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论武侠与阴阳师的可兼容性
原随云在这如同如同迷宫一般的洞窟里动作顺畅而利落地奔走着, 他的眼睛恍若没有失明一般将这道路看得一清二楚。
——或者说, 他曾经失明过，但是自从他得到了那玉佩后, 便已经不再失明了。
只因为原随云早已迫不及待地从那商城里兑换了恢复视力的秘药。
如他这本自认惊才绝艳、却偏偏幼时失去双目, 因此被那些远不及自己的庸才们同情的偏执天才，当然不会容忍自己身上这唯一的缺陷。
不过当他恢复了视力后, 却并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已经康复了。
他利用这个盲点观察着他人，倒是见了不少人间百态——毕竟有谁会在一个瞎子面前控制自己的表情呢？
原随云虽然建造了这座蝙蝠岛, 把无数的江湖人士玩弄于股掌之上，但他借助野生系统的力量着实不多。
一来是他自认为不需要利用这外物，二来也是因为原随云本除了自己以外，就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这自称为来帮助他的灵器‘系统’。
就算此刻被揭穿了身份又如何？
原随云早已设下毒计，只需将此刻聚集于岛上的人全部杀死, 他依然是无争山庄那白玉微瑕的原随云。
而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那白玉微瑕的原随云，将会变成‘完美无瑕’, 让这江湖中的庸人们彻底拜伏在自己的脚下，成为一个个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原随云已经看到了洞窟的隐秘出口，日出的绚烂薄光铺满了整个海面，他勾唇一笑, 心知自己已经赢了大半, 只是正当他踏入那光芒之中时, 有清啸的龙鸣之声轰然响起。
“嗷——”
响声震天动地, 就连周围的海面也仿佛因此激起了更为汹涌的白涛, 原随云脚尖点地稳住了自己摇晃的身形，却感到一物从自己的头顶飞过，缓缓落于他的面前。
——那竟是趁着一条凛然的青龙飞出的安倍晴明！
此刻他的模样与那传说中的仙人一模一样了。
河海静波，山岳吞烟，龙麟涌跃，人神欢焉。
原随云眯起眼，叹惋道：“看来阁下的确是真仙人，是为了诛杀我这妖邪吗？”
原随云并未原路返回，他已知晓这是自己的败北了。
到了最后，他依然这般骄傲，既然安倍晴明是仙人，那么将仙人逼迫到开杀戒的自己，岂非是让这世间震天动地、令诸人胆战心惊的妖邪？
安倍晴明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倒映着原随云依然骄傲的面庞，他淡淡道：“你不过是将吾之物占为己有的窃贼罢了。”
吸血姬是何等心性，安倍晴明最清楚了，她虽然是遥远异国的妖怪与京都男子所生的半妖，但心性却依然犹如少女一般，不愿沾染人血。
然而原随云却不仅强迫吸血姬吸食人血，还将她逼入了狂血状态，让一名少女露出那般疯狂嗜血的模样，这让安倍晴明很是不悦。
安倍晴明不再开口，他心知原随云痛恨与庸人为伍，更痛恨被他人轻视，即便是到了被他逼得无路可走的现在，想着的也是该如何轰轰烈烈地死在他的手下，好成了他那颗凡间容不下的骄傲之心。
——但是安倍晴明又岂会让他如愿。
他嘴唇微启，念出咒语，头顶乌云顷刻间汇聚而成，其中有龙腾虎跃之姿，穿梭之间带来了电闪雷鸣，道道粗壮响亮地劈向原随云！
呼风唤雨、操雷纵电，这的确是仙人之术。
只是原随云却发现，这雷电击打在他身上纵然会令他痛不欲生，但是却偏偏没有取走他的性命。
“莫非仙人是打算将随云好好玩弄一番再赐死，好一解被随云戏弄至此的苦闷么？”
即便身上已经传来了剧痛与焦烧气味，原随云依然调笑道。
他是指将安倍晴明拍卖出一百万高价的这件事，也是指他原本打算利用楚留香等人好让晴明束手就擒。
“不，我不会因为你弄脏我的手，也不会满足你的求死之心。”
白发的阴阳师冷淡地说道。
“你的罪孽会由这里的官府裁定。”
安倍晴明看着原随云委地不起，身上虽然因为雷亟霹雳而焦黑发皱，但依然还有一口气，他会一直活到犯下的罪恶被昭白于天下，接受他被判决的惩罚，才会真正步入死亡。
——而对于原随云这般骄傲的人来说，这比让他即刻死去更加令他痛不欲生。
雷声隆隆，笼罩在这座荒芜的岛屿上空。
当楚留香与陆小凤等人解决完那群忽然出现的黑衣傀儡人后，看到的便是眼前这足以令天下罪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蓝紫色的天火犹如雨幕一般连绵不绝，击打在地面上时还残留着一股焦香味。
被牵扯入这神降之火中的不仅仅是原随云，还有那些被邀请到这海上销金窟、有血腥命案在身的宾客们。
原本这些人还试图利用和楚留香等人一起的花鸟卷与东三娘威胁安倍晴明，但这雷火可不会放过这些血腥怨气冲天的恶人们。
在轰隆的雷鸣声逐渐小去后，安倍晴明乘坐着的那条凛然威风的青龙清啸一声，飞入空中隐去不见踪迹。
一个月后。
安倍晴明坐在花满楼的百花楼中，那无暇莹润的手掌正按在了花满楼蒙着白帕的眼睛上。
“再敷过一次药，便可以取下这帕子了。不过因为你太多年没有见光，前几日还是待在屋子里，等到适应了再出来。”
安倍晴明叮嘱道。
陆小凤在一旁早已兴奋地好似马上就要原地翻跟头了，他看着安倍晴明，发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谢你让花满楼找回光明！”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在经历过海上之旅后，安倍晴明把系统小纸人的禁音延长，干脆地朝他人展现出了自己的奇特。
吸血姬与花鸟卷虽然平安地回到了他的身边，但在蝙蝠岛是哪个承受的精神压力与心理压力让她们都有些疲惫，作为主人的安倍晴明便没有选择立刻出发下一个世界，而是让她们在此世好好休整一番。
至于安倍晴明为什么要治愈花满楼的眼睛，则是因为要修复好花鸟卷损坏的画卷，需要上好的颜料与纸张——毕竟要承载一个妖怪的躯体，普通的东西当然是不行的。
如果在平安京的话，安倍晴明自然不需要担忧怎么获得这些东西，但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头疼的发现符合自己要求的纸墨居然是皇室独享的，等闲人根本买不到。
还是花满楼见他颇为苦恼，便询问了其家人，恰好花满楼的二哥当初以状元之身觐殿，现下就在朝廷当官，很得皇帝的喜爱，诸如这种文房四宝被赏赐了不少，这才解了安倍晴明的燃眉之急。
在修复花鸟卷的画卷时，安倍晴明与花满楼相处的时间变多，这也让他开始惋惜花满楼的白玉微瑕了，便花了点时间治好了他的眼睛。
至于是怎么治疗的，安倍晴明没有和花满楼细说，花满楼大概认为这是仙人的机密，便也十分体贴地没有去问。
或许是察觉到了安倍晴明的去意，向来居无定所的楚留香与胡铁花都在这个湖边小镇上购置了房产，就紧挨着安倍晴明买下的那栋宅院——就连安倍晴明见过的那个铁公鸡姬冰雁都舍下了自己在兰州的家产生意，入住了进来。
他们也不提其他，只是陪着晴明饮酒、带他逛着这附近的各处景色。
在这期间，被楚留香交给了六扇门收监的原随云判决也已经出了，因为他作恶多端，手段又极为残忍，传到了宫廷深处的皇帝耳中，让天子震怒。
哪怕是原随云背后有江湖世家无争山庄撑腰，也抵不过这天下最尊贵之人的一句金口玉言，像是担忧无争山庄纠集好手来劫狱，原随云并没有等到秋后便被拉到了刑场上斩立决了。
安倍晴明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花满楼等人都知道，恐怕他已经无法在这里停留下去了。
而当花满楼的眼睛治好后，陪着安倍晴明到处游历的则又多了一个。
只是离别的时间终究会到来，没有什么百花齐放、也没有什么鸟兽齐鸣，安倍晴明离开的日子实际上很是普通，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一个月圆之夜。
当银发的谪仙提出自己即将离开，将设宴答谢众人时，这些江湖侠士没有说挽留的话语，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他们登上了海边的画舫，里面虽然并无侍者，却依然灯火通明，桌上美酒菜肴香气诱人。
画舫径直驶离了岸边，楚留香率先举起了手中白玉酒杯，敬向晴明。
他是此世第一个遇见晴明，也是心中对晴明抱有友人以上情愫之人，见爱慕之人即将远去，而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对方了，即便是洒脱风流如楚留香，也难免黯然，将自己的情思情殇都寄托在手中的酒里。
第二个举起酒杯的是陆小凤，他因为受人之托前去调查一桩鬼事，却让他就此见到了世界瑰丽又奇诡的另一面，更何况安倍晴明还治好了他好友花满楼的眼睛，陆小凤早已视晴明为挚友，这又怎能不让他对挚友的远离而感到悲伤？
花满楼、胡铁花、姬冰雁也都举起了酒杯，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在美酒下肚后那些离别带来的悲伤便融化在了那酒液中。
在这海上的画舫自然不止他们这一艘，在坐的都是耳力敏锐之人，都听到了那远远缀在画舫后的船只划破海面的声音。
那大抵是天子知晓了安倍晴明奇特之处，命大内侍卫与六扇门的捕快将此人带回宫中。
安倍晴明察觉到了这酒宴上沉缓黯然的气氛，他心下思索了一番，开口道：“能够在此世认识诸位是我的荣幸，今日我虽然即将离去，不过临走之前，有一份薄礼想要送给你们。”
诸人当然准备拒绝——本来安倍晴明就帮助了他们良多，今日的送别之宴却不仅被安倍晴明一手包办，还要送他们薄礼？
这让他们受之有愧。
安倍晴明笑了笑，道：“这只是一场歌舞而已，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
“况且……今日一别，相见之日不知要到何时了。”
“东方之国有一大妖名为不知火，其出现时焰起作霞光，海面腾升起无数火光，美轮美奂，让所见之人夺魂摄魄。”
楚留香与陆小凤等人都知道，安倍晴明忽然说起这个妖怪并不是无的放矢。
“但无人知晓，她的舞姿比那焰霞更美。”
安倍晴明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在此世的这些时日，楚留香与陆小凤等人对自己的帮助与关怀，他都看在眼中。
他们都心知肚明，此番别离，恐怕是再难相见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送他们一场最美的离别？
花满楼向外看去，不知何时那些幽暗的海浪下好似出现了一个隐没在水中的华美都市——即便是京城中灯火最足的地方，也不曾如此明亮。
大海总是广阔而悠远的，但此刻这艘航行的画舫却像是行驶在鲛人国度的天空上一般，那些灯火般的焰霞于他们的脚底绽放。
而后忽然悠越清扬的丝竹声起，清澈入耳令人背脊酥麻的声音轻柔响起，而那些仿若有生命般舞动着的灯火焰霞犹如只只翩跹的蝴蝶，正轻盈起舞。
天上皎洁的圆月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好似正等佳人起舞的高台。
海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了下来，乳白色的浅雾轻轻流淌着。
不知何时，原本与他们坐在一起的安倍晴明不见了踪迹，而那海中的圆月上悄然出现了一抹淡蓝之影，而那些似焰霞似火光的蝴蝶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影影绰绰，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女子。
安倍晴明站在女子的身边，轻轻地吹奏起了手中竹笛。
“……撼苍穹，起云涌，化传说——”
那舞只应天上有，此歌仿佛天上曲，直到曲终人散，那美妙得令人几欲落泪的音乐依然缭绕在他们的心间。
而后一阵清啸龙鸣，于遥远天穹上落下了安倍晴明的声音：“再见了诸位，后会无期。”
安倍晴明与自己的式神一同以这一首歌作为饯别，在月色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夜，哪怕是楚留香、陆小凤、胡铁花、花满楼、姬冰雁老去，直到他们的名字化为了后世江湖中的传说，也依然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