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伊莱并没有立刻查看刷出来的[系列任务：晦暗穹顶（二）], 他向来习惯先把最紧要的事情完成，放在现在的情况之下，就是要把矮人族威力强大的武器取出来、然后分发给适合它们的士兵。
以在最小代价的前提下得到最大的效果。
科尔山巡逻队的士兵人数与实力向来都不算低, 甚至一些特殊时候会超越和平时期的北边境线驻守队伍, 这一切都是因为科尔山除了目前已知唯一一座煤矿之外还有着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
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对于弗朗西斯各个方面的意义都十分重大，在能够熟练打造武器的矮人加入后这种意义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游星帝国绝大部分可用作武器的材料都被王室与商会握在手里, 矮人铸造师不愿与人类接触，人类铸造师被教廷归拢, 战斗频率远高于平均线的弗朗西斯每年都需要花费巨额金币来向背靠教廷与王室的商会购买金属农具与武器——这些武器中的大部分甚至是最简单的、供给普通人使用的类型。
但众所周知, 弗朗西斯的绝大部分天赋者都会进入军队，而他们几乎全都是剑士。
而剑士需要使用镌刻有特殊回路的武器才能够将融进骨血中的魔力高效转化为更快的速度或者更沉重的力道，所以弗朗西斯不得不自力更生地开始“寻找”这些特殊武器。
除开每年都会前往大陆各地收购武器的弗朗西斯商队，柯蒂斯商会私下也会将一部分部分专供剑士的特殊武器“非法交易”给弗朗西斯, 但在教廷的紧密监视下那实在很有限。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弗朗西斯的特殊武器都来源于北边境线战败的奥斯都士兵, 弗朗西斯的工匠对被缴获的武器进行有限的修缮和维护, 最后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售卖一部分给觉醒剑士天赋的领民，另一部分则全部存入亲卫军营的武器库里。
在冶炼厂正式建成之后这种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局促的现状终于有了改变。
与伊莱上辈子精尖科技总会优先应用于军|队的情况相似, 首先感受到这种改变的是护卫军的士兵，在某个非常炎热的夏日, 黑银交错的临时队伍押送着被白麻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板车分流往建立在各大城邦之外的护卫军营。
那一天的深夜，本该陷入寂静的护卫军营中热闹非凡, 年轻气盛的士兵兴致勃勃地与同伴诉说着什么, 再沉稳严肃的老兵也不由得在这样的氛围下露出了笑容。
只因为他们得到了一批原材料为弗朗西斯钢的、全权由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出品的武器。
弗朗西斯钢的出世其实是有一点波折的。
得益于这个世界与伊莱上辈子相似、细微之处又截然不同的体系，冶炼厂出产的第一批钢的质量比起它略显粗糙和随意的制造过程已经很高，在拥有成熟冶炼体系的矮人加入之后, 伊莱不停地与自己的同伴一起调整配比与工艺, 最终在整整一年之后得到了非常类似于中碳钢的品种。
但他们并没有止步于此。
中碳钢是碳素钢的一种, 它的硬度和强度都十分优秀、在足够的温度下很容易通过锻造塑形，非常适合用来打造锤子或者重剑一类的厚重武器。与此同时他的塑性和韧性较差，不太适合用以打造护卫军士兵们最常用的轻剑或者薄刀。伊莱曾经非常苦恼这个问题，然而就在埋头苦学一个月的克拉伦斯突然向钢水中掺了一把羊角鹿额骨粉末之后，他们得到了超越理论水平的、能够拳打碳素钢脚踢合金钢的新型种类。
也就是最终的弗朗西斯钢。
弗朗西斯钢的性能非常优越，同等体积之下它的重量甚至可以比矮人部落出产的钢轻四分之一到六分之一，重剑尚且不能轻易斩断的巨兽骨头在用它制成的、厚度仅为重剑二分之一的基础剑面前却不堪一击。
这有悖物理规律，但十分富有这个世界特有的魔法色彩。
这批武器带来的影响比呈现在表面上的要大得多，就算向来在护卫军营中只被用平扁空泛的小少爷与洛浦少爷来指代的伊莱与克拉伦斯坚称自己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帮了一点忙”，他们的形象依旧在一夜之间变得鲜活立体了起来——直接导致伊莱只能再次称病，缓了好几个月才敢正大光明地前往科尔山。
单单只是这一项就足够弗朗西斯对冶炼厂的安全报以无与伦比的关注，更不用提后来惠及整个领地的钢制农具与各种小物件和冶炼厂内正在研究的、专供剑士的特殊武器。
所以在城邦巡逻队最高不过二十人的情况之下，今天的科尔山巡逻队足足有六十四人——这还是在刨除那些离开的卫兵的情况下。
六十四人，已经不少了。
在短暂的相处之中伊莱敏锐地察觉到本质上是个普通人的巡逻队长无论在亲卫军士兵中还是在护卫军士兵中都拥有极高的威望，他将布置简单防御设施的任务交给了巡逻队长和有十一次应对魔兽暴|乱经验的罗莱，然后跟着矮人族长由山体内部的煤矿洞走向山顶——那里就是现在的矮人部落。
矮人族的武器库储藏着矮人族出品的、在他们眼中处于优良以上的武器，几乎不会让外族人靠近，甚至部分处于边缘地位的矮人也不会被允许进入它的内部。
伊莱成为了这个例外，就连与矮人共事了很长时间的克拉伦斯也在进入矮人族长房间之前被拦下。
紫眼睛和带着蓝环的眼睛在半空中短暂交错，最终伊莱轻轻地点了点头，半刻也不曾停歇地走进了宽敞明亮的木屋中。
是的，矮人部落的新房子也安上了大块的玻璃窗。
矮人族长蹲在房间正中央，他伸出布满许多茧子的手摁在地板之上，下一秒，金色的回路以他的手掌为起点缓慢蔓延向四面八方、又被束缚在一个大概两三平米的长方形之内。
伊莱的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这一幕与他许多年前在暗夜森林见过的无限重合，那扇布满青色回路的、阻挡他奔往自由的门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厚重木板被打开的粗粝吱呀声拉回了伊莱的注意力，矮人族长已经跳进了向上拉开的暗门中，此时只露出了一颗光秃秃的脑袋顶。
伊莱深吸一口气，抛开脑中纷杂的想法迈步跟了上去。
当他彻底没入暗门内之后，打开的门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缓慢合上，洞中唯一的光源被阻断，伊莱向法杖中熟练地输入了一点魔力以作照明，从他的方向看半个矮人族长都深陷黑暗里，通往武器库的路好似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不得不说，矮人族好像是有一点挖洞的天赋的，挖得这样深，竟然还精准地避开了正在挖掘中的煤矿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矮人族长的声音终于从下方传上来。
“到了。”
不知道矮人族长打开了什么机关，金黄光束瞬间从伊莱的头顶蔓延向尽头，逼仄又粗糙的武器库在逐渐亮起的灯光之中分毫毕现。
伊莱就像看见了什么超出预想的东西一样，他徒劳地张了张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举起的法杖放了下去。
……
伊莱跟着拖着什么沉重东西的矮人族长回到了暗门，那种足以照亮整个武器库的光亮已经消失了，现在全部依靠他手中的魔杖来照明。
他放下另一只手上同样沉重的东西，偏着头，仿佛不经意间问道：“我们要怎么打开这扇、布满奇怪回路的门呢？”
他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奇怪和不合时宜，但好在矮人并不是一个十分细心的种族，在他意料之内的、矮人族长自然地忽略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那只是一个针对外部的回路，如果你站在内部的话——”矮人族长以惊人的柔韧性抬起脚粗鲁地蹬着门，他握着那个布满回路的插销，猛地一个用力，倒三棱锥状的插销被硬生生拔了下来，“只要多用一点力气就能拔开它。”
伊莱轻轻挑起眉毛，那意思是七年前在暗夜森林，那个布满青色回路的大门根本就不是用来把他关在屋子里的。
不，如果从内部打开这扇门需要用力到矮人族长这个地步，那么跟关住他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继续问道：“那么您刚刚在外部的时候是以怎样的方式打开它的呢？”
矮人族长用插销的尖锐一端抵着门打开的那一侧，然后顺着某种既定规律的线条在整个门上都划了一圈。伊莱眯了眯右眼，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有点离谱的猜测。
“将魔力从锁的位置灌入，然后顺着回路亮起的先后顺序转一圈。”族长说道，“使用这个方法同样可以从内部打开这扇门，虽然绝大多数智慧生命都认为这非常难、从而会选择额外花费一点力气，但对于你来说应该还算简单，毕竟魔力在你的手上从小就乖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
伊莱抿了抿唇，心情难得地有些复杂。
连没怎么见他动手的矮人族长都知道他很会控制魔力，与他真情实感斗殴两次、又一起从南部丘陵奔逃至暗夜森林的艾萨克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甚至还为了治疗艾萨克用魔力在他的身体里走了一圈，那可比在门里的回路走一圈难多了。
啊，不对，他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暗夜森林里还有个队友来着的？
好像是……从艾萨克某天带回来的包裹里看见了一个恰到好处露了一角在暗色布料外的玻璃饰品？
伊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矮人族长推开门，转过头来看见他这副猫猫受惊但要依旧要保持冷静的脸，眼睛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疑问来。
“你就为了一个炼金门惊讶成这个样子？”
弗朗西斯领主夫妇非常溺爱这个儿子的传闻怕不是假的吧？
“不，”伊莱沉痛地回答，“我是因为耽误了大把时间而感到沉痛。”
亏了，早知道艾萨克脑子一抽还给他留了个门，他就该在醒来的第二天上午就包袱款款地离开的。
在小木屋里待的那段时间可太难受了，他长时间一个人待在封闭的、一点娱乐设施也没有的屋子里，想要尝试做饭、多疑的半精灵又要怀疑他下毒，艾萨克的厨艺仅限于把植物根茎和肉混在一起、连烤个魔兽肉都能烤成酥松的焦炭状，他给自己找了个烤山药的消遣，还被艾萨克一手阻止。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简直暗无天日。
伊莱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他非常认真地对满脸不解的矮人族长说道：“族长先生，等魔兽暴|乱过去之后我能请您教我认识一下目前大陆上的炼金物品吗？我会付给你满意的报酬的。”
矮人族长怔了怔。
真奇怪，明明一些卫兵怀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个就算在寿命短暂的人类中依旧能称得上一句幼崽的少年却好像笃定会迎来一个所有人都期待、美好的结果一样。
矮人族长很想用许许多多残酷的现实来反驳，但过了许久，他抬步走出武器库，怀着自己都不明了的心情扔下一句：
“随便你。”
伊莱的唇角渐渐向上扬起，他抬起腿，几乎是用跑的奔进了明亮的光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