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花匣少女（四）
面对着蓄势待发的空间利刃, 大主教温和的眉宇间满是淡定，嘴角仍带着风光霁月的浅笑，背后的莹白脉轮散发着纯净光芒, 驱散了四周的污浊之气。密密麻麻的光锁游动在四周，他绝色的蔚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已经彻底陷入狂暴的咒灵，目光野性而冰冷, 像是看着一盘新鲜的出炉的牛排。
“安静点，我的孩子，矜持的淑女不应该这样蛮横无理。”他弯了弯唇角，清丽的眼尾荡漾出明媚春光。后退一步将空间让给夏油杰, 两条纤细白皙的柔软手臂勾住黑发男人的脖颈, 微微踮起脚，在夏油杰深沉晦暗的眸光中于男人锋锐的唇角浅浅一吻, 浓密的睫毛在人的心头勾出了诱惑的弧线, 呼吸交缠间，维尔德甜蜜蜜地笑道, “去用餐吧, 亲爱的。”
“它是你的了。”
夏油杰凝视着几乎要扑到他怀里的美貌青年, 深紫色的狐狸眼危险地眯起, 灼热的视线划过他绮丽的面容与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他低沉地轻笑一声, 笑眯眯地低头凑到维尔德耳边说道：“遵命。”
“我可爱的神明。”
话音刚落，夏油杰手腕一翻，双臂结实的肌肉微微用力，流畅的线条带着血腥的压迫感, 整个人如同一柄浸透鲜血的利刃旋身而起, 浮光掠影般潇洒轻快。周围的空间利刃瞬间发动攻击, 被游云带着烈烈罡风一一击碎。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动，数十道不同效果不同的攻击型咒术同时发动，杀气逼人地袭向嘶吼着不停撕破空间的咒灵。即便周身气势肃杀冰冷，夏油杰依旧眉眼温和，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温文浅笑，已经吸收了大量一级咒灵的他此刻拥有了随意使用咒灵术式的实力，每一次攻击都狠辣无比。
“啊嘞啊嘞，怎么抢怪啊杰！”五条悟嘻嘻一笑，将灰原雄拎起来丢给了正驱使光锁将灰原太太所在的空间团团围住的维尔德，苍蓝色的眼眸中满是兴奋，“老子也要开大了哦。”
“哟西，让老子试一试最近新研发的进阶技能！”杂乱无章的白发潇洒肆意，如同群星陨落的双眸满是凶厉狂肆，五条悟长身而立，双手合握，似乎有极其恐怖的能量即将在指尖孕育而生，形状优美的水润双唇微启，“术式逆转——”
那已经被夏油杰的攻击逼入死角退无可退的咒灵似乎预感到了极大的危险，猛地发出刺耳尖利的嚎叫，面容愈发扭曲可怖，整个空间都微微颤动起来，无数道空间刃折叠起来，护在它的周身。
“赫——”
Emmm……无事发生。
维尔德眨了眨眼睛，体贴地没有发出声音，然而眼底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夏油杰则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垮着脸的五条悟，长腿一伸闪电般飞踢一脚拦住了又一道空间刃。
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开着无下限将手指捏得卡巴卡巴响，尬笑道：“哈哈哈，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话音刚落，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闪身而去，带着凶戾咒力的重拳砸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咒灵，英俊异常的侧脸透出毫不掩饰的兴奋杀意和势在必得的决心，“术式顺转，苍！”
那咒灵躲闪极快，尽管被五条悟冰冷森寒的咒力牢牢锁定，仍旧跳跃空间躲掉了致命一击，但它被轰碎了大半截身体。与此同时，它眼前银光一闪，夏油杰的游云已袭至面门，兵刃破空之声如同死亡的号角般响起。黑发咒术师线条分明的俊秀脸庞上渐满了咒灵溅出的肮脏血液，他狭长的紫眸凛然冷峻，脸上的笑意不减，柔声道：“啊，抓住你了。”
咒灵的瞳孔一缩，立时就要再次闪避，但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已然牢牢扣住它的头顶。瘆人的骨裂之声传来，她漆黑的双眸露出了人性化的恐惧，嘶哑着声音突然开口奄奄一息道：“等等！我认输……停手！快停手！”
夏油杰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疯狂的咒灵竟然也是会说人话的，他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稍微放松了手下的力道，轻声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啊呃，好痛！住手！……我没有伤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一道光锁突然缠住了她的脖颈，将这个冷静下来恢复理智的咒灵腾空吊了起来，即便咒灵不需要呼吸，那洁白的光芒也不断灼烧着她的皮肤，使其忍不住挣扎着哀嚎出声，“我没有伤过人！放开我！”
“动手，亲爱的。猎物没有狡辩的余地，她只是你盘子里的一块小点心。”维尔德轻轻走到垂眸看着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的咒灵，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平静道，“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不……不！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那些人我都放了！”注意到夏油杰举起的右手，那咒灵恐惧地瑟缩着，突然愤恨不已地嘶吼道，“我只是在完成母亲的心愿而已！”
五条悟站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笑，表情夸张地嘲讽道：“啊，原来你绑架灰原太太，差点害死她，是你母亲的遗愿？拜托，你找借口也找个靠谱的好吗？这么怕死？”他伸出手点了点已经昏倒在灰原雄怀里的憔悴妇人，讽刺一笑，“再晚一天，诅咒就会彻底侵蚀她的身体。你老妈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好朋友的？自己活不成了也要拉闺蜜垫背？”
“……你这个……你这个混蛋！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那咒灵即便浑身是血，也依旧挣扎着直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五条悟，漆黑的双目因为愤怒而染上血色，嘴唇颤抖着，眼看着又要失去理智，“你们懂什么？！我们……我们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是的，她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奢求，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然而命运不会因为你的让步而放过你，时间也不会带走痛苦，它只会让你习惯痛苦，直到彻底麻木，坠落在那沉沉黑暗中，与不甘的血泪一同腐败在岁月的阴影里。
雨水敲打着肮脏的玻璃窗，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能看见正在搬家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她们很快就要失去这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这栋花费了妈妈全部积蓄和房子贷款还未还清，但政府已经将土地卖出，周边的邻居一一搬走，但她们却无处可去。
长谷川澪冷漠地看着窗户上自己可怖的倒影，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小的时候，她曾发誓以后长大了要给妈妈买一栋漂亮的大房子，没想到命运弄人，她们此刻连最便宜的廉租房房租都交不起了。
长谷川爱子在雨中奔跑，她刚领到这个月的保险金，又从老同学那里借了些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准备带给自己的孩子，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浑身湿透，但那个小小的纸袋却被她牢牢护在怀里，快到家了。
钱，钱，钱。
她们需要更多的钱。脑子里计算着下个月的花销，她突然觉得身体发冷，一笔又一笔的费用化作无数张账单，将长谷川爱子单薄的脊背压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不能在女儿面前露出软弱的神情，她是澪唯一的依靠，她要……坚持下去……
眼前的道路渐渐模糊，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让她觉得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寒气，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努力抬头看向小楼二层那个亮灯的房间，挣扎着伸出手。
“澪……澪……”
别着急，妈妈快到家了，不要害怕。
而动弹不得的长谷川澪只能疯狂挣扎着敲击玻璃窗，恨不得飞下去扶起倒在水洼里的母亲，但她已没有用来飞翔的翅膀了。她尖叫着，大喊着救命，但没有人能来帮她们一把，这个代表着母亲爱意的匣子此刻变成了她的牢笼。
等到警察和社工跑来救援时，都被女孩的惨状惊呆了。她不知用什么方法从桌上跌了下来，即便磕破了头，血流了一地，仍顽强地仅凭双手的力量爬到了楼梯口打出了求援电话。当救援人员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只有半截残缺身体，趴在门边努力望向母亲方向的少女，和她身后拖出的一条长长血痕。
但她母亲的情况更加严重。
肝癌晚期，劳累所致。
在医院醒来的长谷川澪听到母亲病情的第一反应，是一种浓浓的自我厌恶感。
她平静地接受了社区的救济金和周围邻居的募捐，平静地在母亲的医药单上签了字。远没有医生护士想象中的那样歇斯底里。
“妈妈她还有多少时间呢？”她问来查房的医生，眼神死寂而麻木，漆黑的瞳孔里是瘆人的寒意。
“情况好的话，最高可以有三年的存活期，不过这个说不准的，也有患者能够存活五年以上，你们要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治疗。”那医生怜悯地看了一眼澪，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别放弃希望。”
“还有，虽然我很不想说出这句话，但是你们已经欠了太多住院费用了……如果不能补齐的话，可能会被强制出院。抱歉……”
——希望吗？
长谷川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讽刺一笑。
回到家后，看着努力振作起来继续打工赚钱，故作坚强的母亲，长谷川澪终于做出了决定。
只有自己消失，母亲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能再拖累她了——生命的最后，她希望母亲能为她自己活一次，而不是被残缺的她捆绑着，陷入更加绝望的泥潭。
于是在一个雨夜，在给要出门去隔壁街区取订货单的母亲一个拥抱后，她拿出了事先藏好的美工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妈妈，没有了我，你就有足够的钱治病了吧。
对不起，没有成为你的骄傲，没有实现你的愿望给你买一栋大房子，让你过上轻松的生活，到头来，我才是你痛苦的根源啊。
她看向窗外的夜色，似乎像是看到了那个消瘦又伟大的小小身影在佝偻着腰向她奔来。长谷川澪疤痕密布的狰狞脸孔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意，张了张嘴，向这个世界无声道别，似乎那个在舞台上肆意旋转的美丽少女又回来了。
随着她持刀的手决绝地用力刺下，正在赶回家中的长谷川太太突然一阵心悸，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跑回了家里，看到的却是倒在血泊中的女儿。
“澪……？”她手中的袋子掉到地上，瞳孔颤抖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长谷川爱子摇摇晃晃，手脚并用地扑上去抱住自己已经停止呼吸的孩子，那瘦小的软绵绵的身体在她怀里无力地垂下。
“怎么……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着，用力摇晃着女儿的肩膀，大声叫着她的名字，泪水滚滚而下，似乎这样就能把她从永恒的安眠中唤醒一样，“澪！澪——醒一醒，妈妈回来了，醒一醒啊！”
她如同一只失去唯一幼崽的母狼般哀嚎，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指尖发颤地抚摸着她被血污浸透的头发，不断触碰着女儿的鼻息和脉搏，疯狂摇着头想要摆脱着这恐怖残酷的现实，“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做错了什么？！”失去孩子的母亲那怨愤与悲痛的哭喊穿透了冰冷的雨慕，似乎在质问着天地的不公。
良久，她抱着澪的尸体站起身，全身颤抖着将女儿好好地安置在窄小的床铺上。瞳孔不自然地微微扩大，神经质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不久后又端了一盆水回来，坐在床边，拿起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着女儿被鲜血染红的躯体。
“妈妈知道澪是爱干净的孩子，要洗完澡再睡觉啊。”她喃喃道，瞪大眼睛看着仿佛平静睡着的女孩，面部微微抽搐着，蜡黄的脸色越发不自然，“怎么能不和妈妈说晚安呢。”
长谷川爱子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就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对话一般，自言自语道：“没关系，妈妈在这里，妈妈会一直照顾澪的。”
“妈妈一直都在，”
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