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番外三
钱伯斯家族是塔尼亚帝国的老牌贵族, 最鼎盛时期甚至能够左右帝国的重要决策。
到佩兰·钱伯斯这一代，这个家族在塔尼亚帝国依旧有名。但对比过去的荣光，现在的钱伯斯家族暗淡不少。
这其中有多方面的因素, 其中最让虫印象深刻的一个理由是——雄虫。
传闻钱伯斯家族鼎盛时期的某位家主因为雄主的任性要求做出了极其不理智的事情，导致整个家族受到严重打击，以至于从顶层家族的行列中跌出来。
对这个传说佩兰·钱伯斯持怀疑态度, 但他觉得有一点没错，那就是不要被雄虫左右。
佩兰是由祖父带大的，而他的雌父，那个本该负责养育他的雌虫, 早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因为雄父的花心而伤心欲绝，郁郁而终了。
雌父的一生算是悲剧, 但他却只觉得可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被祖父精心养大的继承者会陷入雄虫的爱情陷阱，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个警示——绝对, 绝对不要对雄虫抱有多余的感情。
或许是曾经失败过，祖父在养育佩兰的时候更加尽心, 也更加严格。而他也不负祖父的期望，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继承者。
温和的外表, 冷漠的内心, 一切以利益为导向。尽管私下里许多虫诅咒他最后一无所有，但那些诅咒他的虫都比他更先下地狱。
在祖父去世的那天，他正式接手了钱伯斯家族, 也让这个在走下坡路的家族焕发出新的活力。
在佩兰三十多岁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需要一个继承者。
钱伯斯家这代只剩他一只虫, 连血缘近一些的旁系都没有。而选择一只毫无关系的虫继承家族, 他又有些不乐意。
于是他决定生一个孩子。
尽管对雄虫没什么好感, 但为了家族的未来, 他开始着手为自己挑选雄主。
在这个过程中，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雄虫，对这个群体的印象更加差劲。就在这时，他认识了一只名为诺亚的雄虫。
等级够高，性格温和，并且身后没有家族——最适合不过的虫选。
佩兰对那只名为诺亚的雄虫展开了猛烈攻势，他以为凭借自身实力很快就能将雄虫拿下，但对方却拒绝了他。
为了一只C+级雌虫，一个因为等级太低而被视为家族耻辱的存在。
他搞不懂为什么。即便是那些被称赞深情的雄虫，也不会因为一只低等雌虫放弃和其他高等雌虫结婚。
但诺亚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并没有放弃。
他不仅详细阐明和他结婚的好处，还非常贤惠的主动提出和那只低等雌虫一同嫁给诺亚，甚至提前搞定了情敌。
但出乎意料的是，雄虫依旧拒绝了他。
“谢谢你的喜欢，但恕我不能接受。”名为诺亚的雄虫语气温和而坚定：“我拒绝你的求婚，我不需要我的雌君给我带来什么。我只想和我喜欢的雌虫结婚，非常抱歉。”
按理说到这种程度佩兰应该放弃，毕竟他结婚是为了利益而不是结仇，惹雄虫厌烦可不好。
但不知怎的，一股无名之火填满了他的内心。属下拿给他其他雄虫的资料他一眼都看不进去。
他的内心响起两道声音，一道说：你肩负着发扬钱伯斯家族的使命，不要被雄虫扰乱心神。
另一道声音说：你好不容易奋斗到如今的地位，想要一只看的过眼的雄虫有什么不可以？
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他的情敌就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佩兰觉得情敌的性格和做法都很蠢，但这不妨碍他接受来自情敌的馈赠。
他和雄虫有了亲密关系，并且运气很好的一次中标怀上了孩子。
尽管世界上有许多不负责任的雄虫，但他知道，诺亚一定会和他结婚的。结果也如他所愿，他终是成为了诺亚的雌君。
最初的时候佩兰还有些忐忑，毕竟他和雄虫结婚的原因并不光彩。但雄虫没有怪罪他，甚至在他怀孕不舒服的时候主动照顾他。
那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雄主是真的温柔善良。尽管有时候过于天真，但他并不讨厌。
佩兰第一次觉得，或许雄虫也没那么糟糕。
这个认知在他们的孩子乔伊出生后加深了一些。尽管这孩子不是他期待的继承者，但他依旧下定决心，要给自己的虫崽规划一个光明顺遂的未来。
“不要在雄虫身上花费太多时间，给他们足够奢华的生活能让你轻松很多。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给你的雄主选一些雌侍，不过得是能帮得上你的。毕竟比起雄虫，雌君和雌侍之间的联盟其实更坚固。”
祖父的教育回荡在耳畔，但佩兰的内心却产生犹豫。纠结一阵，他还是选择按照祖父的教诲，给自己的雄主挑选一些“合适”的雌侍。
这件事让他第一次见到诺亚发怒的样子。比起那些以虐待雌虫为乐的雄虫，诺亚连愤怒都显得温柔。
可就是这样毫无杀伤力的怒火让他不知所措，除了茫然看着自己的雄主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那样子蠢死了。
但诺亚并没有因为他的愚蠢而生气，只是轻叹口气，拉起他的手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这个社会影响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不需要雌侍。请多给我一些信任，可以么？”
佩兰脑袋晕晕乎乎的，他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怎样结束的。他只记得雄虫温和的嗓音，包容的眼神，以及最后的那句话。
信任。
信任是可以给予雄虫的么？
佩兰不知道，但他决定对自己的雄主更加亲近一些。为此他还申请将办公地点搬回家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乔伊六岁那年，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带家里两只雄虫一起去旅行。
想起自家雄主曾和那位早就消失的情敌在边缘星相伴过很长时间，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将旅行地点定为边缘星。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佩兰接到了某个秘密通信。
那是一位军部的“朋友”发给他的消息。了解到他们将要去边缘星后，“朋友”问能不能借用他雄主的名头吸引一波星盗。
“朋友”竭力保证不会有危险，并且最后的报酬十分丰厚。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收获许多东西。
压下心中微弱的担忧，他答应了“朋友”的请求。
事实证明，利益“朋友”的保证是最不可信的。或许佩兰在安全的塔尼亚星待太久了，他小看了边缘星，也小看了星盗。
军部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将当时最大的星盗团一网打尽，可边缘星的星盗不止一家，并且星盗们也是有消息网的。
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一群星盗居然找到了他们真正的行进路线。
那天发生的事情佩兰不想回忆，但无论他怎样抗拒，结局都无法更改。
他失去了自己的雄主，他的孩子因为头部受伤忘记了他们外出旅游的记忆，醒来后吵闹着要雄父。
但他没有办法。
他，佩兰·钱伯斯，钱伯斯家这一代的家主，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感受。
他颓废了好一阵子，直到军部因为泄露消息造成他的雄主失踪而给予了他许多补偿后，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钱伯斯家族，我没有错。”
他这样对自己说。
雄主离开后，佩兰变得越来越冷硬，这让他在名利场中无往不利，将钱伯斯家族发展的越来越好。
他也没再挑选雄虫，决定好好养大自己和诺亚的虫崽乔伊，并选择一个从小培养的属下做钱伯斯家的继承者。
他为虫崽安排了一个顺风顺水的未来，他的孩子只需要好好享受虫生就好了。
但事情却出现了偏差。
曾经乖巧听话的虫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眼中的冷漠让他心惊。
佩兰认为虫崽只是被一只雌虫短暂的迷了心智，就像曾经的诺亚一样。对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然后回到他身边。
但后续发展让他发现他低估了虫崽的决心，也低估了迷惑虫崽的雌虫。
他开始暗地里出手，但没等他将所有的后手用出去，雄虫保护协会就找上了门。等他将保护协会那些难缠的家伙打发走后，他的老情敌班又冒了出来。
比起雄虫保护协会，班才是真正的麻烦。这家伙够疯，为了阻止他插手虫崽的事情，居然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让他不得不暂停行动，到其他星球去处理紧急事项。
因为和班的斗争，他放松了对虫崽的看管，没想到一放松就出了问题——他的孩子失踪了。
那一刻，佩兰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巨大的迷茫与无助包围了他。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崩溃了，但那其实是错觉，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事务。
好在半个多月后他就接到消息，他的孩子没事，并且很快就能回到塔尼亚星。
佩兰松了口气，他开始制定新的计划，希望和孩子修复关系。
可能是经历了生死，回到塔尼亚星的乔伊似乎温和了一些，这让他察觉到希望。
为了让孩子安心，他采取怀柔政策，不仅主动提供帮助，包括对方的婚礼；还为了表示自己知错，特意暂时放开了塔尼亚星的职务，做出退居二线不再打扰他们的样子。
这样过了半年，佩兰就接到了乔伊的拜访邀请，彼时他正在当时任职的星球上。
他们回忆了过去温馨平静的生活，气氛非常好。就在他以为曾经的矛盾已经过去，他和孩子能重新亲密起来时，他听见乔伊说：“对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这个星球环境不错，未来你就在这里养老好了。”
佩兰可不觉得这句话是虫崽随口说的，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笑容渐渐收敛：“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乔伊漫不经心道：“你以后不用回塔尼亚星了，那边已经没你的位置了。”
佩兰觉得荒谬，但他不认为孩子说的是假话。他努力稳住心神，调整表情，微笑着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是谁？班那家伙又帮你了？”
乔伊爽快承认：“班先生确实给了我很多帮助。他曾经用偏方强行提升等级，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每天都要忍受痛苦。他说他快要死了，不过死之前会帮我扫清障碍。”
“我是你的障碍么！”
乔伊没有回答，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将军，弗雷德里克家族，以及…雄虫联盟？你觉得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能再给你列点出来。”
“不过最该感谢的还是你，感谢你事无巨细全抓在手里的处事方法。只要把你隔离开，你的手下就全乱了。”
佩兰的脸越来越苍白，如果这么多势力都参与进来，他确实没法重新复起。他艰难道：“即便如此，要弄垮钱伯斯家族可不够。”
“我弄垮钱伯斯家干嘛？”乔伊笑了起来，但眼中一片冷漠，“现在这种程度就够了。你就待在这颗星球，用你的余生想尽办法重现钱伯斯家的荣光吧。”
怎么可能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是他和虫崽修复关系后又借着留下的后手重新回到塔尼亚星么？
佩兰深呼吸，克制住不让自己露出丑态。他看着面前的虫崽，既欣慰又愤怒。
欣慰于自己的孩子如此优秀，愤怒于这份优秀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你很棒，乔伊。我从未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早知道就直接培养你做钱伯斯家的继承者了。”
“我应该说句谢谢夸奖？不过我对这种即将破败的家族没兴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乔伊转身离开：“我的雌君还在等我，我得去陪他，就不和你浪费时间了。至于你，给你一个忠告，不要随意离开这颗星球。”
雄虫毫无留恋的背影让佩兰彻底爆发，他声嘶力竭：“你到底在做什么？钱伯斯家不也是你的家么！”
“你是为了什么？是那只雌虫？可我后来没阻止你们了…是你的雄父？那是误会，我从没想伤害他！还有什么？是我…”
“够了！”乔伊呵止了佩兰，他没有转身，离开的脚步从容而坚定。“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反正你总是没有错的。”
佩兰呆呆地看着孩子离开的背影，直至对方完全消失。他瘫坐在一片狼藉的会客室，突然觉得很冷。
“嘀嗒。”
“嘀嗒。”
墙壁上的复古钟表的声音让佩兰惊醒，他下意识往那边看去。映照在钟面玻璃上的雌虫颓丧而狼狈，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居然白了大半，看上去像是步入老年的虫。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佩兰咬了咬舌尖，强打起精神回到书房。回到书房他才发现自己的光脑上多了很多消息，全是家族受创时手下发来的，但那时这些消息都被拦截，而他还沉浸在家族欣欣向荣的美梦里。
他瘫坐在座椅上，四周一片漆黑，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佩兰想不明白。
“提供奢华的生活和美丽温顺的雌虫，让雄虫安分一些，别影响到你。这样你开心他也开心。”
“不要对雄虫抱有太大期待，别信他们的鬼话，不然受伤的肯定是你。”
“雄虫愚蠢而滥情，不想受伤就得保证他们的行动都在你计划之内。你得做执棋之虫，将一切框在可控范围内。”
祖父的教诲记忆犹新，他从来都是按照这些做的。他明明是按照对大家都好的方法做的，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诺亚不满意，乔伊也不满意。
佩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黑发黑瞳的雄虫曾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和他说：“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别憋在心里。别害怕，我会帮你的。多信任我一些，我们可是家虫啊。”
幻象渐渐散去，他依旧在黑暗无光的书房。他的雄主和虫崽都离开了他，他引以为傲的家族繁荣不在，只能苟延残喘。
他无力地呆坐在书房中，任由泪水浸湿面颊。
他做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