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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焰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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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场谈话中,萧禾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就连拔刀相向时的动作都非常自然连贯,让人完全无法预料。

以至于身后的‘萧知弈’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萧禾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这个‘萧知弈’不只是身上味道不同。

而且身量较矮,身材过瘦,脊背后拱,与皮囊可称得完美的萧知弈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萧禾眼底没有一丝波动,开口语气沉得令人胆寒:“他人呢?”

‘萧知弈’依旧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但身体却开始微微晃动,像是在无声发笑。

凉亭外大雨滂沱,夜风携雨吹向地面,打湿了亭中三人的衣角下摆。

黎显长剑出鞘发出鸣响的那瞬间,刀刃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强行抵在了‘萧知弈’颈间另一侧。

他的力道比萧禾更足更猛,杀意也比前者更甚,刀刃落下时直接压得‘萧知弈’的肩膀往下沉了数寸,骨骼发出可怖的脆响。

“趁本公子现在还算客气,最好老实交代——”

然而那‘萧知弈’却好像不知疼痛一般,并没有回应黎显,反而是缓慢地抬起头,独独冲着萧禾的方向。

借着很远处廊间烛台的微亮,率先映入萧禾眼帘的是蛇像。

一张掩盖住上半脸的银制面具,从额头到鼻尖,挡得严严实实,原本是该露出眼睛的部分,也被雕刻出来的蛇图腾所覆盖。

雕刻得栩栩如生,连眼珠和牙齿都一一细致刻画。

蛇身盘踞双眼,蛇头昂在额间,蛇尾落于鼻梁,配着那人艳红的嘴唇和苍白下巴,显得格外骇人。

那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从何处看清景象的面具人,就这么面朝着萧禾动也不动,像是一种古怪的探视。

少顷过后,萧禾听见了窸窣声,来自于面前这个人的衣袍之中。

像是布料相互摩擦,又更像是虫子爬行。

她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似乎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可来不及多想,念起的一刻,她清楚看见有一只通体浑黑的小虫探出了面具人的袖口。

萧禾左手匕首猛力一挥,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她右手同时将黎显推开。

“别接触他,有蛊!”

黎显反应也远超常人,在萧禾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动用了轻功,跃到亭中离那人最远的位置。

少顷,萧禾也退到了另一侧。

她手中匕首还在滴血,刀尖挑着一抹黑色。

下一刻,萧禾将匕首丢弃,虫尸和鲜血与之一同被甩落在地。

“久闻大名了…临安仙人。”

这句临安仙人一出,黎显先是惊愕不已,又很快冷静下来。

能在师父与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表演大变活人,一般的道行可做不到,想来这位诡道难辨的临安仙人是真有些本事了。

黎显的视线紧盯着那面具人,手也在慢慢探进袖中,暗器蓄势待发。

但接下来见到的一幕,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面具人猝不及防被萧禾刺了一刀,不仅完全没有发怒,甚至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对着萧禾咧嘴乐呵呵地笑着。

“国师大人也真是名不虚传,连小虫子也不放过,下手真狠呐——”

他的嗓音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像是少年变嗓期间的样子,但好在字音和缓清晰,所以并不算难听。

萧禾不想和他多扯,又重复道:“原本该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呢?”

“哪个人?这里从头到尾不就我们三个人吗?”

临安仙人含糊说着,捂着脖子的手也放了下来,黎显的飞镖顺势而过,不偏不倚地划破了他的手背,携着一条血线深深钉入亭梁之中。

临安仙人动作一顿,朝黎显的方向抬了一下头,他的上半张脸都在面具之下,连眼睛也看不见,只能通过他骤然消失的笑容,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

黎显厉声道:“妖道,别轻举妄动。”

临安仙人的脸在他的方向停顿了片刻,随后转头又对着萧禾开口。

“国师大人,贫道只是想自行包扎一下伤口,您能不能让那位苦命的小哥不要这么冲动?”

嗖——

又是一枚飞镖疾驰而来,这次是直接刺穿了临安仙人的手背,穿破血肉钉在了地面上。

“苦命?”

黎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短短二字间尽是滔天怒火。

“对,你眉间发黑,目出凶光,面相不善,必定幼年丧亲,青年丧志——算了!天机不可泄露…”

“总之你命格虚旺,易折难立,做人做事最好小心些,别太冲动了,否则苦命一生呐。”

黎显冷笑不已,故意学着他的口吻道:“仙人是不是因为睁眼说瞎话心虚,才带个面具呐?”

临安仙人格外艳红的嘴唇重新勾起笑容,“可能是吧,信不信由你。”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太在意黎显风雨欲来的态度,随手撕下衣袍下摆的布料,看都没有看一眼伤口,不紧不慢地缠完脖子又开始缠手。

他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以玄虚口吻道:“不过算命分人,被算也得分人,寻常命格贫道皆可,而像这位人物——镇国神师,萧禾的命格,贫道却怎么也无法卜算。”

亭外的暴雨伴着狂风肆虐,打湿了萧禾的脸侧的发丝与面纱,显得她本就清冷的气质愈发凉薄。

出乎在场其他二人意料的是,她并未接过话头,也并未主动提问,反而是又重复起了那句话:“另一个人呢?”

临安仙人大抵也没算到她会这么执着于这个话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黎显反应迅速,瞬间联想到了今日萧禾的种种异常,当即跃身至她身边,方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见到了此行的目标,萧禾脑中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盘问与试探,而是被一个人全数占据。

她知道,萧知弈身手虽不如黎显,但也算中上乘,一般人等无法近身,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可如今人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她一筹莫展。

萧禾极少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中,心中是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更何况她那服可以忘却凡尘诸多事宜的药已经彻底失效,那些曾经被药掩盖的酸涩情愫,如今疯狂肆虐,几乎要从喉间满溢而出。

萧禾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得快点见到萧知弈。

见到了就能安稳一些。

见到了就能开心一些。

“黎显,他可能调查过你,更可能认识你,那些话不必当真。”萧禾顿了顿,强行按耐住躁动不安的情绪,又继续道:“不光是你,还有你双亲,你的家事,他甚至知道你小时候母亲给你的荷包是什么样式,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身上,虽然不知道是出自于何种目的,但我想——”

“他今天的目的,应该是想让我记住他,以及他和你存在某种关联。”

黎显愣住了,下意识摸向腰间,却什么也没有,“师父——”

萧禾打断了他,“你的荷包在萧知弈身上。”

“而这位临安仙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今天这场喜宴的新娘,你还给我看了你的荷包,上面的小名叫念钰,对吗?”

本来在听见临安仙人是今天的新娘时,黎显的表情仅是诧异,而在听见念钰这个名字时,直接转变为震惊与不可置信。

“念钰是我娘的闺名!”

“国师大人,有一点,贫道觉得您猜得不对。”

萧禾不冷不热地应道:“请说。”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临安仙人从袖中扯出一个蓝色荷包,随手把玩着,“这个东西不是贫道仿制的,而是别人送的。”

“至于送它的那个人以及原因之类的,贫道暂时不想说。”

说罢,他便将其丢给黎显,“好人做到底,给你了。”

黎显接过荷包,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再抬头时竟是双眼通红。

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萧禾已经领悟。

那荷包确实是他娘亲之物。

萧禾默然片刻,随后对临安仙人道:“暂时不想说,那就是还有商量的机会?”

临安仙人颔首,指了指黎显,“看黎公子表现。”

萧禾不动声色地按住黎显,又继续道:“好啊,来日方长,不过识人的把戏结束了,找人的把戏现在可以开场了吗?”

面对萧禾的质问,临安仙人笑得无比诡异,还颇有心情地鼓了鼓掌,“真不愧是镇国神师,不光聪慧过人,还懂人情够捧场,实在令贫道感动不已。”

“不过贫道不解的是…都已经戴上了面具,换了装束,甚至变更了男女,您是怎么把贫道认出来的?”

萧禾的目光落在雨幕间不知哪处,鼻间充斥着雨水和花草泥土混合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火气烟熏。

“味道不对。”

她话音落下,身形停顿。

因为她看见了,那贴满喜字的婚房,在倾盆大雨中,燃起了赤红火焰。

烈火在雨中并没有出现消退之象,化成了层层白雾后,尚未覆灭的火苗点燃了周围房屋,火势又随之迅速蔓延开来。

眨眼间,除了他们所在的凉亭,整个通判府已沦为一片混乱火场。

暴雨之下,熊熊烈火,白雾缭绕,看似仙境,实则地狱。

“救命啊!”

“走水了!”

“为什么雨那么大都浇不灭啊?”

无数撕心裂肺的人声从在火中响起,伴随着狂风暴雨,一同掩入无尽夜空。

黎显从悲伤中惊醒,在萧禾的眼神示意下,跃身跳下凉亭前去救人。

他离开后,凉亭仅剩二人。

临安仙人背对着火场,面朝着萧禾,笑吟吟道:“国师大人,贫道是新娘,如今却站在这里,你要找的那个人…会不会在婚房里呢?”

他说完后,便抬脚走到美人靠前,丝毫不在意椅面满是雨水,从容不迫地坐下了。

“贫道先说清楚了,现在去找你的人还来得及,但是贫道可不会老实等着,若是不去呢——”

“被活生生烧死的滋味恐怕不太好受。”

萧禾侧目望向他,表情掩盖在面纱之下叫人看不真切。

“你要回临安了?”

临安仙人笑得狡猾,回得牛头不对马嘴,“萧禾,你真打算丢下贫道,去救人?”

“而且据很多人所言,那个叫萧知弈的可是你座下最不中用的弟子——”

萧禾完全没听他的话,又道:“临安见。”

她说完后便跃身离开,孤身去向火势猛烈的婚房。

婚房附近的下人们都在疯狂地往外跑,唯独只有一人冒雨逆流而行。

满目烈火燃烧,肌肤灼痛难解,而记忆画面在不断涌现。

萧禾终于想起来,那年的湷兰提前开花,是自己输了。

萧知弈,我还欠你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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