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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结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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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的山路上, 一道带着兜帽的身影在大雨中穿梭。

雪莉酒不光是组织内部的重点监察对象,在各国的情报调查名单也占据一席之地。尤其在诸伏景光冒险拿到了残缺的实验废案后,组织研发的神秘药物又与议员暗杀案扯上了关系, 引起警视厅内部一场绝不算小的波动。

定位异常的情况上报给了公安。既要避免打草惊蛇, 又要防止被FBI捷足先登,顶着重重压力, “ZERO”小组依照指令, 伪装成路人包围定位显示的地点。

降谷零远程指挥,至于现场出任务的人选, 小组并不陌生——与降谷先生一同潜入组织的另一位卧底, 隶属警视厅公安部的诸伏先生, 组织代号Scotch。

诸伏景光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仅是因为他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寒夜里砸落的雨水冰凉, 夹杂着剧烈奔跑沁出的汗水,顺着湿透的兜帽和头发滴进了眼睛里,带起微微的刺痛。

越靠近定位上的地点,他就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

山间很空, 只有一栋独幢别墅, 像是荒废已久,周围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只有一圈绕了铁刺网的围栏。诸伏景光的黑衣融进黑夜里, 他粗略地环视过四周,又低头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定位就在这附近。

他不再犹豫,将通讯器放回原位后, 手掌握紧铁网, 脚下骤一发力, 翻身越过了围栏。

不能开灯照明,前院连遮掩身形的草木丛都没有,他心中估算着距离和方向,紧贴着墙根移动。

移动到别墅后方的时候,一点淡茫的橘黄灯光吸引了诸伏景光的注意。

他与雪莉见面次数不多,大概能判断出花园亭顶下的模糊剪影就是那位冷淡的科学家,另一边则被建筑物遮挡住。

眼下的情形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有另一个人从雪莉身后靠近,一记精准的手刀打晕了她。

没过去太久,那道身影带着雪莉离开了。

雪莉不会深夜毫无来由地出现在荒郊野外,在“继续追踪雪莉”和“留下来继续调查别墅”之间,诸伏景光短暂地迟疑了一会儿。

他将「目标开始转移,请注意」的消息发给外面待命的小组,选择留在了原地。

涉及实验的事自有研究所,而雪莉不是情报组或行动组成员,杀人越货非法交易的事也轮不到她。

她被敲晕时,似乎注意力完全被其他的事占据——亭顶下到底还有什么,是物品,还是人?

一个代号浮现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

……这幢别墅三面环山,前封后堵,远离所有人的活动踪迹,的确很有圣酒的风格。

按照最后一次见面的命令,现在的苏格兰威士忌应该在英国进行为期一年的潜伏任务。

诸伏景光暗道一声糟,虽然他带了兜帽和口罩,但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圣酒,看穿这些伪装并不难。

但对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低温,露天,黑夜,暴雨,随便单拎出一个词都可能激发他那无理的病症。

思绪转回,诸伏景光已经改变了主意,他确实很希望能杀掉圣酒,但起码现在,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他打算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压低兜帽,刚迈出半步,脚下却一时不察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黑暗中,脚下反射出两粒幽荧的红光,那团温热的物体突地蹿了出去,诸伏景光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似乎是一只猫。

毛色纯白的猫。

……这里怎么会有猫?

他下意识想去追,又生生制止了,屏住呼吸隐在阴影里,警觉地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白色的影子到了凉亭里就不再出来了,接着又传出几声猫叫,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尖锐刺耳,而里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反应。

——不对,应该是有的。

后花园里本来所有的光线都来自亭顶的橘色灯光,现在突然又亮起了几盏。在差点被灯光照到的前一刻,诸伏景光敏锐地闪身躲在了一株灌木后。

也正因这次闪躲,他看见了凉亭里侧对他的身影。

那人跪在地上,脊背弓起的弧度像鸥鸟折断的翅膀,想要把不速之客赶走,脸上却浮现出惊痛的神色。

但猫显然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不停地在他身边打着圈,叫声明显焦躁了许多。

优秀的狙击手眼力耳力无一不精,筛掉雨水之类的干扰后,诸伏景光能大概看清圣酒的脸。

没用多久,他的眉宇深深蹙起,又闪过几分错愕。

……那只猫有点眼熟,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圣酒,勉强想,虽然白色的猫很常见,但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诸伏景光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奔窜,在他的记忆里,他也曾帮忙照养过一只白色的猫。

只不过那时猫还很小,才四五个月大。现在距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被雨淋湿的猫体型小了一半,瑟瑟发抖,但还是不声不响地靠近了他身边,这对警惕人类的流浪猫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浅蓝色的瞳孔猛地一跳。

在低头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猫项圈上挂着的铭牌,はな。

诸伏景光只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如果真的是警校时养过的那只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跑到圣酒身边去还那么亲近?

以及——圣酒为什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他确定铭牌上只有“はな”两个文字,但圣酒的口型和微弱的声音却是“はなこ”。

诸伏景光忽然感到难以言状的混乱。

……怎么可能?

他当然可以找到很多理由,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巧合或是早有预谋的诡计,圣酒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就像他一直以来鞭笞自己的那样。

但降谷零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当时只觉得让他失望和愤怒、如今却显得莫大荒谬,导致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都变得岌岌可危——圣酒到底是谁?站在那儿的人到底是谁?

他忽然生出冲过去质问的冲动,偏偏脑海又混乱无比,连到底该质问谁都分不清楚。

浑身淋湿的猫咪很想寻找一处温暖的热源,但一直被主人无视,急切的呼唤不但得不到回应,还被推出了凉亭。

它急得团团转,跑进来几次,又无一例外地被再次赶走,终于失落地离开了。

离开,却是向着诸伏景光的方向。猫咪完全没在意被他踢了一脚的事,它实在喜爱这个人类,从很久以前就是。

诸伏景光动不了,他不能出声赶猫走,而周围连颗石子都没有。灌木根本不够大,遮住他曲起的身体已经很勉强,只要有人注意到这边就会暴露。

他走错了一步棋,致使步步都错。

猫咪凑到身前时,诸伏景光再次确认了一遍它的铭牌,只觉浑身冷得如坠冰窟。

他沉默着,缓慢站起身,对上了圣酒的眼睛。

那双深红色的眼睛看到他后震颤了一瞬,又沉沉地暗下去。是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颜色,偏偏又如此相似。

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再无反应,好像连表情都懒得做了。

“……Vin。”诸伏景光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蛮横的、不讲理的问题,再怎么说也该由房子的主人来问他一个入侵者才对。

但诸伏景光清楚,对方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不是说过“别的地方对我来说风险都太大了,起码酒吧很安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待在雨里?

青年微微低着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霜色的发垂遮住眼帘,唇不抿不扬,呈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黑色衣袖和手套间露出一截分明的腕骨,在诸伏景光近乎能把人烫伤的目光中,那段手腕缓缓探入西装内侧,掏出一把作为狙击手的他再熟悉不过的武器。

□□M1934型,9*17mm短弹,最大弹容量为8发,有效射程25m。

很难单手操作,因此并不适合实战。

事实也是如此,圣酒不得不双手都握上枪,将扭杆旋转了180度才打开了保险。他动作很慢,却不见生疏。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碎石小径,只需要迈开一步,便能跨过这泾渭分明的界限。

谁都没有动,谁都不能动。

在被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胸腔的时候,诸伏景光却不合时宜地想到——警校的课程从没教过他们使用这样的枪。

这样繁琐又挑人的武器,一不留神就会弄伤主人。

撞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他呼吸一滞,回溯的记忆刹那间中止。

对面的人轻哂了一声:“你脚下有只猫,把它抱起来吧,它等你很久了。”

“……你认识它么?”

“嗯,认识也很久了。”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青年却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神情平静而安宁,带着点解脱似的无奈的笑,那样的表情太温柔了,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圣酒身上。

他说,“告诉你一件事,这里快要爆炸了。”

诸伏景光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误听。

但很快,在意识到他并没有开玩笑后,诸伏景光不得不去想——为什么会是现在?他将一条歧路走到了底,直到走上悬崖边,这时候又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笑嘻嘻地告诉他「太阳早就落山啦,回家的路在相反的方向,你再也回不去啦」。

他脱口而出,完全忘记去思考后果,“跟我走。”

走了之后又能去哪呢——青年的眼眸稍稍睁大,流露出一丝不解。

“可以回美国,也可以留在日本。札幌的雪很美,等到五月,那里会有樱花和紫丁花海。”

诸伏景光喉头滚动,张了张嘴。

他的心脏因急剧充血而飞快跳动,手握住口袋中的枪身,往日温润的声线像在刀尖上反复磨砺过一般,变得沙哑难辨:“……或者,我们也可以去长野。”

他在群山起伏的长野县长大,在那边还有个许久未见但感情很好的亲生哥哥。

【“高明哥也在当警察,有机会的话,带你去见他吧。”】

灰发少年因后面一句话面露不安,小心翼翼问他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警校时的他笑着安慰道,【“不用紧张,哥哥一定会喜欢你的。”】

结果到了原定出发那天,天公不作美忽然暴雨,不得不取消了行程,到现在也没机会实现。

他一时间陷入混乱,大悲与大喜撕扯着他的精神,而前者轻易就将后者淹没。不管听到什么回答都只会让痛苦变本加厉。

诸伏景光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还记得吗?”

枪是为自己准备的,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是卧底的身份暴露,他就会用那把枪来以绝后患。

当然,要是伤害能够弥补伤害,他会让对方先开枪。

在这一刻,诸伏景光甚至由衷地希望——青年手中的枪口一直对准的是他的心脏。

回应他的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圣酒」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记得这些的人从没提过。

良久过后,青年摇了摇头,语气中有几不可闻的落寞,“太晚了。”

去哪里都来不及了。

诸伏景光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

圣酒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托住枪身,枪口未偏移分毫,“……这把枪只有一颗子弹。”

“离开这里,Scotch。”青年的声音蓦地沉下去,扣着扳机的手一瞬收紧,带着警告,“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从头到尾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

或许最该被质问的人就是他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到底是日本警视厅公安的卧底诸伏景光,还是黑衣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威士忌。

诸伏警官该执行任务,苏格兰会听从命令。

不管哪一个都精通察言观色,判断出利益最大的一方,然后听话地选择离开。但他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诸伏景光的眼眶深处传来一股莫名的灼烫,巨大的热量将喉管烧裂成干涸的碎片。

双唇颤抖,藏在心底的名字几欲从口中跳出,“ゆ……”

“别说了!”

对面的人忽然反应极大地打断了他。

沉默间,又哑声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声音低低得像在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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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冥冥之中的预感,知惠将车停靠在一旁,抬头看到了夜空中惊起的飞鸟。

她的指间捏着一个圆形发讯器。

以她的能力应该早点发现才对,一路上心神不宁的不止宫野志保。

知惠眉眼垂顺,将发讯器捏碎,朝后座提醒道:“宫野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宫野志保稍有些湿润的发尾遮住了半张脸,她紧抿着唇,目光冷漠地停留在被带上车的遥控装置上。

少女陷入回忆,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喃喃:“密码是……”

猝不及防,划破长夜的尖锐鸣笛截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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