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地牢阴暗潮湿, 时不时还能看见几只耗子快速躲避突如其来的亮光的残影，潮湿沉闷的空气朝辛羽扑来，她眉头微不可查地拧了下。
“舅舅。”辛羽反复斟酌后，开口喊住牢牢跟在身后的程尚, “我能先单独去见一下惠嫔娘娘吗？”
辛羽捏着衣角, 仰头看向站在暗处神色不明的程尚, 小心翼翼解释道：“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合理, 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惠嫔娘娘。当然, 如果实在不行，我——”
“可以！”程尚低头看向辛羽, 眼里蓄满笑意, “想去就去, 在臣这里，公主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到辛羽手里，“这是最近京中最受欢迎的糕点，公主拿着，聊累了就尝尝, 聊好了就朝外面喊一声。”
“臣，在外面等你。”
辛羽神色一怔，多看了几眼手里用油纸包着透出香甜气息的糕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一次两次, 而是每次。
自从第一次正式见面后，程尚每次见到辛羽都会给她塞东西, 可能是宫外流行的糕点吃食, 也可能是孩童喜欢的小玩意, 女孩喜欢的小饰品等。
“谢谢。”辛羽很是珍重的收起来, 脸上笑容又甜又糯，“一定很好吃。”
“公主都没吃呢。”程尚笑了，难得伸手揉了揉辛羽的小脑袋，嗓音一如既往的粗犷中带着几分铁汉柔情的宠溺，“去吧。”
惠嫔和小宫女关在一起，辛羽根在带路的狱卒身后，时不时抬眼观察一下着幽暗的地牢。
程尚说宫里的地牢比外面的要阴寒几分，他本是不愿意让她进来的，奈何扛不住辛羽的软磨硬泡，再加上辛帝对辛羽要进去地牢这一举动也没有丝毫要拦着的意思，程尚坚定的心随着小团子的撒娇卖萌变得十分的不坚定。
最后只能妥协，但前提是辛羽必须跟在他身边。只是这个底线，程尚也没能守住。
程尚：......我就不信有谁能抵挡住小七的撒娇！
一路上辛羽观察的很仔细。
毕竟按照原剧情，七公主‘辛羽’是在这个地牢中去世的。
没看见可以逃生的暗道，也不像修真界搞些七拐八拐的阵法，只有一条笔直而悠长的道路从地牢门口直通下来，估计是觉得进来这里的人要么痛苦的死去，要么毫发无损的出去，搞些其他设计也是多余。
进来时像通往无间地狱，回头看向出口时像奔赴光明的康庄大道。
气质上还蛮符合，辛羽瞅了瞅四周黑漆漆的样子，嘴角不太高兴的往下撇了撇。
但，她就算死也该是死在最光亮、最美丽的地方，这里可是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审美。
所以……辛羽垂了垂眸，当她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还被抓了进来，只有硬闯出去这一条路了。
【茶茶。】辛羽扭头往那光明处看了一眼，轻声说：【程将军人真好。】
系统叶片上下飞舞，十分赞同：【确实不错。】
【他人这么好，肯定不能死对吧？】
【嗯嗯……嗯？】系统翠绿的叶片僵在空中，【什么意思？】
跳动的火光落尽辛羽清亮透彻的眼里，好像布满星光的银河，她说：【我会救程家。】
不是因为一些听闻而觉得可惜才想救，而是因为这些人好像慢慢的、鲜活而明亮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是反派不是路人，而是独立的、活生生的人。
感受到辛羽情绪的系统沉默了下，翠绿的叶片变得透明了几分，隐约还能窥见一些神秘的字符。
【早就说好的事情，去办就是了。】系统叶片恢复绿色，若是还有人能看见系统的拟态并观察的仔细的话，可能会发现那两片小叶子好像变大了些。
【本统又不是不同意帮你。】
【嗯，茶茶最好了。】
辛羽心情很好的弯起唇角，和狱卒走到黑暗至深处。
平日里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娘娘与出生卑微的小宫女在此时所遭受的对待并无不同，甚至平日里习惯干活的小宫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比生娇肉贵的主子还好过几分。
四下寂静，至于墙上的火苗不安的跳动，暂时照亮这块小地方。
沉默寡言的狱卒对辛羽微微行礼后，识趣的往远些走了点。
辛羽视线转了一圈，先落在了还穿着华服的缩在角落的惠嫔身上。
“惠嫔娘娘。”
清脆又夹杂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与地牢格格不入的声音让惠嫔的手指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辛羽走到牢门前，看着这位眼神呆滞却素未谋面的后宫娘娘，
“娘娘。”辛羽脆生生的声音夹着深深的疑惑，“您很不喜欢我吗？”
惠嫔迟缓地眨了下眼，抬头看着站在光亮处的小身影，声音带着久未进水的嘶哑，“谁？”
“我呀。”辛羽往前凑了凑，指着自己愈发白嫩的脸蛋，认真说道：“七公主，辛羽呀。“
“辛……羽？”惠嫔麻木的神情开始发生一些变化，“七……公主。”
她说的断断续续，辛羽也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寻求某种真相，只是为了解除她心中的一点小疑惑罢了。
“对呐。”辛羽微微歪头疑惑问道：“您恨我吗？”
“恨？”惠嫔顿了下，透过火光，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女童的脸，“当然恨。这偌大的后宫中有谁不恨。”
惠嫔死死盯着辛羽的脸，仿佛在透过她看某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有谁能不恨啊，独宠后宫的皇贵妃娘娘。”
“你去问问，凤祥宫的娘娘恨不恨？悦怡宫的娘娘恨不恨？长明宫的娘娘又恨不恨？还有那走运的贤妃娘娘……你去问问！去问问她们！去问问在这宫墙之内永远无法出去的人们！”
“她们都恨！”
凄厉的女声在这幽暗的地牢中回荡，辛羽眼神很平静地看着她，再次问，“那你恨我吗？恨辛羽吗？”
惠嫔也看着她这双形状姣好和林沅芷如出一辙的眼，“当然。”
她肆意宣泄着积压在心中的怨恨，丝毫没有顾及眼前这个倾听者还是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
“当然恨。”惠嫔嘴角勾出一丝诡异的弧度，“怎么能不恨你呢，你就是一切罪孽的开始啊。七公主。”
“没有你的话，皇贵妃不会死，陛下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惠嫔带着深深恶意对辛羽说，“你怎么不去死啊。林沅芷肯定特别后悔生下你，你快去死啊！”
林沅芷。
辛羽听到这个名字眉毛动了动，看向逐渐疯癫的惠嫔语气中夹着满满的可惜，“但我不会死呀！”
“要不娘娘你祈祷一下？”辛羽透彻的大眼睛眨巴了下，“今天祈祷的话，会灵的哟。”
就像一记重拳打进棉花里，满腔的恶意落在了空气中，惠嫔顿了下，然后吐出更恶毒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很难让人相信她还曾是名门闺秀、宫中得‘惠’字封嫔的娘娘。
【骂得太脏了。】系统没憋住，两片叶子气得直抖，冲着惠嫔愤怒道：【这人竟敢如此歹毒的骂本统的宿主！真是放肆！】
【本统都没骂过宿主，她凭什么骂！本统要把她拖出去斩了！统统斩了！！！】
【还有那个辛帝！什么狗屁皇帝！眼光这么差！】系统骂完一篇八百字小作文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辛帝声音的语音包。
妈蛋，它脏了，它不干净了，它居然染上了渣渣的脏东西。
【……宿主别拦着本统，本统要去格式化数据库！】
【别生气。】辛羽没想到系统叛逆期说来就来，安抚道：【你不是说辛帝当皇帝挺不错嘛。】
系统小叶子愤怒挥舞，【有才无德，是我瞎了眼。】
哦豁，连本统都不说，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辛羽眼中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明明是惠嫔骂的，你这算不算迁怒呀，茶茶。】
【本、我才没有迁怒。】系统哼了一声，【惠嫔其他说得都是狗屁不通，但她有一件事没说错。】
辛羽虚心请教：【什么？】
【辛帝但凡不是个渣，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系统冷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把人关在深宫中算什么男人。】
【还这个妃那个嫔的，都说辛帝爱林沅芷爱得死去活来，我看渣男的爱也不过如此。】
辛羽嘴角弯了弯，【茶茶看得真透彻。】
她也觉得辛帝的爱不过如此。
试问，真的有人能看着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孩子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吗？明明只需他一句话，辛羽的处境就绝对不是她刚来那般。
辛羽眯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帝王的爱，狗都不要！
惠嫔还在骂个不停，辛羽撇了她一眼，这个她甚至都不想拿她和狗比，怕狗嫌弃。
反正也就半柱香的时间，辛羽吹灭了手上的不知何时点燃的火折子，随便一点让人情绪扩大的药，就能让惠嫔这般，可见她确实很讨厌她。
但骂她有什么用呢，她又一点都也不在意惠嫔满口的诅咒，她只是来确定惠嫔参与此事，甚至愿意独自承担后果是不是有她，更具体一点是她母妃的原因。
现在结果出来了。
甚至，她还额外获得了一些消息。
辛羽眼中没有半分波动，转身看向另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侍卫护着的那个宫女。
这边惠嫔骂得上头，她依旧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好像已经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呢？”辛羽也问了同样一个问题，“你也恨辛羽吗？”
宫女未抬头也没回答。
“那个侍卫。”辛羽也不是很在意，她开始说起那个侍卫，“你知道是谁吧？就是那个喜当爹的侍卫，他让我救你。”
辛羽说得十分认真，“你要我救吗？”
宫女动了动。
良久，穿杂在惠嫔疯狂的声线中，一声弱小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说：“不需要。”
“哦。”辛羽顿了顿，继续说：“他为了他未过门的妻子和不吃未出生的孩子选择结束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人生，也选择违背他们家族世代坚守的信念。
“可他的妻子骗了他，他的孩子不存在，他只是一颗不小心入了局的棋子，却为此结束了他的一切。估计到下面还会被他祖宗十八代指着鼻子骂，我觉得不值。你觉得呢？”
“你觉得值吗？”
辛羽语气平淡的看着身材瘦弱的宫女说完番话后，转身离去。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她已经做了她该做的，至于其他便不关她的事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但我不后悔，元郎，我希望下辈子，你不要再遇见我了。”
......
细碎而微弱的话语断断续续响起，辛羽眸色平静，向光亮处走去。
情爱一字，可让人心生欢喜，也可让人满心憎恶；能让人爱屋及乌，也能让人恨屋及乌。实在是难懂。
辛羽觉得，还是修炼好，剑是不会骗人的。
以及......她这次推算可真准！
“五月二十，宜嫁娶、栽种、祈福，忌作灶。居然全部相反，好久都没这么准了！我可真厉害！”
“谁厉害？”程尚快步迎上来，听见里面传来的骂声，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暗。
辛羽仰头，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轻快，“小七呀~”
她眨了眨眼问程尚：“小七不厉害吗？”
“厉害。”程尚收回看向后面的视线，落在辛羽身上变得十分柔和，面对辛羽娇俏的小模样爽朗地笑了声，夸道：“小七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