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姑娘贵姓
随机穿越系统已开启, 如需关闭,请订阅全文。 当初国师说左少卿天煞孤星、刑克六亲他还不信呢……老天,这哪是克六亲, 简直快克到九族了吧。
卓然虽然肝颤, 好歹克制住继续往下打听的念头。
柳扶微也没有延伸这个话题的意思。三人踱至厢房前,言知行嘱咐卓然去找守卫,待卓然走开,言知行叹了一口气道:“柳小姐,卓评事初来大理寺,对诸多人事皆未熟悉。左少卿并未刻意隐瞒过自己身世, 逍遥门一案在大理寺也是记录在册的,只不过我们不愿徒惹少卿伤怀, 平日里才避而不谈。”
柳扶微垂眸, 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下来:“我也没说什么。”
“顾小姐的案子仍有诸多谜题未解, 柳小姐有顾虑,本是人之常情。”
“多谢寺正大人体恤。”
她微一颔首,正要推开厢房,忽然听言知行道:“我听闻,当年逍遥门灭门案发生前,有两个孩子曾被人绑架,那其中一人便是柳小姐吧?”
搭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言寺正也听过逍遥门一案?”
“居然真的是……”言知行似觉惊奇,“此案乃是江湖近十年来最大的悬案,我自然是听过的。”
她稍稍别过头, 拿余光观察他的神色,“大理寺至今都没查到真凶么?”
“此案当年举全寺之力都未找到什么线索, 更何况现在……”言知行只道了这么一句: “不知柳小姐如今可还对绑匪有什么印象?”
她转过身来, 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们少卿大人?他也是当事人啊。”
言知行摇了摇头, “听闻,此案发生之后,左少卿对其中来龙去脉已记忆全无。柳小姐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年逍遥门被屠戮殆尽,仅余左殊同一个活口,所有人都等着他醒来,结果,他醒倒是醒了,却是一问三不知,连身陷险境的她也一并被抛诸脑后了……
“都过去六七年了,我比左钰还小三岁,他都记不得个中细节,我哪能记得?”柳扶微问:“言寺正看起来对这个案子颇感兴趣,怎么,你们想要旧案重查?”
“当然不是。纯粹是我好奇罢了。”
柳扶微问:“言寺正看过卷宗,可有在里边看到过我的名字?”
言知行愣了一下:“不曾。”
柳扶微嘴角微微一撇。
就知道。
否则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左殊同和她的“这层兄妹”关系。
“所以,此案当年是言寺正办的?”
“当然不是。那年我也才刚进大理寺。”
“这就奇怪啦,当年就没有人相信我被绑架过,无人相信的事,自然不会录入案册。所以……言寺正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
言知行发现柳家这位漂亮小娘子何止是性情飘忽,再聊下去别套话不成反被套。他道:“所述不详,不代表毫无记载……”
柳扶微一脸“肯定有猫腻”瞅着言知行:“那是如何记载的呢?”
“此中涉及秘要,不便与柳小姐多提。”他以拳掩唇,尽量自然地咳了一声:“本官尚要处理要务,不叨扰休息了。”
话毕,见卓然带守卫走来,言知行叮嘱两句,疾步下阶,敛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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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微进了厢房,在昏灯边坐了半刻,强行打起的精神又恍惚起来。
这一日下来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桩桩件件都令她觉得如在梦中。
实则从进大理寺起她就掐过自己好几轮了,即便噩梦也不该是这么个做法。
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这回水是没溅起来了,就是隐隐约约还冒着泡泡。柳扶微抱着一种“随便吧要死就死吧”的心态将水饮尽,将那一套换命之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天底下当真有可以交换命格的邪术么?
如果真的存在,是否意味着她的命格已经和顾盼交换过了?又是否意味着,顾盼先前作过的孽、该尝的果,也都要算到她的头上?
还有那所谓的真凶,手段之凶残莫测连大理寺都查不出端倪,假使真是冲她来的,得知杀错人后,岂不是还会再来一次?
绝了,绝了,简直求生无门。
她连稍作洗漱的心思都没有了,和着衣躺在榻上,颇为绝望地想:这大理寺看上去也不怎么靠谱,要不先拟封遗书吧。
念头一起,又很快掐灭:罢了,她也没什么金银产业可分的,万一被凶手误以为是要留下什么线索给阿爹,别把一桩杀人案上升为灭门案才好。
要留,倒可以考虑给左殊同留点什么,可她确实毫无线索啊……
柳扶微浑浑噩噩地将自己从小到大惹过的是非都忆了一遍,本来身处陌生境地是绝无睡着的可能,大抵是受了疲惫和恐惧双重折磨,到底还是被困意席卷了意识。
*****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漏雨的破庙里,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耳畔处是隆隆雷声,身后后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正是左钰。
眼前那几个恶徒,一个个戴着牛头马面的脸谱,煞是可怖。将他们绑来扔在稻草堆后既没说过话,不给他们进食,偶尔灌点水,看他们挣扎还会发出狞笑,咿咿呃呃的,简直不似人发出的声音。
彼时,她还秉着一丝希望,左钰被捕前发过求救焰的,他说他父亲左掌门会赶来,她也在等……等娘亲来救她。
一日,两日,到了第三日,终于听到外头有人来报:掌门夫人前来赴约。
她心头一跳——是阿娘!
谁知那恶徒头子摸了摸脖子,“说好左掌门和掌门夫人缺一不可,如今只来了一个,搁我这儿竟玩起心眼儿来了……”
不知那同伙附耳同他说了句什么,恶徒头子扭头朝这望来,脖子发出“咔哒”一响,阴恻恻笑道:“那就告诉她,他们只来一人,我们只放一人,要哪个由她自己选,留下来的那个,呵,后果如何,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起初她没听懂话里的意思,待看左钰疯狂挣扎起来,想说什么却苦于嘴被布条所封。很快,那恶徒同伙回来,一字一顿说:“左夫人说,她选儿子。”
那恶徒头子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公鸭嗓都更显尖锐:“好、好得很!”
继而手指一挥,令人将左钰架出去,她想要起身,转瞬那张魔鬼面具晃在眼前,长长的指甲一根根掐住她的肩,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那面具上的嘴徐徐往上,一寸寸咧开,脸谱后圆凸的眼珠子宛如鬼魅:“小姑娘,你娘不要你了,从这一刻起,你也是一条无主孤魂了……”
她的瞳仁不断地收缩,视界溃裂,恶魔的笑容叠为重影,充斥在整个上空——
*****
直到一阵嘈杂在她脑子里炸开,柳扶微骤然惊醒,连连喘了好几口大气,呆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这个梦,明明很久没做了,为何会在今夜……
不,已不是夜晚了,天马上就要亮了。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从榻上坐起,踱到桌旁,见壶里的水所剩无几,正欲叫人,忽听一阵诡异的声响,就看到窗外守卫的影子直挺挺倒下。
柳扶微攥着茶壶僵立在原地,听到吱呀一声,那颗本就突突直跳心脏简直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不、不会吧?
她是对大理寺没什么信心来着,也不至于菜到这个程度吧?!
不及思量,门开了,就见一道人影手持一个什么兵器猛地撞进来!
她全身的血液霎时冲到头顶,心道“我命休矣”,饶是如此,不忘将手中茶壶往前掷去——尽管她知道这玩意儿根本没什么卵用……
但听“咚”一声闷响,来人就这么被铜壶砸中面门,仰头倒下。
“……”
柳扶微飞快躲开,一个错眼间看清了这名“真凶”的样貌,着实愣住。
这不是薛达薛公子么?
她以为自己看岔,边后退边回头多看了一眼。是了,他衣裳上还留着受刑的血痕,嗬,敢情他不止给顾盼传授邪术,连善后的活儿也包揽了?
不对,他不是已经被关到牢里去了,也没听说大理寺的牢门是纸糊的吧?
只愣了那么一瞬,薛达倏然睁眼,十指张开如僵尸般地伸了过来。与此同时,一股沉稳力道拎着她往后一甩,一柄长刀拦下了这一扑袭,待她堪堪于门边站稳,卓然已将薛达再度敲倒在地。
卓然将人反绑在门边柱子上,继而起身去探门口守卫的脉息,见没大碍,这才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看向她:“柳小姐没有受伤吧?”
“我还好。”
“现下寺内不安全,言寺正命我先护送柳小姐回柳府。”
大理寺……不安全?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薛达会跑出来,还袭击我呢?”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倒也不必说了。没迈出两步,就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朝这边来,她循声望去,见两伙人于前方院子内斗杀厮搏,频频后退的那拨是大理寺的守卫,而攻击一方竟是……百花阁案的那群来大理寺“寻求庇护”的公子哥?
有个浑身是血的官吏踉踉跄跄跑过来:“卓评事,大多数兄弟都和少卿他们出去寻人了,眼下人太少,还是没挡住……他们见人就砍,听不懂人话似的,牢里兄弟都被砍伤好几个……”
“不是都拷上了?”
“正、正拷的时候就……”
卓然骂道:“奶奶的,见鬼了!”
的确是见鬼了。
十来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都是长安城有名的酒囊饭袋,平日里连弓箭都拿不稳,在面对差不多人数的大理寺守兵,怎么就突然发威且居于上风?
再一细看,他们眼神迷离,嘴巴微张,全跟失了魂一般,挥出的手势都调调一致,莫不是被人操控?
“这会不会就是傀儡线?”那小吏比卓然见识广博些:“我听闻操纵傀儡线,需得以经脉驱之,而身中傀儡线,不仅脉络受控,神智全不由己,便如牵线木偶,任人为所欲为。”
卓然悚然:“还真是……那不是袖罗教的邪术么?”
柳扶微既知司照身份,又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这种现场,自不敢胡乱开口,小心翼翼挪到他跟前,觑着他的神色,忽听他道:“不必跪……”
只是撩了撩裙摆的柳小姐:“?”
“……”太孙殿下的耳根肉眼可见的红了。
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她忙咳一声,道:“主要是膝盖上的药不能白抹……”言罢屈了屈膝,敛衽行礼,“民女见过太孙殿下。”
此时的司照一身疲惫难掩,只稍作颔首,又问:“柳小姐可是认识我皇叔?”
“殿下为何这么问?”
“你躲得那么快,我以为你怕见到他。”
是怕,虽然的确不认识。
可祁王见她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闯到这里,哪能不把她拎出去详细盘查?
柳扶微咳了一声,“不是您让我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嘛。”
她悄然留心他的神色,又看他手中仍握着信,轻声问:“这封信上写着什么,殿下为何看过信后,态度忽变?”
司照将信折上,收拢回袖中:“此事不是你该问的。”
……又是皇家秘辛是吧?
柳扶微犯了难:该把祁王勾结妖人的事说出来么?
“我离你们远,许多话听不甚清,”她斟酌着用词,“就听到祁王说,是他未能保住你的五感,还有……灵根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啊?”
他摇头,俨然没有同她多聊的意思,她见他转身,也顾不上装傻充愣了,抢快一步道:“殿下当真要去开那天书?”
他的瞳仁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柳扶微道:“我听祁王所言,总觉离奇,那些人是真的成仙还是后人编撰都尚未可知,就算成仙又是不是因为天书,是否先弄清楚缘由比较稳妥?若是受了反噬,岂非得不偿失?”
司照转头看她,“柳姑娘也听过天书?”
“……不曾。”
“既未听过,怎知开天书会受反噬?”
“……”
单一个换命术,两个当事者折了一个半,更别提天书这么逆天存在。
什么成神成佛,真有这种好事,祁王自己怎么不开?
“我自己判断的呀,那苦竹国师、紫荆将军活着的时候可都没得善终……”
司照:“开天书者,自非为了仙途,既未听过,焉可妄断。”
“可、可是罪业碑上的字,不是因为我才消失的么……你……”
她实在不知如何往下说,毕竟她确实对这诸多门道一无所知。转念一想,这些显而易见的结果太孙殿下哪能瞧不出呢?原本祁王不来,他本是不愿开启天书的。后来答应,莫非是因为“妖”的身份受了皇家的裹挟?
她将话锋一转,“殿下在此清修有所不知,外头的人都是说你是被奸人构陷的。有没有可能,也许有人用什么旁门左道之法种了妖根,你根本就不是……”
司照打断:“看来姑娘对在下的事了解颇多。”
“不多,我就是和大家一样,仰慕过殿下的才华……”
“过?”
“……”瞧这重点抓的。
“我是什么人,国师也许会弄错,神庙不会。”
“……”
“若因我是妖,姑娘感到害怕离开便是。”
“我没有因为……”
他双手拢袖,恢复到初见时那副“别离我太近”的站姿:“以姑娘之聪慧,当知今夜所闻最好不要泄露半句,免令你家人受无妄之灾。”
柳扶微心里记挂他的死活,听得这句话,不由一个激灵站直,道:“殿下可是将要出家的出家人,岂可随意威胁人呢?”
“我何时威胁你了?”
“就有。殿下吓唬我不止,还提我家人。”
一句话,将太孙殿下才浮出的那一丝疏离“哐”地打散了。
司照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告诉你,出了此斋,是无人能为你遮掩的。你……”
“你”什么没往下说,他大抵真的累了,长袖一拂,直往屋舍方向而去。
柳扶微亦忿忿然。
嘁,不都说太孙殿下是旷古烁今的聪明人么?如此明显的暗示,他听不懂倒也罢,竟还生起气来了。
想想也是,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所言,哪有说服力?
她走出两步,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可是阿微,你不说清楚怎知他信不信?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信了又能怎样?袖罗教的说法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祁王究竟骗哪头还两说呢。即便真是祁王一手操纵,不更说明他的可怕之处么?单凭一个被亲爷爷、亲爹抛弃至此的睁眼瞎,能扭转什么局面啊?
心房以示抗议:他是太孙殿下啊,从小到大你最最最敬仰的神,眼见他受人欺辱,也要装聋作哑么?
脑说:笑死人,自己都快与世长辞了,还有闲心怜悯别人?行,去,尽管去,等你把整件事和他捋清楚天就亮了,到时化为一缕轻烟看看殿下会不会为你流下一滴高贵的眼泪!
天人原地交战无果,柳扶微低头看着脚边的小春菊,索性蹲下身,想着折来一朵抓阄。熟料这花乍一扒扒不下,她加了手劲,花梗仍纹丝不动地跟焊地下似的。
诸事不顺,难免烦躁,正想和这朵花杠上,脑海里蓦地想起祁王进门时的一句话。
“说起来,神庙当中也就你这一片人间烟土了吧?”
她反应慢半拍似的一抬眸。
进紫山前一夜,她曾试图诱教主把那枚心种拿出来:“马上就要进神庙了,种子还在我身体里,总不能我自个儿刨个坑将自个儿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