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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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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上一世他也是这般,惯常用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时而送些亲手做的小玩意,那时沈云疏还有着蓬勃的少女心,会被这些假装的真心打动,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

沈云疏将银钗装进盒子里,拿在手中,往空中抛去,又在落下时接住,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盼着盒子掉落在地上。

母亲瞧她一眼,似看透她心中所想,“若是不想要,收好封在箱底便罢了,何至于此。”

沈云疏接住盒子握在手中,嘟囔着开口道:“不慎损坏也怪不得我。”

母亲拿过她手中的盒子,揭开看了一眼,不算贵重也不至于令人不喜,“你对三皇子似有敌意?”

纵使有千言,也无法告知于母亲,只得随意编出理由,“不喜有人仗势欺人,他骑着受惊之马在闹市奔驰,若是不慎伤了人,岂非无妄之灾。”

母亲盯着她的眼睛,便知她撒了谎,接口道:“他不过是无心之失,你竟值当如此?”

沈云疏在心中设想一番,开口道:“他的无心之失可能是他人毕生之痛,我实是无法为他开脱。若在竟州我定然要揪他去演武场好好操练一番,现下在奂京,我惹不起躲得起,不愿与他有牵扯。”

母亲知她心性,便不再多言。龚嬷嬷递来绣篮,母亲接着给他们兄妹二人绣草药荷包。

沈云疏在一旁甚是无聊,随口乱说指点着龚嬷嬷做绣活。

母亲见龚嬷嬷为难,好好的花样子被指点得不像样子,再也不愿留她在面前碍眼,将她打发走了。

沈云疏带着拂春在院子里走,走到累时瘫在了亭子里,吩咐拂春去取鱼竿,自己折了片荷叶顶在头上,

门子上通报郑太尉带着郑其来赔礼道歉时,沈云疏正与拂春一同抱着鱼竿在后院的小池塘边悠闲垂钓。

今日是个好日子,心有不轨之人接连上场,纪国公府倒是成了他们搭台唱戏的戏曲园子,只苦了自己要陪着唱上一出又一出。

沈云疏将鱼竿递给拂春,站起身扯下头顶的荷叶,慢慢吞吞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伸手拍拍裙子上的褶皱。

会客厅里的气氛裹挟着窘态,周延彰身份使然坐在主位,沈朝行作为主人陪坐,郑太尉约莫也不曾料到周延彰竟也在此处,凝眉垂首坐在下首,不知在想些什么,徒留万事不知的郑其,睡眼惺忪地坐着。

沈云疏不远不近地站在门外,站在会客厅内众人望不见的方位,望着堂内的众人,自己还未登场,这戏果真是唱不起来的,沈云疏从未觉着自己如此紧要过。

站在屋外,她倏忽间灵台一阵清明,这世间不轨之人才应羞愧难当,被伤害之人当向阳而生才是。

周延彰现下不过是期盼着能得到自己的真心,找些时机出现,送些小玩意,纵使千方百计,若是并不接招,他也只可如同现在一般,唱不起来戏罢了。自己倒是想左了,如此看来他又有何惧。

见沈云疏进来,郑太尉一把攘过郑其。他倒与自己心中所设想的模样毫不相同,看起来并非阴险狡诈的样子,反倒有几分儒雅,人虽富态仍看得出年轻时也一表人才。

不过也无甚稀奇,作为怡贵妃一母同胞的哥哥,外貌尚可也是预想得到的。

郑其被攘到脚步趔趄地到了沈云疏身前,站定之后语气不耐地开口道:“是我之错,今日来此诚心致歉,定不再犯。”

说完挥手指向角落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语气倨傲,好似沈云疏不接受道歉便是不知好歹了,“略备薄礼,望海涵。”

赔的礼确实不算少,大大小小堆了一地,沈云疏心中哂笑。忽地想起送了银钗的周延彰,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欲从中寻出几分羞赧。

周延彰身姿舒展地安然坐着,一派坦然,他心志倒是坚定,想必礼轻情意重在他心底埋藏甚深。

并非故意要拿乔,只是望着郑其不甚争气地模样,忍不住还是要奚落几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平心而论,沈云疏算得上身姿绰约眉目如画,若是未起矛盾,郑其说不得还要赞美一二,少不得要起些歪心思。然现下四目相对,郑其只觉一口银牙似要被咬碎。

郑其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沈云疏,眼中警告的意味浓烈,沈云疏挑眉一笑,反手抚着后背面露痛色。

沈朝行嘴角抽搐地站起身上前搀扶,如何也要陪着沈云疏将戏唱完,即便她这出戏演得极差,分毫不似受伤之人。

在坐之人都不是消息闭塞之人,尤其郑太尉,自己今日巳时方才归家,他便带着郑其上门了。自己昨日大模大样地与谢驰衍打马去了京郊,还下水救了人,今日也是大摇大摆坐在马上,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毫发无损的。

如今倒是咿呀咿呀地叫唤起来,她故意装作受伤,在坐之人皆心知肚明,然也无可奈何。

搀着沈云疏坐下,郑太尉忙走上前来,关切地开口问道:“可有碍?都怪我管教不当,日后定当严加管教,叫他不敢再犯。”

沈云疏仰着脸冲郑太尉羞赧地笑,抽吸着似是痛极,“郑太尉亲来府上,晚辈该礼节周到些,不应在此同令郎逞口舌之快,只不过身上的伤太痛了些,没能忍住,望太尉见谅。”

郑太尉只得抽搐着嘴角冲沈云疏安抚地笑笑,一把拉过郑其,推到沈云疏面前,恨铁不成钢地开口道:“本就是他之过错,便是再打他几下也打得,何况只是说上几句。他就站在此处,尽可多责备些,好叫他日后行事懂些规矩。”

过足了瘾,沈云疏也懒得再为难,冲着郑太尉开口道:“既郑太尉发话了,此事便揭过不再提,也盼郑公子莫要再因今日之事再寻衅报复。”

郑太尉连声保证,几人一同起身送客,沈朝行送郑太尉与郑其至门外,沈云疏停在府内,眼见着此事告一段落,沈云疏却丝毫感受不到松快,反倒有些凝重,好似风雨欲来了。

周延彰站在不远处望着原地不动的沈云疏,她似是心中积压着太多的事,上前站在她身旁轻声问道:“可有疑虑?”

沈云疏回神,见是自己顶顶不愿见之人,低着头行礼后道:“并无。多谢三皇子挂怀。”

说着后退几步,周延彰审视着她的动作,蓦地出言:“你好似有些惧怕于我?”

沈云疏一怔,站住脚正色道:“三皇子多虑了。”

周延彰缓缓点头,伸手比划着两人站着的位置道:“或许不是惧怕,而是想要躲着我。”

闻言有些烦闷,彼此皆可直言不讳视为坦诚,一方直言另一方有所顾虑,这便有些仗势了,虽不至于欺人,总归是令人不快了。

周延彰堵着自己直言,自己却不得不考虑他皇子的身份,现下种种皆让沈云疏恼怒。

忽地灵机一动,脑海中飘过安坐案前的白衣少年,沈云疏垂首扬起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对!我心悦于方太傅家贤孙,与他人相处自然要躲着些,方太傅想必更钟意懂得自重的孙媳妇。”

周延彰闻言笑意凝在了嘴角,似是不曾想过她会毫不羞耻地告诉自己心悦于他人,也似是不曾预想过她心悦于他人。并非不知她行事,与谢驰衍饮酒作乐,如今却拿话来搪塞自己。

沈云疏缓缓抬起头,见他眼中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不由得心中冷笑,心中谋划骤然落空的滋味定是不好受吧。

不愿与他站在此处虚与委蛇,沈云疏欲离开,甫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了周延彰的声音,“沈姑娘年幼,不谙世事,倾慕少年郎是人之常情。”

沈云疏顿住,他此言便是不愿罢休之意了,倒是与自己所设想的执着一般无二。有胆量有谋略,行事必然不应被小波折打断,行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

沈云疏回过头粲然一笑,继续出言道:“多谢三皇子理解,我为他绣了一半的荷包还在绣篮里,如此便先行告退了。”

语罢不再理会他究竟是何神情,径直离开了。徒留他一人在原地,不欲再理会他半分。

回到小池塘边,拂春已钓上来几尾鱼,见沈云疏归来,忙兴奋地朝她手鼓足道,吓跑了正欲上钩的鱼,也踢翻了盛鱼的篓子。

行事好似钓鱼一般,需得谨慎低调些,只有稳住心绪经得住寂寞,方能有所收获,有所得之后也万万不可高调行事,否则便会落得一场空。

拂春委屈地站着,沈云疏笑着走过去,轻敲她的脑袋,“无事,本就是打发时间,将它们钓上来,再放走,不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乐趣吗。”

有人屏息凝神坐着垂钓,赖所钓之物以生存,有些人怡然自得地抱着竿,钓上来观赏一番再放归。当下处境不同,所行之事自然不同。

拂春听得沈云疏所言,仍有些可惜,“若亲手放归总好过于被踢入水中。”

沈云疏见她仍是放不下,继续坐下来垂钓,轻声问道:“归根究底都是放归,有何不同?”

拂春思索一番,摇摇头道:“不知,但总觉着有些不同。”

掌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便会如此,凡事未能掌在自己手中便觉着失去了掌控,心神难安。

见拂春嘟着嘴纠结,沈云疏将鱼竿塞入她手中,“与其绞尽脑汁,不如再将它们钓上来,此次你再亲手放归便是。”

拂春闻言紧紧握着鱼竿,屏息凝神地望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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