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风起
李景轩走后,陈煌就靠在牢房的门边上,手里把玩着房门的锁链,开始细心推敲起整件事来。
首先是,陈武为什么要去刺杀皇帝,以及前些日子在南海边的渔村里的铁匠事件。若是为钱为权,如今的陈武位高权重,虽说仍是一人之下,只不过陈武却也不像有那般野心的人;若是为名,陈武由于在北方前线的各种事迹,被奉称为武神大人,更没有必要去造反。何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陈武刺杀皇帝,打草惊蛇不说,也没有抓住这十几天的朝堂动乱大肆兴兵,还沦为了举国通缉的丧家之犬,实在不合理。于理说不通,那便只有于情了。
思来想去陈煌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此事必有隐情。”
第二,李景轩说的是陈武半个月之前便刺杀了皇帝,照理早已被抄家无疑,府中的下人必然都被牵连了,那么这半个月来给自己送饭的徐伯——自己小时候便在陈府里打理花草的老伯,为什么能够依然给自己送来饭食,同时还对陈武的事只字不提?
“看来这个徐伯,不简单啊,应该是爹派来暗中护着自己的吧。”
“少爷抬举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棉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的面貌寻常的老者,束手站在陈煌不远处悠悠说了句:“老奴只是负责少爷的饭食。”
“徐……徐伯?”陈煌被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吓了一跳,再四下打量一番,只见原先坐在一边喝酒闲聊的几个狱卒不知何时都已昏倒在地,而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一本正经地打开食盒把饭菜往外边一样样地取着,嘴里还语重心长地说着:“我说少爷啊,既然是守孝,不论在哪里,这酒肉,可都是吃不得的啊……”
陈煌笑笑,说道:“我说徐伯啊,这地儿,好像不大适合用饭吧,不如先把我带出去如何?”
“老奴只是负责少爷饭食……”话还没说完只听吱嘎一声,陈煌悠然开门走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轻轻甩着手里的锁链,见状徐伯愣了愣,“既然如此那就按少爷说的吧。”
陈煌轻笑着,背着双手当先走了出去;身后的徐伯叹了口气,把刚刚取出来的饭菜又装进食盒。
一路走到监狱外面,整个监狱的狱卒都昏倒在地,而这些便全是垂首跟在陈煌身后不远处默然行走的徐伯的杰作,只是既然这徐伯有这么高明的身手,那为什么——
“徐伯啊,你这么厉害的身手,这么会由着那些御林军把我抓走呢?”
这话说出来之后陈煌明显感觉到徐伯脚步微乱,隔了半晌才听他说道:“咳,老奴先前已经说过,老奴只是负责少爷饭食……”
陈煌无言——这老头儿,只怕在别处戏耍了罢。
“我说徐伯啊,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咱俩一个劫狱一个越狱,往哪儿住啊?”
“只有请少爷去往寒舍委屈一夜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老奴只是去给少爷送饭,遇到了一些阻碍使了点手段罢了,这劫狱越狱什么的,可是与老奴没有半分干系啊!”
“……那你走前边带路吧。”
“……”
“徐伯啊,你知道我爹他现在在哪么?”
“回少爷,老奴预备明日带少爷去老爷那儿,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陈煌诧异地看了眼前边有些佝偻的身影,这样的特殊时期,这老头儿居然知晓陈武身在何处,看不出他还是陈武的心腹级的人物。
其实陈煌并没有完全猜对,这老头儿确是陈武心腹不错,然而此刻不知晓陈武身在何处的,怕也只有消息极度闭塞如陈煌的寥寥了罢。
皇宫。
自皇帝被刺驾崩之后,这皇宫一直都甚是沉闷压抑——话说回来即便是往常,这皇宫也是肃穆而压抑的,只是毕竟皇帝死了,这数千太监宫女都心慌慌的,仿佛这天随时都会塌下来似的,这整个皇宫,也便少了一丝庄重多了一丝烦闷。
心中最烦闷的,莫过于这时快步走在皇宫里的霍子皓了。作为御林军统领,不仅疏于防范致使皇帝陛下遇刺,更是眼睁睁地看着逆贼在面前离去,所以霍子皓这个统领,这半个月来不仅要承受上面的怒火,还得满城搜捕反贼。
而这大半夜的,宫里的贵人不知又有什么事情,召了他去太子书房。想来皇帝陛下刚刚驾崩,太子还不及即位,这时便使用御书房多有不妥,是故便选在了太子书房进行商谈。
与会的只有七人,依次是东宫之主太子殿下,三皇子齐王殿下,寿亲王殿下,当朝宰相王明阳大人,文渊阁大学士胡远之,镇北大元帅赵无炎,以及最后才到的御林军统领霍子皓。
霍子皓甫一进门便朝当堂坐着的太子殿下请罪,事实上最近这个四十来岁的粗犷汉子一直都在请罪:“陛下被刺,这是卑职的失误!寿亲王此前给过卑职警告,卑职却还是没能护住陛下,实在罪该万死!”
“霍统领不必过于自责,这陈武一直是本帅麾下的一员猛将,他的身手计谋我最了解,你们拦不住实属正常。”说话的是一名一身戎装,虽已满头苍发,却依然目光凌厉的赵无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不由透出一分傲气来,而这股傲气,究竟是来源于作为一个镇北军人对没有经历过多少风浪的御林军的天然的优越感,还是陈武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后生,这倒是不好说。
霍子皓无言,论辈分论资历论他都不如赵无炎这个军方老臣,所以对于他言语间的傲慢只得默然忍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霍统领言重了,此事罪不在你,还请平身。”
“谢太子。”霍子皓依言站起身来,小心打量着这位面容严肃语气却是略带谦恭的太子殿下,心想这新皇果然……礼贤下士,是个好皇帝。
“霍统领,不知逆臣陈武及其余孽的搜查有什么进展没有?”问话的是一旁面有戚戚的三皇子,也难怪他悲伤难掩,皇帝陛下生前最是喜爱器重的便是这三皇子,甚至还有了改立太子的迹象。
“回禀殿下,今日午间在亲王世子的协助下卑职抓到了逆臣陈武的长子陈煌,现下收押在城北监狱里。”
“霍统领,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宰相大人站了起来,微微欠了欠身说道:“还请统领在狱中不要我那小外孙,毕竟我那外孙少年时便离家出走,前些日子才回京,想来不会与陛下遇刺一事有关,所以……”
“宰相大人!”这一声含着怒气的轻叱来自于三皇子,“陈武这逆贼刺杀父皇已是连坐之罪,如今更是在南海一代大肆兴兵,还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
“荒唐,简直荒唐!”一直没有做声的胡大学士此时却是忍不住拍案而起,连两绺胡须都随着嘴角的抽搐而轻微抖动,可见是怒极:“圣上在位的数十年间,天下百姓无不安居乐业,如今这逆贼陈武甫一作乱,南海便起了海啸,如这般哀鸿遍野名不聊生的景况,不知他这替天行道,替的是什么天,行的是什么道?!”
这番话一说便是宰相大人也不好再多言,只有三皇子忿忿和声。
而不多时便又有了个不大好的消息传来——逆贼陈武之子陈煌现已越狱。
商谈结束之后霍子皓出门,不由地紧了紧衣服,只觉得寒风刮在身上便如刀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