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悲无泪
契丹每年组织的南侵，持续时间都不长，但此次竟然深入到京东路，引起了大宋朝廷极大震动，在朝廷的严令下，各路宋军纷纷集结，准备对契丹军发动攻势。
仗打到这份上，已不是简单的胜负问题，而是朝廷的脸面，素来号称拥有天下精甲的大名、景州一线被侧翼突破，契丹人竟然过了河，无论怎样也要找回脸面，这就决定各路将领都没有退路，一个字——打。
孤军深入的弊端不断呈现出来，虽然是大规模的马军部队，但契丹并非以战养战的纯游牧民族，后勤补给线还是存在的。
由于宋军不断地渗透，契丹军后方补给线一点点的被挤压，不仅向前方输送军粮得不到保证，连后运财帛的车队，也常被宋军袭击。
宋军各部队对截击契丹北运车队，比作战的兴趣更大，每次打下车队，都能发笔横财。甚至有一次直接消灭了契丹护卫部队三千人，截下六千男女、两千余车财帛，重重压力不得不让契丹撤军。
契丹偏师终于撤退了，王璇无可奈何地被驱赶北上，一路上渡过大河，过棣州如沧州，饥顿饱一顿，整个人都瘦了下来，还生了场大病，幸亏有明秀、秦臻危难时竭力相助，不然连命都提前交代了。
明秀利用饮食之便，给了王璇不少帮助，当然他给了很多人帮助，自己却日渐消瘦。
王璇对明秀也很感激，更多的是敬佩，但他没有时间去考虑生命之外的事情。
临时宿营地一片狼藉，到处是横七竖八躺倒的人，经过长途跋涉，由于食物不足、疲惫恐慌，人已经死去很多，剩下的也都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女人几乎都被****。
王璇和秦臻两人被选派出来，跟随仆从去整理主人的一辆车子，在昨天遭到宋军小股军队夜袭中，这支契丹部队有所损失，急需整理损毁车辆。俘获他的人叫撒巴宁，是宫帐军一名军官。
“畜生、畜生，救命啊.。”一阵凄凉无助的声音传来，那是女人的悲呼声。
不远处，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美貌少女，身上还穿着上等丝绸做成的莲花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
此时，这位可怜的女孩子披头散发、被脏兮兮的撒巴宁抱着，那无助的呼喊使周围的人显得更加麻木。
王璇眼看可怜的女孩子被撒巴宁扛着，要往一旁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在路过他身边时，他忽然高声道：“要杀你就杀了她，干吗要毁人清白？”
撒巴宁没有想到自己的奴隶会主动说话，愕然地停住了脚步，一手止住还在挣扎的女孩子，一面用那双如野兽般疯狂的眼珠子瞪着王璇。忽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道：“你这混账，我想要怎样就怎样，要你的命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一个苦命的女子，你们已让她家破人亡了，为何还要夺她清白？战场上杀人是奉命行事，但侮辱女子却要下无间地狱，永不超生的。”王璇心中悲苦，但每个字都很有力。
撒巴宁一怔，一双充满血丝的凶目直愣愣地瞪着王璇，连一旁的仆从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撒巴宁。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璇和那名撒巴宁之间较量仍然在继续，他没有能力救那女子的生命，只希望女子不被一个嗜血成性的武夫侮辱。
等待是令人不堪的，他不再说话，但心中的悲戚随着少女的呼喊不断的篸出血来，他想闭上眼睛，但却有一股力量不断告诫自己睁开眼看一看，一定要挺住。
秦臻暗暗握紧拳头，防备撒巴宁万一发难。
五六名契丹军人围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对王璇不利，因为王璇是撒巴宁的私人财富，他们就是在看热闹，自家的奴隶和主人对着干，这种新鲜事可不多见。
“好了——”那撒巴宁显然到了精神的极限，或者他看到王璇不屈的坚持，精经质说的大吼一声后，把女子放下来。左手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回旋、刺入了正在挣扎呼救女子的心口，鲜血四溅。
那女子在撒巴宁松开手后扑倒在血红的青石地面上，甚至连叫一声也来不及，四肢在剧烈的抽缩，散落的黑发和白暂的娇躯构成了一道死亡的图章，一切都结束了。
那撒巴宁恨恨的瞪了王秀一眼，愤然转身离去，当他快步走了五六步的时候，却被一具冰冷的尸体绊倒在地，他很快的爬起来，回首再次狠狠的瞪了王秀一眼快步离去。
“撒巴宁，这小娘子太可惜了，不要给我也行，何必杀了。”几名契丹军人一阵大笑，纷纷耻笑撒巴宁。
那张扭曲的凶样、那闪电般的一道、那恶狠狠的眼神都深深印刻在王秀的脑海中，要说他对于杀戮场面适应性的麻木，那对于自己亲身感触的事情，却下意识的永远铭记在脑海中。
他长长叹了口气，嘴里轻轻念道：“大悲无泪！”
“这汉儿还真命大，撒巴宁竟然不杀他。”
“看他斯斯文文的，好像是个读书人。”
“好了，散了吧！撒巴宁都不管，我们还看啥子热闹。”
契丹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们用的都是北地语言，王璇和秦臻都能听懂。
契丹人中的信仰很复杂，佛教、萨满、道教都有，当兵的出生入死，他们虽然剽悍善战、不畏生死，但人是有血有肉的，是人都会有感情、有欲望，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
王秀所说的无间地狱对于这些外表剽悍、内心空虚的契丹军人来说是相当有震撼力的，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有心情观赏杀戮的场面。
秦臻在王璇身边，轻声问道：“刚才我看了都出一把汗，咱们差一点都会死在这里。”
“人总归有一死，轻重我不知道，反正我认为有意义的，一定要去做。”王璇对死去的女子再次看了一眼，他真正感触到战争的残酷，更心神体会到军人脆弱的心理。
“这几天契丹人行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样朝廷****的很犀利，机会会很多的，不要太冲动了。”秦臻扫了一眼正在吆喝人抬尸体的仆从，压低了嗓音。
王璇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他真的无法再忍耐下去，恨不得立即飞出这座人间地狱。
他沉默一炷香的时间，起身凝视苍天，一字一句的决然道：“苍天可鉴，不灭契丹，我死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