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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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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琬不由上前几步,已有些稀疏的雨滴落在她身上。阏逢将她拉住,他抬起手腕上的暗弩,几乎同一时刻,谢斐手中的锻刀、阏逢的弩箭,还有从远处射来的羽箭,断了那个黑衣人的气息。

阏逢长舒了一口气:“屠维可算来了。”

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匹上神色冷毅的女子身着与阏逢相似的甲胄,手中握着重弓,身后还有十几二十个手带臂弩之人。片刻之间,来势汹汹的刺客死士气势倾颓。

大雨终是停了下来,山道口、避雨亭前的空地上,躺着一片倒下的黑衣刺客。

刘妈妈被方才这一幕吓得昏死了过去,春溪和阿吉扶着刘妈妈站在亭子中,她有心先要将徐琬琬拉到亭子中,可是她亦是被这血腥的场景吓软了腿脚。

谢斐长身玉立站在其间,泥地坑洼积水处蔓延着血色。徐琬琬只见谢斐忽然转身望向她,眉宇间溅落的血珠从眉骨处低落,砸在地上的水洼中。

徐琬琬心间猛地一颤,她望着玄袍浴血的谢斐,神色怔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斐,宛若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这才是真正的谢斐,驰骋疆场六年、胜仗无数的长平侯谢斐。

谢斐目光落在阏逢攥着徐琬琬的手上,他淡淡睨了阏逢一眼,阏逢下意识收回手缩回了身后。

屠维下马冲着谢斐行了一礼:“主子,属下来迟。”

谢斐抬了抬手:“将没死的带回去。”他声音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寒凉,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徐琬琬身上,她站在阏逢身边,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琬琬看着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身上肃杀的气势未曾消减,他盯着她,好似孤狼盯住了猎物。

她面上强装着镇定,可心底没由来慌乱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春溪想要上前挡在徐琬琬身前,可是阏逢将她挡住,阿吉想拦又被屠维带来的人阻了下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

听着春溪质问阏逢的话,徐琬琬方才如梦初醒,望着一言不发站在她跟前一步远的谢斐。

“你、你们想做什么?”

“屠维,将亭子中的人送去城中太守府上。”谢斐平静地开口,“我自有话与徐姑娘说。”

屠维领命看了看亭中刘妈妈三人,又瞧了瞧亭子外,阏逢身边有些狼狈的徐琬琬,她默默收回目光,带人欲将三人带走。

只是春溪哪肯。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纵然他在庄上待过些时日,纵然方才他算是救了她们,可她也不敢让徐琬琬一人在此面对他。

“我家姑娘乃太守千金,岂能与你这般不知底细之人独处!”春溪壮着胆子道,

谢斐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周身气势不觉带上了几分凌厉,他看了一眼春溪,目光中带着讥讽。

徐琬琬心底一紧,挪动脚步挡住了谢斐望向春溪冰冷的目光:“你想与我说什么?”

他在介意春溪的话。

谢斐嘲谑地看着她:“徐姑娘希望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那些事?”他说得耐人寻味。

徐琬琬咬着唇,她敢肯定,此刻她眼前的谢斐定然知晓前世的事,却不知他知晓多少?或是,他也与她一般重活了一世?

他底下的人皆是低着脑袋不敢多看多听。春溪和阿吉愣了愣。但春溪很快反应过来:“我家姑娘虽救你一命,可与你却并无多少交集。我家姑娘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谢斐轻笑出声,可这笑声却像极了对春溪的话的嘲讽。

“徐姑娘以为呢?”

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温度,定定落在徐琬琬身上,便好似在告诉徐琬琬,这事儿她逃避不得。

谢斐极有耐心地等着徐琬琬的回答。

徐琬琬抬眸撞进他的幽黑的瞳色中:“那便有劳公子手下的人送我的人回府了。”

春溪带着几分不情愿,她还想劝些什么:“姑娘……”

徐琬琬道:“回去告诉父亲母亲,不必担心。”

-

徐府马车悠悠远去,屠维带走了大半的人,还有零星几人同阏逢守在远处。

徐琬琬深吸了一口气,她几步走到亭子中,谢斐泰然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似乎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愿。

“你有什么想与我说?”

谢斐抬眸:“本侯倒是想问,徐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徐琬琬抿着唇,眼神片刻躲闪,她摇了摇头:“我自觉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既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与我便更没有关系了。”

“徐姑娘好似一点儿也不惊讶,半点儿也不好奇,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徐琬琬瞥开眼,望着远处山林:“我救助过许多人,从不强求每个被我救的人能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你不过是我救过的许多人中的一个,你是什么身份,你若愿意告诉我,我也便听了,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问。”

谢斐看着徐琬琬一副漠然不在乎的模样,脸色冷了起来,他目色沉沉,似带着怨气冷“呵”一声:“好个不强求,徐姑娘倒是豁达。”

徐琬琬紧抿着唇,没有开口,只听谢斐冷沉着嗓音。

“徐姑娘可听清了,我姓谢,名斐,字无恙。十四从军,二十封侯。虽不见得名扬天下,可在北地也算遐迩闻名。虽未能钱布天下,却也算贯朽粟陈。”

徐琬琬咬紧了牙,旁人不知谢斐这话是何意,可她却清清楚楚地知晓,他不过是在回应前世她羞辱他的话。

——“不过是闲来无趣,逗弄了你一番,你竟是当真了?你一个名不见经传、一文不名的穷酸小子拿什么娶我?”

徐琬琬藏在衣袖中的手被自己掐出一个个半月的指甲印,这话是她当日说与他听的,她甚至说过比这更过分的。

她急急说道:“长平侯既然什么都记起来了。那往后你自走你的康庄大道……”

只是她未曾说完,谢斐便抢道:“你倒是将所有一切撇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他话中藏着刺,语调间带着隐晦的诡谲。

徐琬琬如何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她拧着眉:“什么叫撇得清楚?我与你本就什么都没有!”

此生她与谢斐本就从未开始过,今生他们之间便是说过的话都是屈指可数。

谢斐倏地起身,直直站在徐琬琬面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那你昨夜醉酒所说的话是何意?为何今日又突然之间要回太守府?”质问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感。

“侯爷也说了是酒后之言,胡言之语怎可当真?”徐琬琬梗着脖子望着谢斐,“再有我回我自己家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

“徐琬琬!”谢斐看着她极力否认的模样,心中没由来气急。

“谢无恙!”徐琬琬瞪着他,“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我一命,我们互不相欠。纵然你位高权重、权势滔天,也和我没有关系,你管不到我身上来。”

前世她与谢斐并非没有吵过架,相反,她与他之间总会闹些小别扭。在谢斐面前,徐琬琬总是能不自觉地使小性子。

谢斐神色仿若凛冬的寒霜,眸光之中透着森森寒气,他步步逼近。

“永随长风去,天外恣飘扬*。这是梦中你亲口取的名字,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徐琬琬霎时怔愣,她自然是记得的。只是谢斐方才所言是……梦?她只觉自己的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他或许只是梦见了前世的一些片段,便如宋蕴真一般,他与她不同。

于徐琬琬而言,那些事皆是前世亲身经历,是已发生过之事。可对谢斐而言,那所谓梦中事,不过是未曾发生的未来之事。

徐琬琬没有理会他口中梦中之事,只是依着今生的实况,如是说道:“名字是长平侯自己所取。长风挂席势难回,海动山倾古月摧*,也是长平侯亲口所说。”

“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脉脉春浓,情意缱绻,你敢说你什么都不记得?”

“长平侯若要做梦便回辽水、回长安做去。”

徐琬琬气恼着谢斐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她直直站在他面前,昂着脑袋倔强地望着他,不肯有一丝服软。

山间清风带着雨后的清新微微拂过,只可惜剑拔弩张的二人分不出一丝心神感受。

“徐琬琬,你当真是,好得很!”

他与她离得极近,徐琬琬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一字一句好似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他大约是更恨她了……

徐琬琬咬了咬唇,她撇开脸,谢斐蓦然凑近她耳边道:“你当真以为咬死不承认,我便拿你没办法吗?”

他目色晦暗不明地望着她白皙光洁的面颊,黑黑长长的眼睫呼扇着,他知晓那是她紧张时候的表现。

谢斐紧抿着唇,他本已经打算离开并州回辽水。可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梦对他的影响太过真切,以至于梦境之外,他依旧被徐琬琬牵动这心绪。

徐琬琬对他避如蛇蝎,他心中不虞;徐琬琬死不承认梦中事,他心中亦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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