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不行，”从雷霆俱乐部门口到机场，叶秋死死护住怀里的妹妹身份证：“你不能去打职业比赛，我不同意，过完年我就回来陪你解约。”
“违约费一百五十万。”温鸠说，她还记得这一条，合同上写了违约的话要支付战队百分之三十的损失。
“一百五就一百五十万，我们家又不缺钱！”叶秋无法想象爹妈，特别是老头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估计会连夜买票来找那个什么俱乐部的老板谈人生吧？一定一定会吧。
“我不。”温鸠伸手试图夺回自己的身份证，太大意了，她居然就这样把最重要的东西交了出去。
“不什么不，你这让我怎么给老头解释。”叶秋把她的身份证放到西装内侧口袋，又飞速把扣子扣好，绝不给她一点抢走的机会：“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你肯定去为国家做贡献了呢！”
“打职业也是做贡献。”电子竞技也是竞技，她说：“说不定以后会有国际赛事。”
“那就等有了的时候再说！”叶秋看了看航班表，很好，他们那趟没有晚点。
“我现在就要打。”
“不！行！”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登了机，经济舱，爆满，周围都是人，鉴于以上情况，他们闭了嘴，转而用短信辩论。
但论手速，叶秋哪里是温鸠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绝望道：“我当初就该再准备一份行李离家出走的。”
十五岁的时候，他精心准备好了行李，怀揣着美好的愿望打算仗剑走四方，结果一不小心被那个混账哥哥发现，夺走了行李不说，还在若干年后回家偷走了他的身份证。
那时间点卡得，他差点没能进高考考场。
“你不能歧视职业选手这份工作。”温鸠小声地说。从这位暂时不知道名字，但大约是她哥哥的年轻男性的话中，她推测出自己的家庭应该不差，不然不会看不上她在雷霆的三年五百万。
“我没有歧视。”这话是真的，计划离家出走之前，学历不过初中的叶秋都决定去扫大街或者网吧看场子了，他绝对不歧视任何一份职业。
“我只是担心咱爸气撅过去。”不说老头，他在知道啾啾也跑去打荣耀职业比赛的时候都差点原地晕掉，别说那个古板到连电视都视为洪水猛兽的老头了。
虽说因为啾啾是女孩子，又是死去的战友的孩子，老头对她的管教没有对他们哥俩那么严格，甚至还允许她每周玩俩小时游戏看五小时电视剧，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头能允许她去当至今主流都还不太认可的职业选手。
而且那就业环境，没记错的话整个职业联盟大多都是男性吧？他当初可是看过混账哥哥的比赛的，屏幕上的玩意他是看不懂，可他听得懂屏幕下面的人在喊什么啊。
“干/死/叶/秋！”天知道他那时心情有多崩溃多复杂，万一妹妹也碰到这种素质的对家呢？老头要是恰好看了那不得立马跑去线下对决。
“他……真的不会同意吗？”温鸠问。
“绝-对-不-会-同-意！”叶秋在登机前收到了秘书发来的资料，此时正一边和妹妹聊天一边飞速查看雷霆俱乐部的相关信息。不看还好，一看他差点晕倒。
因为哥哥叶修，他对荣耀职业联盟是有点了解的，这个雷霆战队，别说像哥哥那个嘉世一样拿到三个冠军了，目前最好的成绩也就是八强——离冠军十万八千里。
再说那个老板，名下企业不多，流动资金也不充足，怎么看怎么没前景。
就算真要去打职业，起码也找个有钱的东家吧？再说他们B市做为首都，又不是没有荣耀俱乐部。
这老板给啾啾灌迷魂汤啦？
怀着被气到几乎要吐血的心情看完了雷霆战队的资料，叶秋问身边静悄悄仿佛在准备作妖的妹妹：“你是怎么挑中这家俱乐部的？”
打算过完年就偷过身份证跑路的温鸠：“队长邀请。”
“队长？”叶秋还真没怎么注意雷霆的队长，大多数职业选手，哪怕是全明星级别，离开了荣耀的圈子就没多少人认识，除非像“叶秋”这样强大得纯粹或是像苏沐橙周泽楷那样靠脸杀出一条生路的。
秘书发给顶头BOSS的资料自然是应有尽有还配了插图，他很快就翻到了属于“肖时钦”的那一页，盯着右上角的小照片看了半天，试图从那张老实的脸上看出“蓝颜祸水”几个字。
片刻后，他有些放弃了，但还是对妹妹说：“这男的看着老实，实际肯定很不安分，没准哪天就抛下你……”他顿了会儿才想起那个名词，“抛下你转会了，把你一个人丢在没什么发展前景的雷霆。”
“你想太多了。”温鸠说。
“你还帮他这个外人说话！”叶秋马上来劲，“他到底怎么邀请你的？”
“就特别真诚的邀请啊。”
“有多真诚？”
“和冬天里的保温杯一样温暖的真诚。”
没搞明白这个“保温杯”什么意思，飞机在B市落了地，叶秋就暂时将这事放到一边，紧张地带着温鸠到医院做检查去了。
一套程序下来，好消息是除了失忆没别的问题，坏消息是没检查出失忆的具体原因。
给温鸠做检查的医生和叶秋是认识的，把结果告诉他后建议再带小姑娘去心理科看看；后面的发展在那位医生的意料之内，解离性失忆症，最显著的特点是该患者通常会有两个以上的人格。
“……所以她现在就认为自己应该成为一个职业选手？”
“很有可能。”心理科的医生说，他是玩荣耀的，玩的还是牧师：“这种精神层面的疾病，通常都是心理治疗为主，建议你还是别拦着她，堵不如疏。也许她打着打着就想起了之前的事了呢？”
“我也不是非要拦着，这不主要还是因为老头吗？”叶秋郁闷，“算了，我想办法再在老头那儿给她瞒个一两年，你也别告诉他，我怕他身体遭不住。”
医生点点头表示知道，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和心理辅导方法，最后在他走之前扭扭捏捏、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能不能要一个温小姐的联系方式。
“方便在第一时间得知患者的情况。”
叶秋没多想，不仅给了还说了句谢谢，感叹着朋友推荐的心理医生职业素养还挺高。直到他后来去补荣耀的相关视频时，看到了第七赛季的全明星周末录屏。
看着小游戏里那个很没有节操的、追在妹妹身后表白的牧师，叶总裁在办公室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职业比赛，你准备打多久？”回家的路上，叶秋问，心里颇不是滋味。
以前啾啾没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叶修不是个好哥哥；不料轮到自己做哥哥了，也还是不称职。
“合同签了三年。”温鸠说，车内开了暖气，车窗蒙着层厚厚的白雾，让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通过声音判断，他们是要去一个位于市中心的、僻静的地方。
前面的司机貌似还是他们家的，车子的型号她虽然看不出来，却也能感觉到低调的奢侈——原来她家还怪有钱的，那她怎么就混到开局连飞机票都买不起的悲惨境遇了呢？
“一会儿到了家，先和老头问好。”叶秋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这车的驾驶位和后座是分开的，中间隔着厚厚的一道隔音板，所以温鸠才能看出“低调的奢侈”。
“哦。”她乖乖点头。
“他们肯定会问你这半年去干啥了，你就说四处旅游什么的，途中发现W市有几家不错的民爆企业，于是就在那儿停下来暂居。”叶秋觉得他俩就是犯了错在对口供的熊孩子，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他一个奔三十的人了还要搞这些。
“可我们老板没有……”温鸠想替雷霆俱乐部的老板辩解几句，但叶秋马上阻止：“不，你们老板必须有做民爆这一行，否则你就别想当职业选手这回事了。”
“那好吧。”她说完又问，“万一他们到W市……”
“不会。”叶父和叶母很少往外地跑，这点把握叶秋还是有的：“就算老头心血来潮，我也会拼死拦住。”话说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不知道的还以为温鸠是要去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车到了地方，叶秋提着行李箱先下去，对着合上的车窗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走吧。”调整好心情，他回头对显得有些踟蹰的妹妹说：“你回来的事还没告诉他们，一会儿直接给他们个惊喜，希望这样能让他们少关注你到底干啥去了。”话是这样说，心里却依旧没什么底：“一定要记得和老头问好啊，他嘴上不说，但其实我们仨里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平时又不爱说话……”
“等等。”温鸠几乎是被他拖着往那栋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房子走，“我们要不过会儿再进去。”
“为什么要过会儿？你是不是反悔不想回家了！”叶秋生气，他觉得自己半年来生的气都没有今天多。为了不让手上的妹妹逃走，他迅速张嘴喊道：“爸、妈，我带啾啾回家过年了！”
门开了，伴随着一阵惊喜的脚步声。
出现在温鸠眼前的是一位眉目和善的中年妇人，看到她就眼睛一亮，马上越过叶秋来拉她的手：“真的是啾啾，过来让我看看你在外面瘦了没有——这半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小孩子就是要摔摔打打才能长大，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坐在客厅的中年男人说，身体虽然没动，眼睛却在往门口看。
慈祥的母亲河严苛的父亲，非常符合大部分人对“父母”的刻板印象。
温鸠乖乖地跟着叶母进来，有点紧张，还有点羞涩，因为她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眼前的这两位。
“是秋秋把你接回来的吧？他也真是，应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今天都没出门买菜。”果然不出叶秋所料，因为温鸠突然回家而又惊又喜的叶母，完全忘记了那几个要命的问题。
不过，她可能会忘，但叶父一定不会。
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把这兄妹俩上上下下审视了个遍，将叶秋眼底的心虚看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一沉，问：“出去闯荡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民爆企业，民爆企业！叶秋马上给温鸠递眼神，温鸠心领神会，只不过在开口时先和“老头”打了声招呼：“爸。”
大家一时沉默。
“你叫我什么？”老头问，叶秋几乎晕倒。
坏了！啾啾失忆了啊，他应该和她说下家里的基本情况的，比如她一直以来都不叫老头“爸爸”“父亲”之类的，毕竟到他家的时候都八岁了，对父母的去世记得很清楚。
而且他们也不在一张户口本上。
“爸。”温鸠又叫了一声，还对叶母道：“妈。”
两套连击下来，叶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问的话。
“果然在外面摔打着长大了。”叶父说，想扯出一个笑容，可他不经常做这个表情，脸部肌肉和五官都表示抗议：“吃饭，先吃饭。”说着就率先往餐桌走，留给他们一个挺拔的背影。
“臭摆谱。”叶母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