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
第七章什么样的人
No.50
圣诞节的前两周，为了备战考试，学校的社团活动都停止了。轩然却突发奇想，想在元旦举办戏剧节。可最终她好不容易弄的联名请愿书，还是被他爸一票否决。
轩然气不过，一脚踢开他爸办公室的门，强行进入。虽然，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旁观，但是，这不影响她对我们描述她英雄事迹时，树立的高大光辉形象。同时轩然也表示了要跟他爸划清界限，要掩护其他革命同志，不，是同学！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决心！
我和高畅劝慰她，毕竟父女一场，何必兵戎相见，主要现在期末考试大敌当前之际，还是要顾及一下同志们的生死安危。
还没等我们让轩然熄火，轩然爸爸就果断反击，大义灭亲。在升旗结束时讲话，直接点名轩然，公开表示，大家要安心学习，不要受某些同学的蛊惑。轩然在操场上气的直跺脚，把那天早上刚下的雪，踩了一个巨大的坑。
父女兵戎相见，但姜还是老的辣，轩然爸爸只用了一招——断了轩然的粮草。一周后，轩然就被迫投降，偃旗息鼓。
日子好像平静又紧张起来，各班开始各自准备元旦联欢会。杨帆每周二晚自习都会去数学教研室，跟一群准备明年参加数学联赛的同学一起吃小灶。对于我们班元旦晚会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而许文琪作为我们班文艺委员对元旦晚会束手无策，毫无头绪，以她的性格，我们班只能演默剧。这给了刘涛千载难逢的英雄救美机会，他张罗的比谁都欢，还把他爸爸也拉来当赞助商。这样也好，最起码，我们班的餐饮，都是高规格配备了。
No.51
过节的气氛蔓延了整个学校。小胡子在校门口立了一颗圣诞树，还挂了一圈彩灯。晚上的时候远远就能看到一闪一闪，给校园平添了一丝浪漫的气息。要不是学校规定不许上学带手机，估计，大家都会疯狂的拍照留念。
我跟高畅周末的时候去二道街买了好多元旦贺卡，主要是要邮寄给初中的同学。晚自习的时候，我偷偷写好，塞到杨帆的书包里，让他回家时，路过街心公园的邮筒帮我邮寄出去。但有一张，我在寝室写好，放到我寝室书桌上从杨帆家拿的《孤独星球》里，迟迟没有寄出……
也许是刘涛张罗的太欢，李斌终于忍无可忍，在圣诞节前一周露出了真面目。他不仅打碎了同学们借着元旦晚会排练节目，出去放风的幻想。而且开始严盯死守，每天跟便衣警察一样，随时出现在我们身边，一转眼又就消失不见。李斌的施压倒是让大家警醒了，不仅有了防范意识，还有了对期末考试的危机意识。
我最害怕的就是年末的这场考试，每次春节亲戚必点节目都是‘报排名’，百听不厌。体育课理所当然的变成了自习，课间时间都有同学还在埋头苦学。杨帆却还是一有时间就肆无忌惮的抱着篮球就往出跑，刘涛紧随其后。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前者是已经融会贯通，无招胜有招，后者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是最可怜的就是我这种中间的份子，总是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终于在这个寒冬里，体会到了时光这个小偷的厉害，他偷走了我的平时用小聪明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自信，面对困难时站在杨帆前面狐假虎威的勇气，还有在政治课上假装听讲的那么一点对邢老师的善意。
政治、历史、地理课我也跟其他人一样，开始明目张胆的做数理化生习题。杨帆正好与我相反，他开始梳理政史地大纲，上课缠着老师问知识点，并开始认真的背起来。而政史地老师估计是受冷落已久，杨帆的积极态度让他们受宠若惊，恨不得把考试题都和盘托出。
听轩然说，杨帆冉然成为了文科教研室最受欢迎的学生。我真的怀疑老师的记忆力，不知道记仇的！他们好像都一起忘记了杨帆之前在他们课上从来没有听过课。杨帆说，这几门课他的瞬时记忆就够了，何况他考好这几门课，对于他和老师是双赢，有时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我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频频点头。杨帆拿出复印的文科笔记，扔给我，“好好看，下周我检查！”
我翻了翻，虽然是复印的，但是，已经把所有重点又重新用彩色笔划上了高光。我把笔记本搂在怀里趴在桌上，笑着眨眼对他说，“你真好！”
杨帆笑着拿起笔，重重的敲了我的头一下，“别来这套！快起来背题！”
No.52
遗憾的是毕竟我们班只有一个杨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邢老师终于在一天下午，大家都都沉浸在自己的美梦或习题的时候爆发了。我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有这么大力量，她把黑板檫重重的摔在了讲桌上。板檫弹落在地，生生的分成了两半。大家都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惊醒，唰唰唰的投放目光到讲台上。
“我不是一个刻板的人。大家平时学习很累，我都理解，所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已经期末了，大家有没有想过，这门课大家学了多少？还有多少不会的？”
大家面面相嘘，“大家都把其他的作业收起来，拿出一张纸！”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毕竟政治答题卡，我还没有背完，而且，我最怕的就是随堂测验。我条件反射的，咽了下吐沫。从练习本上撕下一张纸，等待考题。
邢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瞪大眼睛，以为是幻觉，扭头问杨帆，“什么意思？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杨帆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邢老师敲了敲黑板，“你们来到一中，肯定都很骄傲吧！我也很骄傲，从小我就想要成为一名老师。不瞒你们说，你们是我教的第一批学生，可是，你们……”我看到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声音凝噎，还好她忍住了，继续说道，“你们以为我的课很枯燥吧！好，那么，今天，我们不讲书本的内容，这堂思想政治课，我们来聊聊思考的永恒课题。”
邢老师环视了一周，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说，“大家有没有想过，你们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老师就是老师，毕竟从我们的路走过来的，太了解我们现在这个阶段，低头走路不抬头看天的状态了。教室里鸦雀无声，目光都集中在邢老师身上，我暗自慨叹，邢老师还是行的！
“大家可以交流，可以想想未来的工作，生活，理想和目标，都可以，然后，写在纸上。” 她低头看了一下表，“15分钟后交给我！”
大家一下精神了。刚开始还都咬着笔头独立认真思考，不一会儿，教室里开始交头接耳，互相偷窥、明看、分享、抢夺、讨论、沉思，还有人不停地在撕掉重写……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写什么，应该写什么？好像一路走来，都是顺其自然，幼儿园上完，就上了小学；小学上完，就上了初中；初中上完，就上了高中。当然，我不能在白纸上写上大学，这也太傻了！我偷偷瞄了一眼杨帆的白纸，已经写好叠完，放在了桌前。我好奇的问，“你写了什么？”
杨帆把字条往我面前推了一下，我快速伸手，拿过那个白色的字条，解开，“9”
“什么意思？”
杨帆看了我一眼，嘴角上扬，“不告诉你！”
“切~我还不想知道呢！”我把杨帆的字条重新叠好，拍到他面前。
杨帆被惊了一下，转头看我，然后，伸手迅速抢过我手里的纸，纸面空空如也。杨帆扭头看了看我，笑着对我说，“这你还用想这么久？你的梦想不就四个字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杨帆，杨帆笑着把纸放到我面前，“不劳而获！”
我狠狠的瞪了杨帆一眼，“你别干扰我思路！”
我虽这么说杨帆，但我的笔还是迟迟没有落下，我不知道我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未来这个词把所有可能性吹成一个七彩斑斓的大泡泡，这个泡泡叫做梦想，我害怕我吹的太大就会砰的一声！破碎掉！
“还有三分钟！”
“我想成为我自己！”我郑重的在白纸上写道。
“你不是你自己？你难道被附身了？”杨帆偷看到我写的字条，挑着眉，笑着看我。
“你才被附身了呢！我只是觉得，我从小到大好像都是听从别人的安排，我害怕有一天我都忘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可能是最糟糕的事情吧！到时候，没有人认识我，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来到过这个世界，这多么可悲呀！” 我这种双鱼座的悲天悯人，自怨自怜的特性，在杨帆看来就是间歇性神经病。
杨帆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然后，收回视线，特别认真的把他的字条和我的字条叠在了一起。我趴在桌子上，如果我妈看到我这副德行，肯定把无病呻吟的我，拉起来，进行一通深刻的思想教育。
“不会的！我会记得你！”杨帆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
我刚笑着对他示好，他转头看我说，“你以后别看科幻片了，不光做恶梦，还胡思乱想。” 然后，摇了摇头走向讲台把我们的字条交了上去。
是我要看的吗？明明是他周末非要拉着我陪他再看一遍《千钧一发》的。
邢老师收完字条后，庄严肃穆的一张一张拆开，宣读起来。她的声音很轻，但是，铿锵有力，好像在宣读圣旨，一旦念出，就是金口玉言，会一语中的，梦想成真。
当然，有很多同学是来搞笑的，比如，“我想成为比尔盖茨”，紧接着就有一条，“我想超越比尔盖茨”，然后，两个同桌怒目相视，全班哄堂大笑。
当老师念到，“我想成为一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时，全班起哄。我看到刘涛望眼欲穿的眼神，突然想到张爱玲的爱，“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当念完所有的字条，邢老师认真的收起所有的字条，夹在她的教案里。抬头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并不愿意花时间上这门课。也许，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最起码现在还不是。但是，我会努力，也请大家记住自己的梦想。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教室先是鸦雀无声，随即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No.53
圣诞节的前两天，杨帆嫌学校太吵，利用他的成绩护体，晚自习开始以感冒为由，请假回家复习。
出人意料的是圣诞节的晚自习非常安静，李斌今天晚上不在，大家都想着法不责众，上座率持续下滑。上完第一节晚自习，我们班的上座率已经下降到百分之六十。不知道是不是逃课也是传染的，我的心也开始浮动……
课间，我跑去七班找高畅，景风笑着从后门出来，“高畅，不在！”
“不会吧！她也逃课？”我问道。
景风低声凑近我耳边说，“刚才轩然拿排练节目当幌子，拉着我们班很多人顺道就跑了。”
“她们去哪了？” 我问道。
“去新建的教堂了吧！” 景风答道。
“那你怎么没去？”
景风笑着指了指他们班后排墙角的道具，“总得有人收尾，把服装和道具拿回来吧！”
我有点失望地埋怨道， “怪不得轩然今天早上说教堂今天晚上发圣果，看来她谋划已久，也不带上我！”
“你想去？” 景风问道。
我点头，笑着抬头看他。
“我带你去吧！”景风说完，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愣了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快速收回手，“你去取衣服，我们在楼下停车棚见！” 然后，转身回到他们班。
我飞速回到班级，抓起羽绒服服，就往楼下跑。出了楼，我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雪，但并不冷，我站在车棚旁边的昏黄的路灯下，仰头看着雪花缓缓飘落……
等了不到一分钟，就看见景风从教学楼朝我飞奔而来，可到我身边并没有停住，而是直接拉起我的手跑到车棚的后面才停住。
景风转头喘着粗气，看着我笑着说，“一看你就是没有逃过课的？”
“为什么？” 我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问。
“你怎么还站在敌人的可视区，等着小胡子来抓你吗？” 我看了一眼我刚才站的位置，从教学楼上往下看确实一目了然。
我看了一下我们旁边车棚熄灭的灯，看着景风笑着说，“你倒是满轻车熟路嘛！”
景风伸手捂住我的嘴，又像触电了一样快速的松开。他有点羞暖地看着我，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说话小声点儿，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景风笑着靠近我轻声说，“所以，跟着我吧！”
我也压低了音量，“好，但是，我眼神不太好，特别是晚上~”
景风伸出了手，我把手放到他的手上，景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坦白说，我的手很暖，他的手有点凉，但是，我不介意，因为，我心里暖呀！
我们溜到学校后面的一个拐角处，景风轻轻的把一个栏杆拿下来。我终于知道他们怎么来去自如的了，我马上脱了羽绒服，探身钻了出去。然后，等着景风钻出来。
没想到，景风把书包递给我，把栏杆又放了回去。他一脚蹬在旁边的栏杆上，一个翻身就跳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我看得目瞪口呆。景风落到我身边，跟刚才一样拉着我狂奔，跑到一个胡同才停下来，扭头问我，“你知道教堂在哪吗？”
我摇头，借着月色和路灯，看到远处教堂的塔尖，“好像离这儿不远，我听轩然说在祥园小区附近，你看，我们从这儿可以看见！”
“那我们走过去吧！”
我们并排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我们踏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聊了很多轩然筹备元旦晚会时搞笑的事情。
景风说，轩然的元旦晚会基本动员了全班同学，连王凯都被她安排在了一个小品里当她的侍卫。我扑哧笑了，“这个角色挺适合王凯的呀！对了，他最近怎么样？没有再被体育队的人欺负吧！”
景风低头看看我，笑着摇摇头。景风说杨帆后来去找了他们教练，应该以后那些人不敢再对他怎么样了，但杨帆都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事儿。
王凯是体育特招生，入学后很自然的加入了体育队，但他的分数其实只低于分数线几分。体育队的人本来就经常恃强凌弱，老的欺负新的，而他家在市郊，在这里又没有他初中的同学。性格内向的王凯，自然就成为了体育的同学排挤和欺负的重点对象。景风之前已经有几次为王凯打抱不平了，但是，收效甚微，这次杨帆出手也算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我们边聊边朝着塔尖走，行人匆匆的从我们身边走过，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我和景风的话语和笑声也串起了雪夜里我们印下的脚印……
不知不觉走到祥园小区前面的广场。我们停下来正在研究从那边可以绕过去到教堂，不远处一个迎面走来的身影，我马上跑过去，喊着，“阿姨，请问，新建的教堂怎么走？”
景风追上我，看清来人，弯腰笑个不停。
“景风，你也跑出来了？” 倪芷瑜看着景风问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近视眼，没看清！” 我抱歉地拉着芷瑜笑着说。
“没关系！”芷瑜也笑了笑，“你们怎么在一起跑出来了？”
“她要找你们，我就带她过来了！” 景风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
“哦！对，我要找高畅，高畅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们一起去的，但是，我还是怕路老师查岗，想回去看看！” 芷瑜转身给我们指了一条去教堂的路线。同时也告诉我们教堂的圣果都发完了，我们这时候赶过去恐怕圣歌也唱完了！
说完，我们互道圣诞快乐后，芷瑜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我望着芷瑜穿着羽绒服仍然清瘦的背影，心想，我真的眼拙，这身材怎么可能是大妈呢？！
景风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抬头望向他，“还去吗？” 我习惯性地问道。
“你想去就去，我陪你。” 景风微笑着说。
我突然很开心很开心。有几片雪花飘落到景风的头上，我仰头注视着他，他显得更加的高大和温暖，像一棵挂满彩灯和礼物的圣诞树闪闪发光……
No.54
我们赶到教堂的时候，圣歌已经唱完。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场，我和景风逆流而行，走到前排坐下，相视一笑。 “他们什么时候清场？”我无厘头的问。
“不知道。你有什么愿望现在也可以许。”景风笑着说。
我赶紧虔诚的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心里默念，“老天，哦不，上帝保佑我期末考试顺利，我不贪心，只要考到班级前30名就可以了……” 我大概默念了三分钟，睁开眼睛，景风正在看着我微笑。
我的脸上一热，“你是不是觉得我认真祷告特傻？“
景风的脸也红了，“没有！心诚则灵嘛！” 他扭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我一个，“给你！洗过的！”
“谢谢！”我伸手接过苹果，“你怎么会带苹果来？”
“以防万一嘛！其实，我担心我们来了圣果已经发完了，就带过来一个给你！”
我双手捧着苹果，笑着问，“景风，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周到很体贴的人？”
景风笑笑，“是吗？我觉得我遇事挺容易冲动的。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转身故作认真，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你有颗天使的心，别人看不见你的翅膀，但是，我可以！” 景风看着我缓缓地笑了，我有点尴尬地笑着拍了一下景风的肩膀，心想我好像又在发神经，不会吓到景风吧！
我正在担心，景风却伸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温柔地笑着看我。那一瞬间，我好像有种错觉，景风好像也看到了我翅膀。
外面的世界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教堂里，琉璃窗折色出七彩的光芒，神职和教会的人员在整理刚才表演用的道具。
我和景风就静静的在台下坐着，我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可以听到景风心跳。我们相视而笑，原来我可以和自己这样近，和别人这样近。原来两个人就可以构建一个小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