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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1)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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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织锦,绿柳如绦,十里碧水绕城郭。

南枝走到湖边,俯身探看水中倒影。

杏目剪秋水,步摇流云鬓,罗衣飘飘随风还,和现实里的她九分相似,是她,却不是她。

——又入梦了。

好在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入梦。

细想起来,如此光怪陆离的梦境似乎开始于半个月前那次说走就走的归云山之旅。

那是个极寻常的工作日午后,她在位于国贸大厦四十二楼的办公室里极目眺望城市天际线,城市上空忽地云海翻涌,时如松林莽莽,时如长河奔流。

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指引,她不顾直系领导反对,下单买票,连夜飞去了千里之外的归云山。

归云山陡不输蜀道难,爬到半山腰时,林间暮色四合,她在松浪云海里迷了路,七绕八拐,不知怎么的闯进了一座人迹罕至、院墙斑驳的古庙。

“叩叩叩——”“有人吗?”

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响,那道摇摇欲坠的木门无风自开,汹涌澎湃的大雾骤然溃散。

她在门外踟蹰不定,一缕细风穿过经年如是的松林绿涛,拂去亘古经年的浮尘蛛网,迤迤然穿堂而来。

她抬眸望向堂下。

昏晦不明的庙宇,斑驳奇诡的古佛,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里,手提青灯,正倚门而望。

四目相触,老者的眼底忽而涌过万般错杂,好似流光容易把人抛,蹉跎千年,才等来一场大梦方醒。

没来得及细问,林间大雾又起,庙宇与老者融于暮色,只有那枚被郑重交付、符纹奇诡的平安符静静躺在她掌中,证明她彼时所见并非错觉。

回苏城后,各色各样稀奇古怪的人与事开始频频造访她的梦境。

信奉“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生哲学,她没太惊慌于梦境的不合常理,只在不久后发现,梦境虽然和现实无由,却自成因果。

在梦里,她是如同“阿拉丁灯神”的存在,或早或晚,她会遇见“开灯之人”,帮助那人实现眉心涌过流光时说出的愿望,她就能从梦中醒来。

那个人,南枝称之为“梦眼”。

依照以往的经验,“梦眼”通常在她入梦之地的不远处,且时常是和她照面的第一个人。

*

梦里适逢江南早春。

天时尚早,南枝左顾右盼许久,湖水两岸依旧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圆拱桥头似乎有朱笔题词,她提起垂曳坠地的春罗衣,走到近前细看。

“云湖桥?”

以这圆月形的云湖桥为界,东西两岸近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用古人的话来形容,东岸是“齐臻臻碧瓦朱甍”。只一眼,“绮红坊”“揽月阁”“芳菲苑”等匾额便争相跃入她眼帘。数只装点精美的画舫沐浴在宁谧而柔和的曦光里,正随风轻荡。

不难想象,几个时辰前的云湖东岸定是丝竹夜笙歌,绮罗斗妆艳。

不同于东岸的奢靡与繁华,云湖西岸只有三两平房散落,乍眼望去,十里河堤蜿蜒如月,垂柳弄姿,春花照影,反而更接近她想象中的“风乎舞雩春三月”。

对偎红倚翠不感兴趣,南枝当机立断朝莺梭织柳的西岸走去。

走出不多时,一株葳蕤而苍老的垂柳树下,一条陈旧的乌篷船破开早春晴光,倏然映入她眼帘。

“冒昧叨扰,请问?”

晓风拂过绿柳如绦,莺鸟齐声欢唱。

波浪拍打船身,摇橹咕咚作响。云纹织锦船帘扬起又落下,酒香透过随风起伏的船帘,溢满江南岸。

如是动静,船里依旧无声无息。

莫非喝醉了?

南枝提起衣摆,轻轻一跃,站稳在乌篷船头,掀开船帘。

袅晴丝摇曳如荡,三月春光骤而满船。

乌篷船正中是张三尺见方的黄梨木几,七八个空酒瓶横倒在地上,几个卷轴和几本旧书堆摞在角落,明晃晃昭示出主人家读书人的身份。

月白色长衫的青年趴在木几里侧,睡得正沉。

几缕晴光透过船幔,掠过他轻轻颤动的眉眼。

怕他醒转,南枝蹑手蹑脚近前,轻放下船帘,不想一个不小心,曳地的衣摆拂过空酒瓶,只听咕噜噜一阵响,几个空酒瓶争先恐后朝角落里滚去。

南枝动作一顿。

“吧嗒!”

角落里的卷轴应声散开,萦回耳畔的鼾声突然停下。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瞪着青年。

晨光透过云纹织锦,在他泛青的眼下落成细碎光影,青年下意识蹙起眉头,换了个方向。

只片刻,船中鼾声又起。

南枝轻吁一口气,再次提起衣摆,轻手轻脚绕到他身后,小心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卷轴。

看清画上的内容,南枝心头一颤。

这是幅上了年岁的古画,不知流转几多春秋,画作的绢底已经泛黄剥落,上面的人与景却依旧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九重宫阙,冬雪落满庭。巍峨壮阔的宫城,一望无际的雪地,怒放的腊梅探出宫墙角,凌寒独自开。衣饰雍容的少女手执白玉龙骨伞,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树皎若月华的腊梅。皑皑白雪落满枝,由远及近的脚印七歪八斜,深浅不一。不知是谁喊了她一声,少女回转过身,雨伞轻斜,朝画外人嫣然一笑。

画里画外四目相对,南枝双瞳一缩。

这是……她?

又似乎不太像。

*

“宋公子?”

“宋枢?”

“宋大夫在吗?”

“……”

心头疑云未散,一帘之隔忽地响起嘈乱的脚步声。嗡嗡营营,七嘴八舌,好似一大群人聚拢在船前,将船里摇漾如荡的春晴丝挡了个一干二净。

见青年依旧沉睡未醒,南枝三两下收起古画,轻手轻脚退到帘边,错身闪出帘外。

葳蕤如盖的垂柳树下不知何时汇聚了乌泱泱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堤岸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前面是两名带刀的衙役,年幼的高瘦却驼背,年长的粗壮而黝黑。

“南枝姑娘?”

见她出现,乌泱泱的人群倏地静了一瞬。

俄顷,年长的衙役先回过神,上前一步,一边拱手,一边神色迟疑道:“南枝姑娘,宋枢公子可在里头?”

“南枝?揽月阁那个歌伎?”

“她怎会在此?莫非宋公子和她……”

“不是说她只卖艺,不卖身?”“云湖女子……”

纷纷议论如涟漪四散开去。

云雀振翅,游鱼惊走,宁谧的云湖西岸一时嚣嚣如市。

“南枝姑娘!”

南枝没来得及听清前因后果,人群之中又是一声高喝。

她循声音来处望去,见是个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的男人,正不管不顾地往前面挤。

见她抬眸,男人停下推搡的动作,满是垂涎的三角眼直勾勾扫过她周身上下,咧开嘴,涎皮涎脸道:“姑娘怎会在宋公子床、不,船上?莫非昨儿个晚上揽月阁门庭冷落,花妈妈没给姑娘揽到客人?”

纷纷议论倏忽又起,南枝眯起双眼,不动声色。

“小女见过两位官爷。”她错步上前,学着古装剧里样子,敛袂福身,“不知两位官爷一早来找宋公子,所为何事?”

梦里梦外无甚差别,总有些游手好闲之徒,整日沉迷于流言蜚语,唯恐天下不乱。

也多亏这些好事之徒,她很快弄清了自己的身份,也将前情拼凑出了七七八八。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云湖西岸,位于南州城南。一桥之隔的云湖东岸,如她一早发现,是南州城人尽皆知的销金窟,逍遥地。

今日卯时——南枝入梦前一个时辰,揽月阁的朱嬷嬷如往常上画舫打扫,发现沈府二公子沈思死在了名为江南春的画舫内。

许是乡民添油加醋,传言称沈思死时目眦欲裂,七窍流血,死状很是狰狞,朱嬷嬷更是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捕快老高奉命走访邻里,很快听不止一人提起,这条乌篷船的主人,宋枢曾和沈二公子有过口舌之争,并且曾当街怒斥对方有辱门风,“不得好死”。

南州城人人皆知宋公子精通岐黄之术,加上沈二公子的死状明显是中毒,眼前场景,正是高瘦和粗壮两名衙役受周大人之托,提宋枢去县衙问话。

除此之外,多亏左邻右坊高谈阔论旁若无人,南枝很快知道死者沈思为谁。

南州城地饶物丰,自古多钟鸣鼎食之家,其中以沈、张两府为最。

二十多年前,当今圣上于南州城起事,自立为吴王。昔日的南州城首富,沈老太爷瑾之曾倾囊相助,累下从龙之功。

天下初定之时,沈老太爷年事已高,长子沈辞代父受封为相,沈门上下鸡犬升天,门楣风光一时无两。

次子沈舒即为今时南州城里的沈老爷,他人如其名,不求高官厚禄,但求逍遥偏安。沈老太爷过世后,他一心求丹问药,再不管府中事务。

沈舒膝下有两子,长子沈慕自幼体弱多病,养在庙里多年,外傅之龄才接回府中。

次子沈思——横死在江南春里的沈二公子——自小飞扬跋扈,平日里不是在斗鸡走狗,就是在云湖东岸虚度。

沈相仙去后,南州城中一度流言四起,说沈氏“荣光不过三代”。

即便如此,祖上恩荫尚在,如今沈二公子横死,县衙上下如何敢掉以轻心?

只是这嫌犯宋枢,如果乡民所说属实,只是个不第书生。虽然通读经文典籍,平日里与沈思之流并有来往,却不知为何会当街起冲突。

南枝眸光微沉。

梦眼涉入命案,这个梦境前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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