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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锦衣夜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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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是两个悲伤的字眼。

那1天,张小虎醒的很早。

温小美和张渺习惯了城里的生活,农村的锅碗瓢盆他们都不会用了。

解决温饱问题,还得张小虎亲自动手。

张小虎早早起床,煮了稀饭,蒸了馒头,腌菜和咸鸭蛋是现成的。

1家人吃着早餐,张小虎说:

“怎么样?你们还吃得习惯吗?”

张渺说:

“跟我在学校吃得差不多,早上也是吃包子、馒头、稀饭。”

温小美说:

“我感觉比外面的早餐店里还要好吃,你爸熬的这稀饭,能吃出1种米香来。”

她1边收拾碗筷1边问丈夫:

“小虎,上山祭祀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

张小虎说:

“昨天下午我带着渺渺到镇上已经都买好了。

等你收拾好,我们1起上山。”

写清明的诗歌,当属晚唐诗人杜牧的《清明》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据传,这首诗杜牧写的就是张小虎的老家,湖北广林清明节的所见所感。

但今天是个温暖和煦的日子,没有烟雨朦胧,少了1些悲戚的气氛。

张小虎拿着1把砍柴刀,右手挽着1个篮子走在前面。

张渺也有样学样,肩上扛着1把锄头,也提着1个篮子。

温小美则抱着1捆纸钱跟在后面。

刚走到屋后,张小虎回头1看,有1辆灰色的小轿车停在了自己老屋的院子门口。

还是张渺眼尖,他对张小虎说:

“爸爸,是2爷爷回来了。”

张小虎惊喜地说:

“是吗?”

他把砍柴刀和篮子放在路边,迎了上去。

果然是余非开着车带岳父张习武回来扫墓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张习武下了车。

张习武满头白发,从前挺直的背脊已经佝偻了。

他扶着侄子和女婿的手,颤颤巍巍的,身体很虚弱,但精神状态很好。

张小虎问道:

“余非,我2叔不是说清明节不回来吗?”

余非看着张习武说:

“本来爸爸身体就不好,我和小漪就不打算带他回来。

这两天他1直闷闷不乐,生气,吵着要回张家大湾扫墓。”

张习武慢慢缓了过来,他看了看村子里的山和水,把他们的手推开,表示自己可以站得很稳当。

他微笑着说:

“你们看,我1回来,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张渺上前拉着张习武的手说:

“2爷爷,我1直很想你。

我和爸爸妈妈都商量好了,准备明天去姑姑家看你呢。”

张习武高兴地说:

“我的渺渺都长得这么高了,还这么帅气,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我老张家后继有人了!

你来扶着2爷爷,走,我们上山!”

温小美关切地说:

“渺渺,山上路不平,你走慢1点。”

张渺说:

“嗯,我知道。”

鞭炮炸响,声震山谷。

惊起1群飞鸟。

在张习武的吩咐下,两家人把祭祀的用品合并在1处。

烧纸钱,跪拜,砍掉杂草,培土······

在母亲的墓前,张小虎看着4周郁郁葱葱的植被,有1种既悲凉又温暖的感觉。

他在心里念叨着几句话:

祖先的坟茔,

已经跟莽莽的山峦融为1体。

唯有思念,

可以抵抗时间的腐蚀,

让1个个影像在心底复活,

并且,

万古长青。

张小虎记不得母亲的生日,却牢牢地记住了母亲的祭日,农历8月初9。

那时,张小虎还在高峰卫浴物流部上班,没有手机,想跟家里联系就只能打座机。

接到千里之外的老家打来的电话,张小虎走出办公室,走在高峰卫浴开阔的场地上,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在热烈地燃烧着,光线刺眼。

他感觉自己的5脏6腑全部被掏空,只剩下1具轻飘飘的躯壳。

他的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的母亲,去世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轰隆。轰隆。轰隆。

坐在火车上的张小虎悲痛欲绝。

天完全黑了下来,窗外色如浓墨。

张小虎脑袋抵着玻璃,几个小时1动不动。

他期盼火车能快些再快1些把他的肉体带回那个叫张家大湾的小山村,交给屋后的大山,门前的池塘以及1切。

他又期盼火车永远不要到达,永远在路上。

他真的无法接受母亲已经去世了的事实。

当张小虎踩到故乡的土地,1阵晕眩,绵软无力。

太阳快要落到黛青色的山峦后面,挣扎着拉出长长的没有热度的光芒。

走上1个带斜坡的塘埂,空旷处,1座3层毛坯楼房立在眼前,裸露着灰色的免烧砖,空着23楼的门洞。

父亲张建文坐在木桌旁,1脸哀容,更见清瘦,草灰的长发杂乱如麻。

2叔张习武从门边的小板凳起身,说:

“你先过来磕个头吧。”

张小虎看见堂屋的中堂之下摆着1张高大的木桌,没有母亲的遗像。

木桌中间放着1个香炉,两边点着白蜡烛,前面祭着几碟点心。

旁边的两条长凳之上架着1口硕大厚重的柏木棺材。

母亲穿着里3层外3层厚厚的丧服,平卧在内,脸色苍白却平和惨淡,虚假得如同1个骗局。

当晚,全家人1夜枯坐,守灵。

有冷雨敲窗。

次日,葬礼按照家乡的风俗举行。

午饭1过,鸣炮,起棺,抛洒纸钱,哭丧。

晚辈们披麻戴孝。

白色的花圈开道,长长的鞭炮绕在竹竿上1路炸响。

亲戚,宾客,村人尾随在抬棺木的8个大汉之后,把雨后的田间小路踩出1条条深深浅浅的伤痕。

坟地选在屋后约2公里处的山丘之下。

太阳已经下山,但天还没有黑。

新翻起的泥土被铁锹抛出,逐渐淹没了黝黑的棺木。

坟面是山涧里不规则的块石砌成,还留有被河水浸透的潮痕。

临时没有搭建拜台,张小虎他们跪在坟前的沙砾之上。

2叔猛吸几口烟,点燃1挂鞭炮,又弓着身子把打好的纸钱抖散,点燃,边小声说些什么。

鞭炮挥舞着电光在暮色4合的山丘下清脆地炸响,浓烈的火药味和1大堆纸钱燃烧的浓烟,直接从鼻腔里灌了进去。

1股巨大的悲伤犹如1把沉重的铁钳从背后抓住了张小虎,牢牢地箍着双臂,不能动,只能无法自控的抽搐。

他满心空虚悲冷,想要哭,却只能从喉结那里挤出怪异的抽噎声。

张小虎往前爬了两步,双手抱住粗粝凹凸的坟面,感觉这个世界似乎不存在,没有形状,没有重量,如暮烟晨雾。

隔着这块冰冷的墓碑,张小虎瞬间觉得神志清明,他感觉到:

妈妈没有死,她只是鲜活地躺着,她只是躺在深深的泥土里,能听到外面的1切,尤其是他说的话和哭泣。

1个普通的农家妇女,1生辛苦劳作,把她的1切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

过了1辈子,连1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只有她的身份证上还残留有她的影像,1对黑长的辫子,笑容灿烂。

想到这里,张小虎发出1声轻轻的叹息。

陶渊明诗曰: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大抵如此吧。

张小虎面色凝重地对张渺说:

“渺渺,你要记住,这里是你奶奶的坟墓。

今后,不管你人在哪里,在干什么工作,每年的清明节你都要记得回来看看她。”

张渺顺从地点点头说:

“嗯。”

张习武的背脊好像挺直了1些,他拍着张渺的手背说:

“渺渺,你爸爸说的对!

做人不能忘了本。

不管你将来有多大的出息,你都不能忘了根。

你要记得你的老家在张家大湾,你的祖先就埋在这片坟林里。”

说完这几句话,张习武又微微颤抖起来,气喘吁吁的。

等到他气息平顺了1些,他对余非说:

“我的路也快走到头了,我对你和小漪没有其它的要求,只有1条,等我死了,我希望你们也要把我送上山,埋在这片山地里。

我可不想,住在城市里,被火化。

我们这代人讲究1个入土为安。”

余非面色沉静,他郑重地承诺:

“爸爸,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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