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谁杀了谁（1）

问出这话的时候, 钱晨心中带着自己说不出的忐忑。

邵昌他们的三言两语，不足以向两个懵懵懂懂的新人描绘出一个完整全面的真实世界。可出试炼后受到的极致推崇和簇拥, 已经让他们清晰看见了这世界晦暗不清的一角。

权利、金钱、名望声誉, 像是一个被精致包装的礼盒，在他们的眼前缓缓打开，从缝隙中流露出来的灿光, 几乎能叫人顷刻间沉沦进去。

于是钱晨心想, 没人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包括宗栖人。

这样就好。

现在的他有了实力，也有了可以追随宗栖人的资本，他可以继续跟在人的身后。

或许他们将位居高位, 斩获无数名誉宝藏, 或许他们将在追逐欲望的过程中不小心坠入地狱——无论哪一样, 都带着极致的、吸引人的魅力。

可是宗栖人居然“拒绝”了。

他和秋静雨没有加入任何公会, 就是想等宗栖人出来之后, 看看对方是什么态度, 如果宗栖人打算建立自己的一方势力，那他们于情于理，都会跟着熟悉且信任的人走。

两人唯独没有想到, 宗栖人不仅没想着带他们走, 还要帮他们掌眼该入哪一个公会。

钱晨怀疑, 宗栖人可能是嫌弃他们两个战斗力低，毕竟他们还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拥有了金品质技能这个好消息。

可是下一瞬间，他就摈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宗栖人真的嫌弃他们, 不想和他们组队, 又为什么会把他们带到这个别墅里来？

钱晨实在拿不准宗栖人是怎么想的, 才有了刚才这一句询问。

宗栖人的想法, 其实比钱晨以为的要多很多。

包括建造属于自己的势力，早在看到颜芊三人组的时候他就想过。

真实世界是一个放大了欲望、又没有严明合理的秩序约束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绝对不会缺少斗争。人们习惯于抱团取暖，因为这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一个人落单时可能面临的压迫，也就有了各方势力的形成。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之后他和某个人起了冲突，很可能面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队伍，甚至是一整个组织。

这是宗栖人该去考虑清楚的东西：不管他后期成长如何，至少他得先想办法活过前面的发育期。

但这种想法建立的前提是，宗栖人没有觉醒技能，没有得到和季书辞有关的线索，没有误入神的试炼场，直面可怕到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神明”。

他的技能看着很有特色，但抛开表面看本质，就是让他不断去作死，在一个个将死的瞬间积攒“濒死值”。

玩好了能绝地翻盘，玩不好了能在送走自己的同时，顺便送走自己的队友。

对上钱晨期盼的眼神，宗栖人突如其然地问道：“你和秋静雨觉醒的技能是什么品质？金还是橙？”

两人是新人，能叫别人觊觎的东西扳手指都能数得清，排除武器、道具还有积分，就只剩下个人技能。

随便一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明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的钱晨不掩惊讶，可一想到面前的人是宗栖人，又不觉得奇怪了。

他点头说：“我和秋静雨都觉醒了金品质技能，宗哥，你的技能是什么品质？”

钱晨说着话，不掩好奇。

技能的品质只和天赋有关，宗栖人这么强，他猜想品质级别一定不低。

宗栖人瞄了眼自己的技能详情，倒是没什么好掩饰的：“无色。”

“无色？”钱晨有点懵，“可是我听他们说，技能品质只分为白蓝紫金四种，没有无色。”

宗栖人沉眸深思。

他进入真实世界之后遇到的一系列事件都算得上怪异，那么这不同寻常的“无色”技能，是否也是怪异中的一环？

宗栖人没有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表现出来，只是面上装作不是很在意地笑了下：“无就是一穷二白，我的技能品质应该就是白色。”

“这怎么可能？！”

钱晨一瞬间的反应比他还大，不敢置信地说道：“宗哥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只是白品质技能？”

宗栖人也不觉得自己的天赋会是最差的白，可现在的情况，要去深究也无从下手。

钱晨还惦记着宗栖人之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想要加入其它的势力或组织，只想要宗栖人现在就成立一个公会，然后追随对方的步伐。

宗栖人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觉得白品质技能可以镇压住自己的手下吗？”

钱晨哑然。

这时，宗栖人听见门外传来秋静雨的喊声，便过去开门。

“我回来了宗哥！”门外是拎着大包小包的秋静雨。

秋静雨刚才看家里缺了一套东西，便自告奋勇地跑出去购买，所幸有系统指路，也不怕迷路。

真实世界于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地方，她警惕意识比较高，没有在外面多逛，路上遇到几次殷勤上前的人也没有搭理，买完东西就回来了。

宗栖人顺手接过她拎着的东西，发现是一些日常用品，正准备开口，突然余光瞄见了对方帽子下方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皱眉。

秋静雨：“怎么了宗哥？”

宗栖人将那东西取了下来，圆圆小小，金属材质，顿时，两人都看清楚了，那是枚窃听器。

秋静雨乍然回神，慌忙地往自己被装着窃听器的地方摸了一把：“我一直都很小心，没有让谁接近过——”

宗栖人将窃听器掐碎，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他们不坏好意，单靠谨慎是防不住的。”

他知道，自己在试炼出口前大摇大摆的行径估计引起了某些人的不爽，装窃听器什么的还都是开胃小菜。

秋静雨将东西都放了下来，让钱晨帮忙找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最后搜索出来，居然有四个窃听装置，设计还不一样，能看出来出自不同的势力。

宗栖人把它们都处理了。

钱晨即是愤怒又是疑惑：“不是说真实世界里禁用道具和技能吗？”

“只是禁用大部分有杀伤性的道具，像我们住的房子，也是一种契约类道具，它就可以被照常使用。而且窃听器不算是道具，只是现代科技研发出来的工具，包括炸/药、枪械。前者会被禁用，后者只要掌控了制作方法和材料购进，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

“但有系统不能杀人不能伤人的明文规定在前，他们都会收敛一点，不会把这些东西摆在明面上。”

说到后面，宗栖人的眸色暗了暗，下一秒又恢复正常，随手拍掉身上的灰：“大公会的辖地都会准备专门的检测装置，去了之后就安全了。在此之前你们两个就少出去吧，有什么东西我去买。”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佩服前房主的高瞻远瞩了。

宗栖人刚才问了小黄花，这栋别墅所处的区域安保很强，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混进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其他人会上门找麻烦。

秋静雨见宗栖人还是要给他俩找公会，愣了又愣，疑惑眼瞥向钱晨：难道你没问大佬有没有开公会的意愿？

钱晨当然说了。

他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把宗栖人只有白色品质技能的事说出来。

他亦没有怀疑宗栖人话里的真假性，谁会用“白品质”来贬低自己？

秋静雨不像钱晨那样顾忌太多，她习惯直言直语，见钱晨闷着脑袋不开腔，干脆地说道：“大佬，我们不想加入其它的公会，只想跟你。”

“大佬你救过我们，在这个真实世界中，我和钱晨只信任你。”

一次救命之恩就把自己全盘交代出去，在真实世界的其他人看来会非常傻，但秋静雨不这么认为。

宗栖人看向秋静雨。

对方面色坦荡，仿佛认定了这一件事就不会轻易再改，除非宗栖人能拿出他们信服的理由来。

这种执着带着某种特质，天真又纯粹，让宗栖人想起了某个一腔热血的心理医生。

或许就是当初在两人身上看到了这种特质，他才想着要插手救人。

宗栖人顿了顿，点开系统刚刚发送来的通知，显示给两人看：“你们都看过这个通知了没有？”

不久前，所有玩家都收到了一份相同的通知，通知的内容就是天梯赛的具体报名方式，以及各种赛事须知。

宗栖人没提之前，秋静雨两人大致看过一眼，但没有仔细看，因为其他公会的人和他们说过了，像这种竞争逐名的赛事，凶险万分，甚至还会有玩家为了排除竞争对手而对其他玩家下手。

他们刚从副本里出来，武器道具什么的都没有，天赋虽然好，但没有升级那就只是个天赋。

像这种无数玩家趋之若鹜的天梯赛，怎么也不该是他们这样的新人能考虑的。

可是此时此刻，宗栖人展示给两人的通知页面下方，明晃晃就写着【已报名】三个大字！

宗栖人是什么时候报名的？对方难道不知道天梯赛的危险性？

秋静雨着急了，钱晨也是。

不等他们劝告的话出口，两人先一步看到了宗栖人在望向通知时的眼神，沉静且坚定。

那不是能够被他们说服的眼神，就像他们回到了离开试炼的前一刻，宗栖人回头一笑，竖起食指比在唇前，让他们去吧。

“可是，宗哥你的积分已经花光了，也没有得到什么保命用的道具，要怎么和那些发育了好几年的老玩家争啊！”

这对宗栖人来说是个问题，但又不是个大问题，颜芊就是例子，即使拥有再多的道具也没能要了他的命。

“因为我有必须参加的理由。”

宗栖人与两人的视线对上：“但是你们俩没有。”

秋静雨和钱晨欲言又止。

“通知中提到过这四个字，‘神权争夺’。单凭这四个字，足够吸引无数玩家竞相参与到比赛之中，特别是那些本来就站在顶端的人。”

权利的天平不管朝哪一方倾斜，对另一方都将是致命的打击。尽管宗栖人没有了解过真实世界的势力划分，他也能够肯定，排行榜前五十的玩家，至少有45个人会参与到这次的天梯赛角逐中。

而这场比赛结束后，只有十个人能活下来——仅仅只有十个人！

秋静雨两人很有自知之明，就算“准S级预备役”的吹捧曾经让他们俩飘飘然了好几个小时，只有E的等级面板也给他们浇了一盆凉水，让两人透心凉的同时，也认清了现实。

他们只是E级的新人，凭什么能和那些早就S级、资源丰富又经验十足的老玩家争？

别说是想一想，就是兴起这种念头，都会让人觉得荒谬。

看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宗栖人没有再说，有些事情不用点得太清楚。

自己既然要走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又何必把这两个人拽上来受苦？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算是终止了这个话题：“我先去洗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从试炼出来之后，他们的饥饿感就回归了正常。

宗栖人洗完澡出来时，两人仍旧坐在大厅里不发一言。他朝两人看了一眼，翻找了一下购物袋。

秋静雨可能考虑过安全问题，买来的都是没有开封过的速食品，例如泡面之类的东西。

宗栖人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破损或针孔，确定没有被人下/药后，泡好面后放在了两人的面前。

食物的香味顺着热气弥漫开来，沉默中的两人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目视着宗栖人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周，宗栖人三两下将泡面吃完。

他不急着将垃圾扔出去，而是先拿出了购物袋里的某个东西——一个大花盆。

之前宗栖人说要他们出去后给一半的积分，两人都当了真，提起这事的时候，宗栖人也没推拒。

所以他现在的积分面板也不是只有0这么难看，这个花盆，就是宗栖人花积分拜托秋静雨帮忙买的。

除了花盆以外，土壤、肥料、浇花用的水壶、还有一些防虫用的杀菌剂等也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要么是玩家从npc那进的货，要么是从试炼中带出来的，多了些奇异的功效，宗栖人便先看了看说明书。

小黄花关注着宗栖人的一举一动，还没有将对方买花盆的行为联系到自己的身上，只是看人动作熟练，微妙地忍不住好奇起来：【玩家之前是不是也养过花？】

宗栖人随口说：“家里有个花园，不过平时都请了园丁在打理，我个人只养过一朵花，后来秋天到了花谢了，就没有再养过。”

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打理好了眼前的花盆。

小黄花突然发现购物袋里没有花种，正奇怪着，却见宗栖人屈起修长的手指在花盆边缘敲了敲，笑道：“小花，还不进来？”

小黄花懵了。

它突然想到，宗栖人在试炼中说要给它准备一个大花盆，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快点小花，你忍心让哥哥伤心吗？”

宗栖人知道它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天空，仿佛它不愿意出来就不会罢休。

可最后小黄花都没有出来。

宗栖人作势遗憾地叹了口气，满脸难过地转了身。

没几秒钟，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动静，笑着挑起了唇角。回头看时，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朵蹑手蹑脚，根茎小手抓着边缘，试图爬上花盆的小黄花。

看小黄花实在爬得费劲，宗栖人没忍住，伸出手指托起了它不断蹬踢的脚丫。

小黄花猝不及防踢到宗栖人的手指，惊讶之下颤了两颤，但很快借力爬了上去，然后在对方略带柔和的笑视下，羞赧地钻进了土壤里。

宗栖人轻力摩挲着小黄花柔软的花瓣，想到了一些往事，神情带着前所未有的放松。

“比起季书辞送给我的那一朵，你更像我送他的那一朵呢……”

这一句呢喃非常轻，没有叫小黄花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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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宗栖人的私人信箱已经被信件塞爆。

可想而知，昨天在试炼门口出现的争端已经传了出去，这些信件基本上都是各大公会对秋静雨两人发出的招揽信，配有对待遇福利的详细说明。

其中不乏也有公会对宗栖人抛出了橄榄枝。

宗栖人直接把招揽他的信件删了，看都没看一眼，转头仔细阅读起其他要招揽秋静雨两人的信件。

这算是专业对口，宗栖人或许不清楚人事部门的具体运行方式，但他签过那么多的合同文件，知道人们习惯于在什么地方埋坑。

他把秋静雨两人叫到了大厅，问过两人的想法之后，将这些招揽条件中的利弊都讲述清楚，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秋静雨两人只要能在一起就可以了，他们想要组个搭档，相互之间能有个照应。

宗栖人尊重他们的意愿，便把一些有坑的地方点了出来，写在回寄的信件里。

待遇福利不可能一次就谈好，鸡蛋也不可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要论实力，四大公会都是好去处，秋静雨两人万里挑一的潜力就是他们的筹码。

宗栖人已经讲好了条件，只看最后哪一个公会更有诚心。

最多不过两三天时间，秋静雨他们就有公会可入了。

没有过谈婚论嫁，倒是提前体验了一把帮孩子入学，这感觉于宗栖人来说还有点新奇。

两人愁容满面，宗栖人兴致勃勃帮他们敲定公会的时候，他们也认真看了，但在空闲时，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很快，三天时间过去了。

这三天宗栖人都在养精蓄锐，空闲的时候就出去熟悉熟悉环境。

真实世界中，中心城区的出入通行限制得最多，这里有各个公会的辖地，还有npc管理的一些重要区域，特别是教堂，人员出入达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只要宗栖人靠近一点点，就会引起看守的注意。

这里的天空暮色居多，每到快六点的时候，教堂的钟声就会响起，沉重悠远。

教堂的门只在他们出来宣扬教义的时候才会打开，宗栖人见过一次神职人员出来布教。

原以为只有真实世界的原住民才会凑这个热闹，结果来听的玩家还不少。

每到这个时候，玩家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些鲜活的表情不再出现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静谧。

他们双手捧举，跟随白袍神职人员的念诵，低头默念经文，声音低沉，整齐划一，像是在祭奠那些没能得到救赎的亡灵。

宗栖人粗看时会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神圣，但看久了，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除此以外，他也找到了道具市场，即使是一般的道具，也贵得令人咂舌。

见识过它们的珍贵性后，宗栖人最后买了个防御用的C级屏障。

秋静雨两人没有犹豫太久，他们最终决定加入第一公会——先驱。

先驱公会舍得花资源培养成员，和宗栖人谈条件时，也是最痛快的那一个。

只是，对方的招揽信中明说他们有积分淘汰制，不达标的成员会被分到倒数的队伍中去，不管他们的潜力有多高，所享受的资源配比都会是最少。

宗栖人觉得在真实世界里，这样的制度无可厚非，但对秋静雨两人来说不一定合适。

二人的态度却难得和宗栖人的不一样，他们异常坚决，觉得这样的制度才能帮助自己快速变强。

宗栖人没法否认。

定下公会之后，当天下午他们就会被人给接到辖地里去，接受公会定下的基础训练，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在老玩家的带领下，开始通关试炼，积累包括战斗在内的一系列经验。

临走之前，正巧是天梯赛即将开启的时间，秋静雨两人调整好心态，为宗栖人打气。

“加油啊，宗哥/大佬！”

宗栖人摇头一笑，让他们放心去。

他以为这一次就是分道扬镳，却没有看到，秋静雨两人在转头时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是不曾向他流露过的决然。

【正在进入天梯赛，请玩家做好准备……进入成功！】

【已确定玩家开启直播功能，本次试炼通关享受“x2”的积分加成。】

【试炼场开启：谁杀了谁】

【入场玩家人数：5人】

【通关条件：存活至第七天，找到最后的凶手】

宗栖人倏然睁眼。

还没等他看清楚眼下的环境，一股剧痛从胸口处传来。

他在僵硬中缓缓低头，看到一柄尖刀从自己的胸口穿出来半截，滴血的刀刃闪烁着幽深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