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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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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发黑起来,婢女又朝屋中添了新烛,顾己肆站的摇摇晃晃,手中酒水洒在了汤菜上。

“顾公子,您怕是喝不得了,这都说起胡话来了。”刘珏赶紧跑过来扶人。

顾己肆推开刘珏,猛抬头将杯中余酒喝得干净,他又将杯子递给刘今:“还差一杯,给我满上。”

刘今笑着就把顾己肆的杯子添满了。

陆宴站起身,“顾二,够了。”

“诶!齐王殿下,别拦着呀。”刘今翘着二郎腿,举着手里的酒壶晃了晃,“您要是想用我父亲,那就得拿出诚意,为您卖命可是生死攸关的事,这喝酒又死不了人。”

常季来偷偷抬眼,看了陆宴,此时陆宴像背负雷电,就等着砸在那刘今脸上。

此地不宜久留。

“哎呦,这人老了啊,就是容易困乏,”常季来起身,朝陆宴说:“殿下,这会儿您们年轻人玩乐,咱家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这汤也喝了,酒也尝了,该回去歇着了。”

陆宴颔首,目光始终不离刘今。

花子酌等人也起身朝常季来行礼:“常公公慢走。”

这常季来一走,刘今像是更放的开了,他起身将手搭在顾己肆肩头,冲着对座的陆宴道:“今日我那老爹没来,是因为屁股后头有一堆烂账要算,落羊川水上商路复杂,这一本本帐都要我老爹亲自算,但近日这账簿却对不上了。”

刘珏一听,心叫不好,这运河商路他早交给顾己肆了,谁知道顾己肆将银子都用到了哪,花出去的自然不会记在账上,但这账本刘守元那是有备份的,那老头就怕其中有贪银,时常核查,这事儿他忘了告诉顾己肆。

顾己肆端着酒杯,不听刘今讲,只掀了刘今的手,转手朝沈费敬酒,顾己肆呼吸间都是酒味儿,“沈世子可满十七了?”

沈费站起身,这次端的还是那盏茶,“已经十九了。”

顾己肆闻不见沈费手中的酒,于是伸手要给他换酒,这手一碰,沈费手中的茶盏没拿稳,瓷杯在地上碎裂,茶叶落了沈费满靴。

婢女赶紧上来收拾,刘今只看着笑,随即又朝陆宴道:“这账簿上,无故多出了五千两白银。”

刘珏大惊,怎么没少反而多了。

陆宴不知刘今想说什么,这官吏手中的账簿自古就没有对的上的,只要没有太大影响,这些事儿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不是哪一笔帐算错了?”陆宴问。

婢女收拾干净,顾己肆才伸手摸桌上的酒杯,他将酒送到沈费手里说:“都十九了,如何还不能喝酒?沈世子是看不起我?”

“不是不是,”沈费摇着头,“只是家母再三叮嘱,在外不得饮酒,要是我偷喝了,回去母亲要怪罪我了。”

陆宴看着沈费说话,又望向刘今,刘今却转眸看花子酌,“家父手中的帐,就没有算错过的,于是我便亲自带人去查了库银,发现的确多了好几箱子,但这些银子奇怪。”

“有什么可怪的,”顾己肆有些站不住,一手掌在桌上,“你与齐王,与花子酌,与我,同在一处吃酒,你母亲远在京城,如何会知道,就是知道了,又如何能怪罪,你就说,就说君命难违。”

沈费颇为难的抬头,“可,此处无君啊......”

刘今忽地将酒壶落在桌上,俯身望着花子酌,“那库银不是普通的银子,底部都印着一朵花,我查过之后才知,那是当今君上赐予花家的银子,世上绝无仅有。”

花子酌的脸少有地严肃起来,他松松搭在桌上的手指,不自然地抽了抽,“刘公子这话怕是得小心着说,我花家的银子怎会出现在落羊镇,五千两,那可不是小数目。”

“哈哈哈哈哈。”顾己肆突然笑起来,“那就请齐王殿下递个折子,请一道圣旨,让你喝了这一杯,京城到此处,什么运不来的,一道旨意快得很。”

花子酌冷厉地望向顾己肆。

“不敢不敢,我喝,我喝便是了......”沈费将腰压得更低,“区区小事,怎能叨扰皇上,我这就喝。”

他喝了一口酒,觉得要吐,这味儿实在不能接受,但又不能不喝,于是拧着眉,一脸欲哭无泪地一口一口抿着杯沿。

顾己肆颇满意地仰头又是一口饮尽。

“是啊,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刘今曲指,那骨结敲在桌沿发出响声,“五千两白银怎么悄无声息出现在落羊镇的银库里,自然是里应外合瞒天过海了。”

刘珏心下更慌了,此事他一头雾水,就算是想到进棺材也想不出其中原由。

“银子事小,但......”刘今落座,往后一靠,他拿起一只筷子,敲了下酒壶,“落羊镇新匪刚落了脚,花大人就来了,紧接着频发少女失踪案子,这库银又多出了银子,未免太过巧合。”

“原来如此。”

这话是花子酌接的,他立马明白了,有人要给他使绊子。

“花府丢了银子,我竟丝毫不知,看来是有人进了花府做了贼,盗了银子运回家,这会儿又上演一出贼喊捉贼,”花子酌面上带笑:“此事得查,刑部多的是人,我绝不干涉。”

“花大人好手段,刑部不都是你的人吗?”刘今也笑,他是明目张胆笑的开怀,“此事也许与花大人无关,那与花小姐,也无关吗?”

花子酌的笑僵在嘴角。

花凭烟做事一向有自己主意,除却太后交代的事,其余的多半要惹出事端,往常都是花子酌给她收拾烂摊子。

虽然想不通,但他不打包票此事一定与他妹妹无关。

“舍妹一直侍奉太后左右,听从太后命令做事,她从未出过京城。”

刘今喜见花子酌退让,他又望了望陆宴神色,那张脸臭的很,刘今看的高兴,正要继续说,忽听窗外鸦鸣,心道:乌鸦啼叫,此处主人必有祸端。

他心下更是乐开了花。

“未出过京城又如何,”刘今重复着方才顾己肆说过的话,“京城到此处,什么运不来。”

顾己肆在一旁昏昏欲睡,那乌鸦像是将他唤醒了,他觉得腹中难受,于是起身告知陆宴身体不适,要出去吹吹风。

陆宴知道他喝的太多,忙让婢女去煮醒酒汤,他要出去,陆宴也没拦着。

只是缺了顾己肆,刘今像是失去了乐趣,面对一张棺材脸,一张狐狸脸,一张呆子脸,还有一张几乎日日都要见的油腻脸......

“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帮老爹净足,先走了,”他随手拿起半杯凉茶,朝陆宴一举。

“还有一句话,我需替老爹说了,我老爹是个老实人,但他为百姓那是真的可以豁出命去,他一生就一个心愿,百姓过的好,他就好,这么一个简单的老家伙真成不了殿下的谋士,他做不了你们争夺龙椅的棋子,不是他不行,是我不准。”

陆宴觉得面上某种显而易见的权威被侵犯了,但他深知江山社稷,百姓安宁,都需要刘守元这样的官员维护,那是国之根本。

他没有与刘今计较,此刻倒是更加在意花家银子的事。

顾己肆不要婢女扶,他摇摇晃晃出了酒楼,顺着檐下的秋海棠走,转过墙角,扶墙而立。

“什么事?”他朝空旷处问道。

黑衣人这才现身,“主子,夫人她......”

顾己肆忍受着胃中翻涌,倏地转了身。

****

上落山的山路不好走,马车行的太慢了。

顾己肆在马车里颠的想吐,酒劲儿这会儿正足,他整个人还有些晕乎,照这速度,赶到地方都得天亮。

“停车。”顾己肆朝帘外喊。

驾车的是云可珠,云可珠一路都闻得见顾己肆的身上的酒味儿,这酒是她闻过最烈的酒,她勒了马,掀帘问说:“殿下要下来吐会儿?”

顾己肆立马跳下马车,他朝一旁骑马的死士问:“这马可认得路?”

死士原本是在一旁驾马带路的,此时明白了顾己肆的意思,忙下马说:“马认不得路,但沿路会有弟兄哨声为引......”

话还未说完,顾己肆翻身上马,打马飞驰而去。

“殿下!!!”云可珠还没反应过来,一眨眼顾己肆就消失在了山路间。

这会儿林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顾己肆闭着眼,耳旁尽是呼啸的风雨声,马蹄溅起泥浆,落在他的白衣上。

雨水打的他脸颊痛,他在冰冷的触碰间逐渐清醒。

今夜这盘棋他下的好。

他这一招棋,原本是给花子酌设陷,陆宴身边可以有千千万万的谋士,但却不能有花子酌这一个。

他想起在齐王府,刘开富派杀手闹事那日,穆幼青拉着他要跑,那清楚的记得,那一瞬,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大雪弥漫的断月山......

他本与兄长带兵去往断月山伏击莫疆人,年轻气盛的他正满腔热血,趴在厚雪中等了一夜,冻得脸颊通红,眼睫上结了白霜,他一点也不觉得冷,等到莫疆队伍出现的那一刻,他与身旁的兄长相视一笑。

莫疆队伍不过百人,不消一会儿,就全死在了雪地里,可贺国军队同样暴露在茫茫白雪间,正中圈套。

正当他觉得太过轻巧时,远处出现大量士兵,随之,四面雪地里冒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战甲,不等反应,万箭齐发。

他与兄长无处躲藏,却也扛了许久,那些队伍似乎不愿上前交战,只是在远处不停以箭雨向击。

直到贺国军队全军覆没。

他冻了一夜,此刻也再无力还击,那箭矢不停,他的兄长扔了剑,将他推到,整个伏在他背上。

兄长将顾己肆露在外面的手都紧紧护在自己盔甲下,顾己肆无力翻身,他听着利箭密集地刺穿着铠甲的声音,喊叫得撕心裂肺。

他听到兄长临终前最后一句话,“那不是莫疆人,是......后援军。”

他们的后援军,正是花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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