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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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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响, 元再思走了进来。

明雪霁偷眼看着,比起圆山陵园那次,眼前的元再思明显带着紧张, 不等走近就已经向祁钰行下礼去:“陛下, 犬子若有什么不是, 都是臣教导无方的缘故,请陛下罚臣吧!”

明雪霁有些意外, 一直以为他们父子不和,然而这话听着,似乎元再思又是一心一意护着元贞了。

听见元贞嗤一声冷笑:“陛下都没有给我定罪, 父亲倒是着急得很。”

元再思顿了顿, 迟疑着:“你……”

“国公莫要焦急,”钟吟秋开口说道, “之前有些误会, 陛下已经亲自审理,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么, 他可从来不曾这么说过。祁钰点点头:“朕还在审理, 暂时没出结果。”

元再思松一口气,目光转动,看过明雪霁,又落在元贞身上:“你还不快向陛下认错?”

“没有错,认什么?”元贞冷冷的,“既然你来了,就跟你说一声,我要成亲。”

他向她望过来, 明雪霁心头一荡, 红了脸。私下里他这么说, 和如今当众说出来,全然不同的感受,羞臊着,甜蜜着,心底那点沉重越发压得人透不过气。她怎么配呀。若不是她,他今天又何须站在这里被这些人指指戳戳,他那样骄傲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忍了又忍,才忍得下去。

元再思大吃一惊,连忙又看明雪霁一眼:“你要跟谁成亲?家里还在给你议亲。”

“不议,我选定人了。”元贞走过去,与明雪霁并肩站着,“我娶她。”

“这,这……”元再思惊讶到了极点,老半天说不出话。

“这事松寒刚刚跟朕提了,”祁钰笑了下。有时候他还真有点羡慕元贞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甚至还怀过孩子,便是普通人也要再想想,他竟毫不犹豫说要娶。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个情种呢。做臣子的就有这点好处,不需要像皇帝这样事事周全,每走一步都得有千万种盘算,“朕要恭喜国公,得此佳儿佳妇。”

佳儿佳妇,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明雪霁涨红了脸,一直以来抬起的头,此时也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元贞必是佳儿,可她,绝对称不上佳妇。

她只会带给他麻烦,成为他的污点。

下意识地往边上挪开点,又被元贞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冷硬的语气里带着不易觉察的亲昵:“躲什么。”

她该躲开的,可此时他温暖的大手握着她,纷乱压抑的心境突然像是找到了出口,明雪霁鼻子酸着,默默看他。

他霸道强势,很少问她愿不愿意,可他又这样让人安稳,多么怪异复杂的感觉啊。

“你,你,”元再思咕哝着,嘴里含含糊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啊,真是,真是,连我都不知道,总要跟家里商量商量吧。”

“你弄错了,”元贞冷冷说道,“我是知会你,不是跟你商量,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元再思怔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松寒,”祁钰沉着声音,“不得如此顶撞国公。”

元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陛下,”内侍再次走来禀报,“燕国公世子求见。”

总算来了。祁钰颔首:“宣。”

余光瞥见元再思突然转为懊恼的脸色,祁钰霎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今天的事,他暗中让人通知了元再思和元持,原是想让他们一齐来的,可元持来得这么晚,元再思眼下又是这副神色,看来之前是元再思拦住了元持,不让他过来。

看起来,元再思也忌惮着元持。门外有笃笃的动静,祁钰抬眼,看见元持拄着拐,慢慢走了进来。

本就是极消瘦的身材,此时越发瘦得伶仃,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胸前包扎着,隐隐透出血迹。他受伤是十来天前的事了,这些天精心调养,再怎么也不至于还在出血,可眼下他看起来,倒比刚受伤时还严重了。是个妙人。祁钰点点头:“世子伤得这么重,赐座。”

“臣不敢,”元持不肯坐,放下拐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特来替兄长请罪!臣愿意替兄长承担所有罪责,只求陛下开恩,饶恕兄长!”

“你胡说什么?”元再思急了,“你大哥有什么罪?还不赶紧闭嘴滚回家去!”

真是个,妙人呢。祁钰慢条斯理:“不错,镇北王有什么罪?说来听听。”

“臣听闻兄长今天公然带着个有夫之妇纵马闹市,其中或者有误会,也或者那女子并没有丈夫,但百姓并不知道真相,都道兄长是强夺别人妻子,秽乱纲常,此时京中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此事,就连臣深居养病都听说了,可见影响何等恶劣。”元持重重叩头,情词恳切,“陛下,臣的兄长是性情中人,但身居王位者必当谨言慎行,他犯下如此大不敬的过错,臣愿代他受罚,只求陛下开恩允准!”

不错,果然是个妙人,他都没想到这条过错,愣是给元持找出来了。祁钰点点头:“还有这么一说?倒是朕疏忽了。”

“大雍律职制篇第三条,有爵位者行为失当,致使物议沸腾,属大不敬,当夺爵、降爵,”角落里计延宗阴森森地开了口,“杂律第十六条,闹市纵马伤人者以殴伤论罪,纵马未伤人者,以寻衅滋事论罪。”

他冷森森的目光慢慢看过明雪霁,看过元贞。从父亲冤死之后,他就将整本大雍律全背了下来,三年里日夜钻研,只求能找到洗冤的法子,却没想到用在了这里。向着祁钰叩头:“镇北王两罪并罚,罪当夺爵,臣恳请陛下严惩!”

元贞瞥他一眼,他青灰一张脸像地府里游荡的鬼,耳边听见祁钰沉吟的说话:“竟这么严重吗?这可如何是好。”

“简单,”元贞轻嗤一声,“元持兄弟情深,一心想替臣受罚,陛下就成全他吧。”

明雪霁看见他唇边一闪即送的笑意,冷而嘲讽,又看见御座之上,祁钰摇头:“世子虽然兄弟情深,但这代人受过的事从不曾有过,朕却是不能答应。”

“大哥,”元持膝行着来抱元贞的腿,又被元贞一脚踢开,扑在地上呕血,“我虽有心替你受罚,奈何律条不可通融,为了你的事父亲昼夜忧心,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只求大哥今后三思而后行,再莫连累父亲担惊受怕了!”

“殴打亲弟,使生父昼夜优思不安,属不孝忤逆,”计延宗慢慢说道,“大雍律户婚篇第一条,忤逆不孝,夺职杖责。”

当一声,元贞掷出一个匣子在御案上。

祁钰垂目,看见匣子上精巧的小锁打开了,里面四四方方的羊脂白玉,伏虎钮气势磅礴,底面上古朴的篆书,镇北王印。元贞的王印。

抬眼,迎上元贞洞彻的目光:“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他睨他一眼:“拿去。”

祁钰迎着他的目光,一时间脑中纷乱翻腾,竟这么容易吗?他是真的认怂了?还是有别的阴谋?

明雪霁怔怔看着,又被元贞一把拉住,他低了头:“走。”

明雪霁身不由己,被他带着快步向外,嘈杂纷争统统都抛在身后,头顶上秋日的天空高而深蓝,到处都是开得灿烂的菊花,他越走越快,她跟不上了,只能小跑着,他突然停下来,拦腰将她抱起,吻了下来。

抵挡着,眩晕着,余光瞥见宫女侍卫惊讶的脸,明雪霁闭上眼睛,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是他呀,在他身边,永远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清砚堂前,元持拄着拐跟在元再思后面,脚步声突然停住,元持下意识地抬头,元再思转身扬手,啪!重重一耳光打了下来。元持摔倒在地,习武之人手劲大,嘴角打破了,鲜血流下来,元再思恶狠狠地瞪着他:“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是为了元贞呢。他算计了元贞,元再思很不高兴。他这个父亲从来都偏心得厉害,当年为着元贞一句话,就能逼得娘亲去死。元持抹掉唇边的血:“父亲息怒,儿子也是为了大哥好。”

身后脚步虚浮,计延宗走出来,弯腰扶起他:“世子无碍吧?”

“无碍。”元持笑了下,“让翰林见笑了。”

“当是在下更可笑。”计延宗也笑了下,“再会。”

他越过元持向外走去,极远处还能看见明雪霁和元贞纠缠的身影,最初的震惊痛苦过后,如今更多只剩下麻木,夹杂着迟钝的恨怒,身后明素心跟着,经过元持时还不忘停下来行礼招呼,很好,他当了一次活王八还不够,还要看明家另个女人穿花蝴蝶一般,到处招摇。

“英哥。”明素心终于跟了上来,眼泪汪汪,“眼下怎么办?我家里都是邵家的人。”

“东大街不是还有房子吗?”计延宗自顾往前走,“眼下你们除了我,还能靠谁?你最好想清楚点。”

明素心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有心想问,看见他的脸色又不敢问,抹着眼泪跟上走了。

明睿被邵七拖着走在最后面,小声央求:“大侄子,我都照你的说的办了,饶我这回吧!”

没人理会,邵七自顾向前走着,明睿想着吊起来的痛楚,腿软得挪不动,又被他拖着,连滚带爬地走了。

宫门外,明雪霁被元贞抱上马车,他低头看她:“这下我什么都不是了,还肯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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