫衣姐姐才能在王府里安稳度日。紫衣姐姐秋后就要被放出王府，可她还没报答正王妃当年的恩情所以心里甚是不安。紫衣姐姐想编一条五彩手绳送给正王妃，可又担心手绳价廉入不了正王妃的贵眼。紫衣姐姐和奴婢交好，就和奴婢商量。奴婢劝说紫衣姐姐，正王妃贤德仁厚，一定会欣然接受紫衣姐姐的一片真心实意。七月初一那天，紫衣姐姐用刚发的月钱换了最好的五彩丝线，精心编制了一条五彩手绳。可紫衣姐姐没有机会拜见正王妃，奴婢不忍紫衣姐姐的一片真心落空，就……”小西说到这里停下来抬起头佯装害怕地看向身旁的朱棣。
朱棣冷冷地问了句，“就如何了？”
小西慌忙低下头继续胡诌，“奴婢就把自己的腰牌给了紫衣姐姐，让她可以亲手把五彩手绳送给正王妃。可是那晚正王妃早早地就歇息了，所以紫衣姐姐的手绳没能送出。”小西抓起紫衣的左手，拉下衣袖给大家看她手腕上戴着的那条簇新的五彩手绳，“就是这条手绳，紫衣姐姐一直戴着。”
紫衣连忙附和，哭着对徐仪华说，“正王妃，这真的是奴婢为您编制的！”
小西松了手，朝着徐仪华‘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又朝着朱棣‘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异常恭敬地说，“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请王爷、王妃责罚奴婢！”
朱棣冰冷的话从头顶上传来，“关于两道菜式的，你的一面之词是什么？”
小西不假思索地回答，“前日早饭后紫衣姐姐告诉奴婢，王爷连着两日进的饭食都不多，厨娘们费尽心思地想做些开胃的菜肴。紫衣姐姐知道奴婢是从北平来的，便向奴婢问了两道开胃的北平菜式，介绍给厨娘们。王爷日日操劳，紫衣姐姐期盼着王爷吃了这两道菜后可以胃口大开多进些饭食，也算是报答了正王妃的恩情。不想并不合王爷的口味，紫衣姐姐的良苦用心也被误会了。恳请王爷、王妃明察！”小西一口气说完，在心里思忖着还有没有可以添加的。
小西等了片刻后偷偷地抬起头，正对上朱棣的注视。小西佯装没看到偷瞄了眼站在徐仪华身后的夏香蕊，她正一脸担忧地瞧着自己。
朱棣语气温和地说了声，“夏小西！”
小西转头看向朱棣才发觉他正在对着自己微笑，小西害怕地低下头在心里琢磨着这次还要不要佯装害怕地双手抱头。
朱棣转身快步走回上首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冷着脸吩咐众人，“紫衣和夏小西留下！”
徐仪华恭敬行礼，“是，王爷！”马和和夏香蕊随着一起行礼后跟在徐仪华身后退出了正殿。
等正殿的门从外面关上后朱棣语气温和地吩咐，“紫衣，近前回话。”
紫衣和小西同时抬起头看向朱棣，紫衣止了哭转头看向小西，小西对着她眨眨眼。紫衣抽泣着跪行到朱棣脚边，对着朱棣“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
朱棣先看了眼远处的小西，然后转头注视着脚边的紫衣笑容可掬地柔声问她，“紫衣，你钟情于本王？”
紫衣抬起头大胆地看着朱棣，小西紧张地盯着紫衣的背影，朱棣转头眼神冷冽地瞪着小西。小西佯装没看到大声替紫衣回答，“回王爷，紫衣对王爷只有感激和忠诚，奴婢斗胆猜测王爷想把紫衣收为义女！”
朱棣安静地听完小西的胡言乱语，转头温柔地看向紫衣，“紫衣，你意下如何？”
紫衣的脸颊上染了羞涩的绯红，娇滴滴地回答，“王爷，奴婢一入王府就心悦于您了，从未变过。”
朱棣对着紫衣笑笑满意地点点头，抬起头冷了脸，瞪着小西大声说，“马和！”
马和应声进来恭敬行礼，“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丫环紫衣阿谀逢迎，揣测主子，立刻逐出王府！”
反转来得太快，紫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和拖出了正殿。等殿门关闭后，朱棣快步走下来站在小西身旁轻声吩咐，“起来回话！”
“是！”小西站起身低头不语。
“你在赌，赌本王因为不想牵连你而会饶了她！”小西刚要狡辩就被朱棣抢白道，“筹划的不错，只可惜棋子不听话……”
小西重重地叹口气，双膝跪地郑重地给朱棣磕了个头，“请王爷饶了她！”
朱棣语气柔和地回答，“不可能！”
“请王爷给她个清白的死法！”
“下次可以赌一赌本王的耐心，”小西抬起头吃惊地看向朱棣，朱棣微微一笑，“赌本王能容忍你到何时！”朱棣扔下这句话快步走出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