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去处

傅遐龄闻言便知夏嬷嬷已经知今日之事，还想好了应对之法。她虽行事素来喜欢直来直去，不耐烦与人拐弯抹角地墨迹，却也知自己初来乍到，光靠着原主的那些个记忆，内院的诸般关系尚未理清楚，就没先道明自己的想法，转而反问道：“嬷嬷觉着如何处置便宜？”

夏嬷嬷得了她这话，想着荷香此前与她说过：姑娘得知是桐二奶奶屋里的猫是准备让人给送回去，结果转头就出了梁嬷嬷拍角门要寻东西搜检院子之事，闹出了龌龊。

姑娘想来是思及半年前桐二奶奶借口东西丢了，打发人来扫视屋内陈设不够，还想要翻看箱笼，辱她品行，看她笑话。此番担忧旧事重演，柏大奶奶院里人有样学样拿院中人作筏子，便恼了，又反悔了，说不还了。

谁知竟还叫姑娘担忧着了，打听了下，外头都在传是因为她们不许从角门进闹了动静，惊了前头胡姨妈院子里的猫引回了桐二奶奶跑丢的那只，才抓伤了柏大奶奶的元哥儿。四知院已经传了杨大夫人的话，府中不许养猫狗这些个玩意儿，有的赶紧送走，不然回头给打杀了，别哭嚎。

如此这般，这猫便不好送回了，送回去只怕人家不认，还觉得你看笑话，惹的一身腥臊。姑娘准备去庄子上避暑的时候带着。

要夏嬷嬷说，这都是报应。

若不是柏大奶奶院子里的人横行霸道，非要不走大门而拍角门进院子搜检，怎的会闹出口角，惊了胡姨妈的猫，抓伤了元哥儿。

她是觉着既桐二奶奶丢的那只猫在她们院子里，那抓伤元哥儿的猫多半是胡姨妈院子里的。只不过她素来是个搅屎棍，惹出事儿来就当缩头乌龟，攀三黏四，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母女二人又会奉承杨大夫人等人一干主子，甚会讨巧卖乖，一心盯着江家的富贵，时时刻刻等着钻营进来，不惜做杨大夫人的刀，捅捅这个，划划那个，搅得人不安生。

夏嬷嬷很不喜她一家子，心中不知咒骂了多少回。

她瞅着胡姨妈那独孙也觉着成不了器，商户出身，好似根子上带着贪婪算计，被人唤一声表少爷，就真当是府中少爷，欲要比肩柏大奶奶跟前的元哥。元哥有什么他也要什么，明着要，要不着，就暗里讨，非得霸占了去才行。也就是胡姨妈、杨大夫人姐妹二人觉着这是表兄弟打小的情分，比旁人亲近才这般的。

这等做派养高了眼界，身份上不匹配，看谁替他兜底拢着？胡姨妈说甚指望她那个将年龄改小一轮好攀富贵登高枝的独女，还不是盯着江家长房一脉。胡姑娘来了金陵这么些年，跟着杨大夫人、柏大奶奶去了多少人家的宴席，还没把自己卖出去，说是胡姨妈想要多留两年。话里嫌长道短，内里还不是嫌弃杨大夫人婆媳二人给介绍的不合心意。当旁人谁个不知她是贼心不死，想要攀扯她家准姑爷呢。

准姑爷性子有时是浮浪了些，在这桩事儿上还算靠谱，没由着杨大夫人的哭闹，纳了那胡姑娘去。

当时她家准姑爷怎么说来着，表姐是个好的，可我瞧着她总觉得差着辈儿，如何敢唐突。

说是不敢唐突，还不是嫌那胡姑娘年岁长他一轮有余，又碍于他娘杨大夫人的面，不敢明讽。

江三这话惹得那胡姑娘好生哭了一通，他被他娘杨大夫人捶了一顿，此后便就躲着那胡姑娘走了。

若是江家不能善了胡姑娘的前程，胡家那一脸败家相的独孙，养得又心比天高，只怕要赖在江家长房一脉，不吸足血怕是难罢休。

大杨氏为着姐妹之情能容，小杨氏远了一层，如何能忍，想来婆媳之间少不了一通斗法。

夏嬷嬷对此乐见其成，起了乱子，姑娘就可以借故分出来单过。尽管她的前程已经有了着落，日后必然要离姑娘而去，却也盼着她有个知冷知热心疼人的夫婿，一辈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夏嬷嬷思绪几番轮转，确实有了主意，问傅遐龄也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心意。

她是主张送回去的，当初你杨大夫人听信了桐二奶奶的猜度之词，就要翻检我家姑娘的箱笼，今日你指马为鹿，非要说抓伤元哥的是桐二奶奶丢的猫，我就把猫送回去，叫桐二奶奶和桐二奶奶身后的人知道你是个什么嘴脸。

可要是傅遐龄执意不愿送回，那就打杀了，一了百了，谁要是再攀扯她家姑娘，她就跟人撕成一团，叫外头人都看看江家嫡长一房婆媳二人是如何欺负人的。

夏嬷嬷看着傅遐龄的脸色，很有技巧地说道：“姑娘清净惯了，是素来不爱攀扯进那些个烦俗事里去，菩萨心肠想留这畜生一命。只是谁让它成了别人口中的祸头子，若是不送回去，便是带到庄子上去，怕叫有些人说嘴，事后闹事儿。不如一棒子打杀了，一了百了。那些个何以敢拿猫作筏子，还不是因为死无对证，由着他们胡沁乱说。”

傅遐龄很快捕捉到夏嬷嬷口中的关键要义，死无对证，最便宜指鹿为马，由着人粉饰装扮。

而夏嬷嬷说得又是如此轻巧，打杀一只猫，仿若碾死一只臭虫，甚至连碾死臭虫都不如，喝水一般简单。

傅遐龄按下心里微微升起的不悦，皱眉道：“依嬷嬷看，送回去能如何？”

夏嬷嬷觑着傅遐龄的脸色，斟酌了下：“这就要看送回给谁？论说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应当先送至杨大夫人处，由她处置。她如今想来心情不好，不愿意看见猫狗，见着了只怕是气上加气。若真有个差池，莫说老奴，便是姑娘也担不起这个责。物归原主来讲送还给桐二奶奶再好不过，她不是叫猫冲撞了，见着了再扰动心气儿，也是不好。”

夏嬷嬷说到此停顿了须臾，拿了一牙子瓜吃了起来。

江家长房如今的女主子，杨大夫人、柏大奶奶和桐二奶奶，杨大夫人和桐二奶奶既有不便之处，那只有送去给柏大奶奶了。

傅遐龄没有立时接话，见夏嬷嬷头发已干了，吩咐莲实给她重新净面梳头，垂着眉眼道：“嬷嬷既有了主意，那这猫便由嬷嬷来处置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它总归是一条命。旁的要求，我没有。”

夏嬷嬷眼底不由得多了一抹探究之色，而傅遐龄在直播光屏上看见了也当没瞧见，目光落在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