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179.
峭壁丛生的绝云间宛如天然的迷宫, 不小心误入的风在其中穿梭，久久找不到出路变得越发急躁, 染着高处的寒气呼啸着奔过。
习惯额前总有长发遮掩的金鹏, 颇为不自在地低下头，那张俊秀的脸却不似往常那般被掩盖，依然暴露在风中。
他翻着眼珠往上看，甚至瞧不见一缕熟悉的墨绿色发丝。
应达站在他身前, 掌间悬浮着一面伐难用雪水凝成的镜子, 里面倒映着金鹏如今的模样。
不得不说, 浮舍不愧是摩拉克斯座下的腾蛇大元帅, 下手真的特别狠。
那剪刀恨不得与头皮贴的没有一丝缝隙, 咔嚓咔嚓剪完, 残留的短短发茬就像田地里新生的小苗，放眼望去，能看见一点点绿意，但不多。
怪不得，总觉得头上有些冷嗖嗖的。
金鹏摸了摸扎手的头发心想。
应达看了直摇头，“他被帝君送来时, 模样虽狼狈, 但依然能看出是个标志的美人。现在可好，勉强能看，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好看。唉, 怎么就被大哥祸害成这样了呢？”
草屋前, 面壁思过的浮舍不服气, 扭头道：“我剪的分明很完美！小家伙要方便些, 我是按照他要求来的, 这难道不方便吗？”
“可是大哥, 你不觉得有点过了吗？”
听着他们争论，趴在应达肩上的兰摩尼向左看看，向右瞧瞧，又盯着金鹏认真地看了会儿。
绿飞飞没有变丑，还是很好看，像月亮眷顾的劫波莲。可绿飞飞不说话，伤心？兰摩尼要安慰，不要伤心。
可是，红鼠鼠好暖和，离开很冷……
纠结片刻，兰摩尼选择往前飞，离开应达一段距离后，冷风把她前进的路线，都吹成了蛇滑行般蜿蜒曲折的模样。
她一边抖一边飞，来到金鹏面前，伸手拍了拍那短短的发茬，原本准备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惊呼替换。
“哎呀，绿飞飞的头会咬兰摩尼，像亚普修那咬那菈，可怕！”
金鹏抬手把她抱下来，抓住甩出残影的小短手仔细检查，上面没有一点伤口。
他正要开口安抚一下，就看她的动作忽然僵住几秒，捏着她小短手的手背被拍了拍。
“绿飞飞不难过，别害怕。像噼里啪啦的那菈巴螺迦，头上有亚普修那，很帅气！超厉害！总是抱着厚厚本子的绿油油那菈都害怕他。”
“不会害怕，我只是不太习惯。”
金鹏恍惚记得，很久以前的他也是一头短发，只是被梦之魔神抓住后，没有时间去打理，才会慢慢变得这么长。
听他这么说，浮舍觉得自己赢了，一手勾住应达的脖子，一手洋洋得意拍自己的胸膛。
“你看看，这小家伙都认为我剪的好，说明我的手艺是真的好！”
应达打落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哼，那是他——”
话还没说完，浮舍就被弥怒一把拉回原位，“嘘，伐难要出来了。”
浮舍连忙站好。
即使不是自己的错，但在盛怒的妹妹面前，最好表现的乖一点，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他们这般表现，让金鹏和兰摩尼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惩罚？
正猜想着，厨房木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就像鬼片里那样，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寒冷的风中混入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随着脚步声的接近，越来越浓。
等臭味达到顶峰时，伐难捧着一盆还在冒紫黑色热气的东西走出来。
兰摩尼有点好奇，飞起来凑近那么一丢丢，深呼吸，整张脸顿时变得无比苍白，掐着脖子栽倒在金鹏身上。
“兰摩尼……不能呼吸了，救命！”
应达比金鹏还急，连忙把她抓起来跑到悬崖边摇晃，“快！这里有新鲜空气，别被误杀了啊！”
伐难路过金鹏身边时，即使特别能忍的他也不禁屏住呼吸。
臭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在没有清理的商场厕所里，放了螺蛳粉、皮蛋、腐烂的蔬果的程度。
他悄悄瞥了眼，盆内紫黑色的汤水里泡着死不瞑目的鱼头、贝壳似的扇形、还在抽搐的长条和一根耷拉在外面的章鱼腿。
章鱼腿上的吸盘似乎还在翕动，是活的吗？
草屋前的浮舍和弥怒已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伐难端着亲手制作的料理，以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动作，塞进他们的手里，柔美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特制海鲜大杂烩，请慢用。你们也知道，如今海里的魔神尚未被帝君全部镇压。这些食材来之不易，不能浪费，要全部吃完哦～”
浮舍颤颤巍巍举起手，试图解释：“伐难，我知道没有及时提醒弥怒是我的错，但……”
“大哥还想再来一碗吗？”伐难偏头看来，笑容加深，眼里却闪着寒光。
浮舍还敢说什么，“不不不不，够了够了！”
“那就好，我去收拾厨房，待会儿再来看你们。”
伐难离开后，浮舍和弥怒面面相觑。
“作为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您先请？”
“不了，帝君说要尊老爱幼，您先您先。”
应达带着缓过来的兰摩尼回到石桌边，扬手在金鹏眼前挥了挥。
“好啦，别看他们那边，容易失去食欲。这边才是为你们准备的，快吃吧，不然就冷了。”
她挥手散去保温的结界，“帝君说你被梦之魔神关押许久，想必是没怎么进食的吧？我特意做了清淡的粥，若是能合你胃口便好。”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被她塞进手里，金鹏抬眸，隔着氤氲的白雾问：“为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不杀你吗？我们的帝君大人可不是梦之魔神那样残暴的魔神，不会滥杀无辜的。”
“无辜？指我吗？”
“无辜与否，不是我说了算，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判你无罪，因此，我无法回答你。你若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便是帝君把你交给我们照顾，你又是我们的同族，仅此而已。至于帝君有何打算，我们怎敢随意猜测。”
“快吃吧，山顶风大，凉的也快。”应达又拿了一个小碗，递给窝在自己身边的兰摩尼，“给，这份是你的。”
“谢谢红鼠鼠。”兰摩尼接过碗，望着混在白粥里的绿色小碎块，“这是什么呀？”
“卷心菜碎，我最擅长做杂烩粥了。”
一听到熟悉的几个字，与之相关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兰摩尼刚拿起的勺子哐当掉在桌子上。
“哇，红鼠鼠好可怕！兰摩尼不要杂烩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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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金鹏一再强调身上的伤早就痊愈，但是四位夜叉仍旧不让他离开这座山峰。
“呃，帝君大人没说过要你做什么，我们也不好随意安排。你就好好待着这里，养养身体。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这些天有好好吃饭吗？小心挑食长不高。”
因为个子矮，天天都有人顺手摸他头的金鹏，被戳中痛处，“……多管闲事！”
被骂的浮舍不怒反笑，“你看，我有四只手。”说着，他张开的手闪电般压上金鹏的头，像搓汤圆似的全方位揉圆，“所以，我还能这样搓，厉害吧！”
五官都被揉皱的金鹏：“……”
不过，他们四位到底是摩拉克斯座下实力最强大的仙众夜叉。即使魔神战争的局势逐渐明朗，他们的工作也没减少，反而越来越繁重。
骁勇善战的夜叉在摩拉克斯面前立誓，为护法而杀生。消灭魔神遗恨造成的妖邪是他们最主要的任务。
这种污秽分散于土地的各个地方，消灭完一处就得立刻赶去下一处，因此，他们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在绝云间的草屋相聚。
除了前几天，后面最常与金鹏相伴的是夜叉中的一名小仙，名为铜雀。
他是一只翅膀上缠有飘带的大鸟，羽毛油亮光滑，兰摩尼很喜欢从他的翅膀一端滑到另一端。
事后，兰摩尼总是会被弥怒骂，只因他辛辛苦苦做的裙子又被划成破布条了。
铜雀耐心又细心，教会金鹏很多事，包括如何用鸟嘴叼着一串鱼，在火堆上烤出最美味的烤吃虎鱼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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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流逝，金鹏的头发又能在额前搭上几缕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就不止绝云间的山峰了。
只是金鹏仍然没有被安排做事，见他实在太无聊，四位夜叉若是得了空，便会带着他一起玩或者教他做一些事。
比如，应达会拉着他洗衣服、打扫卫生。
明明是火鼠却总喜欢带着他去河边玩闹，沾湿一层皮毛后，回屋慢慢梳理。
这梳下来的毛又被弥怒搜集起来，混入其他材料编织成布，裁剪后做成给金鹏的衣服，可以水火不侵。
浮舍会教他剪纸，还说自己剪头发的手艺就是从这上面悟来的。
金鹏望着他四只手拉开的纸张上繁复的图案，十分庆幸他的头发只是被剪的很短，而不是坑坑洼洼。
伐难带着他认识了许多仙人。
削月筑阳真君、理水叠山真君、留云借风真君和她的弟子甘雨。
那双巨大的狼爪似的手却会做一些很精巧的手艺，串珠、编绳和妆饰等，都一起教给了他。
锐利的尖爪轻柔擦过眼角，脂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真好看，你很适合红色。”
弥怒就像个老妈子，天天唠叨各种事情，手上却穿针引线，替他缝补破损的衣服，还会教他礼仪、各种知识。
“不要学大哥，整日裸着上身到处跑，都把我准备搭讪的姑娘吓跑了！”
夜叉是仙兽，并非凡人，日常生活其实无需这些事物，可他们却会并且精通。
金鹏曾耐不住好奇询问。
伐难忆起当时的场景，轻笑道：“我们曾商量过，等战争结束后，要去璃月港生活。我们一起开家店，什么都卖。大哥的剪纸、我的手工艺品、弥怒制作的成衣，应达是吉祥物看店。”
“我分明说是开家理发店！”
“我也说过，不做成衣，只做定制。”
“我不要看店！我要到处玩！”
“闭嘴，等我说完。”伐难微笑，“总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个普通的人类，用百年的时间，看遍璃月港的繁华，尝尽人间的温暖。”
“到那时，你会加入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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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金鹏还会跟着兰摩尼学习烹饪。
他对自己的定位有些迷茫，说是俘虏，可谁家俘虏有如此的自由，说是被降服的战士，又不能去战场上厮杀。
他无所事事，又无法心安理得地闲着，只好把所有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
洗衣打扫什么的都学会了，就只剩做饭。
“绿飞飞要烹饪修行？兰摩尼会努力，像那菈香菱，让绿飞飞超厉害！还可以找黄球球帮忙，黄球球最厉害，像金色的那菈！”
兰摩尼带着金鹏认识了一个从未在战场上出现的魔神——马科修斯。
金鹏望着跟自己一样高，看起来十分弱小，仿佛一枪就能戳倒的马科修斯，十分不解。
这真的是魔神吗？
马科修斯倒是不在意夜叉眼中的疑惑，乐呵呵将自己一身的技艺毫无保留传授，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的天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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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跟着兰摩尼和马科修斯学习烹饪没多久，就遇见了一位陌生的仙人。
无论在哪里进行烹饪修行，这位名号为歌尘浪市真君的仙人，总是能闻着飘远的香味出现，次次踩点，当一名从不迟到也从不早到的试菜员。
“这可是炉灶之魔神、生起炉火、教会人类烹饪技巧的马科修斯！”她如此说道，“而且，马科修斯已经很久未亲手烹饪料理了，机会难得，你们应该不介意我来蹭点吧？”
金鹏也因此认识了这位潇洒如人间之风的仙人，知道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萍”，熟悉的人都叫她“萍儿”。
某天，他单独找上歌尘浪市真君，送上一个大盒子。
“送我的？”
金鹏摇摇头，打开盒子，里面装满了还带着露水的花，娇嫩鲜艳，仿佛还在枝头未被摘下。
花的种类有很多，长在峭壁上的清心、稀少的野生琉璃百合、山阴处的霓裳花、遍野的甜甜花……
金鹏的速度很快，他不懂如何保留花的香气，只能在晨曦刚出的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采集，跑了许多地方，又趁着新鲜火速送到这里。
“可否帮忙制作一盒香膏，报酬任你提，只要我能做到。”
这段时间，他受了诸多照顾，总想做些什么回报那些人的好意。
正好，他还记得，刚来时欠伐难的一盒没能制作成的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