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四类情感

坂口说，在我看来，第四类情感里有性，却不是爱情里的那个性。爱情里的性，是主题，第四类情感的性，只是个引子，是个擦边球，甚至是柏拉图式的东西，主体是别的。超越了，就是爱情，没有呢，就是友谊了。你们中国人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里面就有第四类情感的意思。

寻求资金的园艺家，藏在山的深处。坂口和兰蔻的出租车，在不到山脚的一个池塘边，就无法前进了。池塘的一潭春水，平静而清澈。岸边一笼笼的绿树，如烟如云。坂口久居城市，这样的景色，换来他一路的赞叹。正叹着，司机却说不能走了。原来，围绕池边的一圈机耕道，被人挖了一个缺口，狭窄的地方，只容一人通过，哪里还能过得了出租车。两个人只好下来，买了单步行。没想到，步行的感觉，却是最美好的。那时候，田野上微风习习，麦苗儿绿绿，油菜花黄黄，兰蔻走在农作物没腰的田坎上，竟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兰蔻主动把手交给了坂口。那一瞬间女孩子发现，坂口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小家碧玉从小到大向往的外面的世界，外面的文明，甚至这些都还不足以说明。正因为是理想类的东西，所以只能当成镜花水月来欣赏，才有意无意地避开他，免得自己被虚幻伤害到。现在离了城市，就象离了生活，也象离了自己，兰蔻竟也敢把想象中的东西抓上一抓。她抓得如此亲切，坂口却狠狠捏出了一把水。

周旋到晚上，才跟园艺家把意向谈好。两个人没有办法离开半山了，主人就开了一个房间给他们。这是专门的客房，主人因为养对接白蜡，已经经常要接待这样的远客了。兰蔻说，要两间房。主人就说，里面是套间。刚才两个人的牵手，园艺家已经尽收眼底了。他就为他们安排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房间。实际上，当天除了他们，还有另外的两拨来访者，主人的确是没有房间了。

这象是个考验。

插上木头的门闩，大家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门，两个房间是通的。

那个夜晚月明星稀，两个人开始躺在各自的床上，隔了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半夜，两个人还是没有睡着。后来坂口就摸过来，坐在了兰蔻的床边。月光从窗棂外面照进来，坂口的剪影和呼吸声，都笼上了一层不真切的光晕。兰蔻的心蓬蓬跳着，仿佛在跟一个梦中的幻影见面。明知道是梦，明知道里面藏着很多跟神秘和恐惧有关的东西，却还是抱了孩童式的好奇心，蓬蓬等着。这样，坂口就伸出手，轻轻抚摸了兰蔻的脸庞，说睡吧，明天回去，还有工作要处理。说到工作，大家都降落凡间，回到现实中来。

两个人一时无话。

沉默疏远了一种东西，也拉近了一些东西。彼此再隔了黑暗，注视着对方，竟淡化了性别，是一对在特殊的情境，特殊的时刻，有着特殊心情的男女。那是一种掏心掏肺的交流，却完全超越了男女之情。

兰蔻坐起身来，在床上抱了双膝。纯棉的睡衣，裹着刚刚沐浴过的身体，在京山的月光中，有种处女般的干净。另外一个地方的树林，透过窗棂，黑黢黢地注视着两个莫名其妙的生命。树林累了，可以在一秒中之内睡去，而人类，这种奇怪的动物，为什么会失眠，会想睡又睡不着，会在不该交谈的时间，喁喁私语。在树林面前，他们是有缺陷的生命。是自以为是的奇怪生命。

他们终于直奔主题，谈起了第四类情感。说的不是自己，却明白就是自己。

兰蔻搞不清，男人和女人之间，为什么除了纯粹的爱情，友情，还有比前者少一点，比后者多一点的情感，被说得沸沸扬扬的第四类情感。从那些时尚的书籍中，却没有一个人准确地定义了这种情感，甚至有的就把不跟婚姻发生关系的性关系，定义为第四类情感，其实那一种，也是爱情的一种，偷换概念而已。但是，生活中，第四类情感的确成为了切实的存在，甚至是生活方式，是另类竞争手段，是爱情和友谊的一种延伸。那么，第四类情感，究竟是一种什么情感，应不应该跟性有点关系呢？

坂口说，在我看来，第四类情感里有性，却不是爱情里的那个性。爱情里的性，是主题，第四类情感的性，只是个引子，是个擦边球，甚至是柏拉图式的东西，主体是别的。超越了，就是爱情，没有呢，就是友谊了。你们中国人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里面就有第四类情感的意思。兰蔻听了，“扑哧”一笑，却说，这样不痛不痒，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要它干嘛！坂口就说，当然要，现代人的情感是多层次，多含义的。第四类情感这样的东西，体现了人性关怀。而且，第四类情感，也是人的第四种武器，更是一种遮蔽，一种保护衣，掩盖生物链上你死我活的关系。

坂口谈得这样毒辣，语气也渐渐变成冷冷的深邃，跟了平时，简直盼若两人，算是一个真实的坂口。兰蔻依稀辨了他在月光中的目光，有种陌生的感觉，一时就怯怯地，又不甘心就此打住地，车转话题，玩笑说，你这样强大的男人，难道也需要第四类情感的保护吗？坂口说，当然。谁也离不了。兰蔻就说，那谁给了你这个东西呢！坂口一怔，恍然想到面对的是兰蔻，就改成逗她的口气说，当然是、、、、、、是不可奉告。

这个夜晚及时煞住了，却有了密约的气息，还有一种很让人安生的纯净的信任。理智撑头，疏远了肉体，却拉近了精神。

后来两个人又淅淅沥沥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累了，就互道晚安，各自上床睡了。

早晨来临，他们的面相，在旁人眼里看来，更象是同盟者了。其实，因为昨夜谈得太深入，他们却有在对方面前扒光了衣服的感觉。两个人的眼神都有点羞涩，有点躲避。为了稍解尴尬，吃早餐的时候，双方就把话题引到了早餐上。糯米鸡、热干面、牛肉粉，臭豆汁，从南谈到北，空口打牙祭，完全是两个美食理论家，把园艺家都震住了，撑了胳膊在旁边默默虚心地听。

刚刚回到大实惠，廖骁勇就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了。

兰蔻很久以后都想不明白，廖骁勇怎么就知道她那个时候回来，恰好接住她。这象是个永远的谜。想到京山的月色，推心置腹的忘我交谈，兰蔻竟也有了点愧疚，决定从此后，要爱情跟第四类情感，互不伤害，门儿清。

当时，两个外出的人都有点尴尬，那个等待的人，却很热情。主动上来握了坂口的手，感谢他这两天照顾兰蔻，还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要他“有事尽管发话”。是常规的廖骁勇，很汉子，很义气的样子。然后，三个人看了说了一会买回来的那株小对接白蜡，廖骁勇就死死搂了兰蔻的腰肢，跟坂口道了再见。

那个晚上廖骁勇非常温存，兰蔻就着他的意思，没有拒绝。

事实证明，身体上的依靠，让女人暂时找到了一种依靠，形式可以在某些时候，转化成内容。这样一来，兰蔻就用头偎着廖骁勇的胸膛，小寐起来。廖骁勇却推醒她，说有事要讲。兰蔻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廖骁勇便拉开架势，把兰蔻放上枕头，一个人跳下床，吸起烟来，裸体坐在旁边，运筹帷幄。他的生殖器很胆怯地在缩他的下面，偷窥着主人丰富的表情。

廖骁勇十分深沉地望着天花板，这是他出重大决定前的标志动作。廖骁勇说，兰蔻，这个世道不能没有钱！那个小子就是比我有钱，就要别人的女人陪他游山玩水。似睡非睡的兰蔻就问，哪个小子？廖骁勇说，坂口玉男啊！兰蔻就努力撑开眼皮，奇怪地望了廖骁勇一眼，又熬不住疲劳，闭上了眼睛。

廖骁勇说，我想好了，我只有成为一个富翁，你这辈子才不会去跟别人玩什么第四类情感。我一定要发财，让你做一个高傲的贵妇，谁都不用看，谁都不消讨好。廖骁勇还发挥想象说，他娘的，等我有了钱，把坂口的老婆也请来当助理，当精神妓女。说完，才发现兰蔻根本没有听他的高见。女孩子经过了长途旅行，早熬不住，打起了均匀的小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