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群玉阁
跟着秘书进入群玉阁以后, 对方将莱尔维亚带到书房，请他在这里稍等片刻，随后离开了。
凝光的书房异常宽敞,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微型收藏馆。真正办公的地方大概只有右前方摆着书案那一块儿, 书案上摆满了卷宗，却十分整齐, 毫不零散。
莱尔维亚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 抬脚靠近了“展品区”。
凝光的藏品很多，名家书画、价值连城的古董、玉质摆件，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做工精细的摆架上，迎着阁顶柔和的灯光，不遗余力地展现主家的雅兴与财富。
莱尔维亚的脚步在一幅名家字迹前停了下来。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刚硬遒劲且大气磅礴，足以见书写他的人笔力扎实，性格也字迹中窥见一二。
但吸引莱尔维亚目光的并非这些。凝光的藏品都价值连城，自然各有各的出众之处；让莱尔维亚停下脚步的是, 这字迹有点熟悉。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心中有些啼笑皆非。
是钟离的字。
竟然被挂到这里来了？署名还是用的化名。
但如果他并非眷属, 而是神灵本尊的话，那么样貌可千变万化，使用化名行走人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若他真是岩神……那他可以说是相当珍爱他的子民。这样的一位神明，为何会放任障秽横行？
“喜欢这个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声音雍容华贵，透着不显山不露水神秘与沉稳。
莱尔维亚转过身，见自己身后几尺之外, 正站着天权凝光。这位是璃月权力的顶端、提瓦特鼎鼎有名的商人、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集财人, 而此时她年龄不过二十二三, 就已经有了如此惊人的成就。
“只是有些感兴趣。”莱尔维亚道。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 透出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冷淡。
凝光面上神情平和优雅，说话间同样抬脚靠近了这幅真迹。莱尔维亚后退几步，同她保持了相当礼貌的社交距离，静静聆听她接下来的话。
“这是书法大家浮白的真迹，书写它时的年代极其久远。我从一位相熟的古董商人那里找到它，购置添放进我的书房。”凝光道，“若你喜欢，立可相赠。”
对于莱尔维亚来说，凝光面上的笑容太过公式化。仿佛戴着一层弧度精准的面具，每一块肌肉的舒展程度都被刻意计算过，所以才有了这个在寻常人看来可敬亦可喜、在自己看来却异常冷漠的笑容。
当然，莱尔维亚认为，身居高位，心思深沉、满手算计并不是什么坏事，正是因为她心思够深，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只是……
虽然有些突然，但在看到凝光的神情那一刻，莱尔维亚竟然开始想念达达利亚了。
那点思念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钻出来，流火一般迅速蔓延着卷住莱尔维亚的心脏，让少年在这样的场合中不可抑制地生出片刻恍惚。
达达利亚的笑容，从来都是坦诚的、直白的、热烈的，在冰封的雪国中像一团不灭的火、像躺在掌心里的柔和太阳。
对待他信任的人，这些热烈的情绪常常令人手足无措——他太干净了。笑容也好、性格也好，一切的一切都纯粹而温暖，像是世间坦诚的集合体。
一想起他，莱尔维亚心中突然升起一点对接下来谈判的厌倦。
能快点结束就好了。达尔现在在哪儿呢？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回应了凝光的话：“感谢好意，凝光小姐。关于今天找我的事情，可以长话短说。”
两边都有明确打算的情况下，将问题抛上桌面未尝不是一种极富效率的解决方式。
凝光对于他的坦诚似乎有些意外。她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莱尔维亚片刻，如他所愿长话短说了：“不知这个提议是否有些冒昧，但我希望你为千岩军祛除归离原的障秽源提供帮助。”
“障秽，即是你曾经在望舒客栈遭遇过的人所受的污染名称。”
“你找我，是因为我不会受到污染。”莱尔维亚道，“究竟是提供帮助，还是作为主力？”
凝光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不似刚才机械冰冷，反而显得饶有兴致、极富人气，细看其中还凝聚着一丝赞赏。她踱步到书案前坐下，习惯性地执起那柄对她来说大部分作消遣用途的白玉烟斗，缓声道：“你很聪明。”
“如果你愿意的话，真想聘请你来当我的助手。”
“不必了。”莱尔维亚干脆地拒绝道。
只用一眼便能看出来，凝光烟斗的玉石原料，与刻晴手中用来探查障秽的白玉盘原料是同一种。
能探邪气的玉石，必定稀少，极其珍贵。就连奔走前线的刻晴手中都只有一副，而早在障秽爆发之前，竟然就有这么大一块原石，被千磨万凿，制成了这么一柄精致的白玉烟斗。
天权凝光的权势与财富，毫无疑问已经站到了提瓦特的顶层。
不过即使在自己没过来之前，名为莱尔维亚·希里亚尔特的前身是个商人，莱尔维亚本人却对财富与权力没有任何兴趣。
因此他只潦草看了一眼，就在凝光的示意下坐到书案对面，看着她伸手，将一张宣纸展平压好。
做完这一切以后，她双手抱臂，游刃有余地向后靠上椅背。
“请讲吧。”她含笑缓缓说道，“要用什么样的报酬，才能请得动你呢？”
她自信只要是对方说得出口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她凝光能拿得出手的。毕竟世人所求无非两样，一切欲望之中，名利与财富才是大头。
但很可惜，莱尔维亚是名与利都砸不动的冰雕。
他靠着椅背，双手交叠闲闲散散地搭在腿上，周身气质同样从容不迫。
“想请人帮忙，是不是不应该藏着掖着？”莱尔维亚道，“那污染源里头到底是什么、祛除它需要背负的风险，我有知道的权利。”
现阶段他能知道的，只有寄宿于邪祟体内的是个正体不明的魔神，以及对方的能力而已。
凝光将意义不明的视线投了过来。
“当然。”她道，“不过这要取决于，我们之间到底是合作，还是交易。”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能免于污染？”
凝光道：“在商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有可衡量的价值，信息同样如此。”她将精明的视线投向莱尔维亚，“至于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我想你应该知道。”
莱尔维亚沉默片刻，此时心中不得不承认，凝光骨子里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
她拒绝获得信息的大好机会，反而将合作与交易二字摆了上来。
如果是表现善意的合作，那么自然可以开放情报，但若要向她讨要报酬，就要顾及着合作的情面；如果是立场不明的交易，则需要掂量情报、互相提防，报酬方面虽然可以随心所欲，但日后若是敢做出不利于璃月港的事情，后果可以想见。
少年抬手摩挲了一下耳侧的赤冬石，其内的岩元素力正温和地抚蹭他的手指。
从刚刚凝光的作风来看，璃月的权贵请人办事之前，大约都喜欢送点什么；钟离虽然没说要自己帮什么忙，可他是璃月顶层的人员之一，他送的赤冬石此时正好好地呆在他耳边。
……欠了人情就是这点不好。
他在心中轻轻叹气，抬头对凝光道：“当然是合作。”
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凝光周身的疏离与戒备骤然和缓了几分。
“那么，你想要什么报酬？”
“很简单。”莱尔维亚道，“请仙典仪时，让我见岩王帝君一面，并得到与祂交谈的机会。”
原本是打算事情结束以后立刻见到，但既然是合作，就需要表明诚意。在加上请仙典仪的日期已经近了，舍弃的那点时间无足轻重。
凝光眯了眯眼睛。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莱尔维亚，从见面到现在，面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疑虑。
不为别的，因为这个要求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每年一度的请仙典仪当日，慕名前来的外国人和想要一睹帝君风采的民众加到一起，数量令人瞠目结舌。
因此，总务司不得不控制参加典仪之人的数量，但即便如此，人数依然很多。而帝君会在这样热烈的簇拥之下视察民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见到帝君虽然困难，但绝非不可能的事。
而面前这个少年说，想要见帝君一面，并且与祂进行交流——
这样一个要求里，凝光需要做的不过是引荐，至于神明是否愿意与他交谈，就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了。
“就这个？”
她问道。
“就这个。”莱尔维亚道。
凝光注视他片刻，在心中迅速称量利害。在确定对方的要求并不会产生任何对璃月港有害的影响后，她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抬起指尖——
一道沉厚而深刻的岩元素力划过纸面，数行文字即刻落下，几息之间，一份文书已经落成。
“这是？”
“一份契约。”凝光道，“或者，在至冬那边，可以称之为——合同？”
合同二字，在某些世界，代表万恶的劳动关系的开端。莱尔维亚心情复杂地同她签订契约，最后一笔落下时，听见凝光额外提出的问题：“合作愉快。虽然有些冒昧，但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合作伙伴，我想问一问——你见帝君，是想做什么？”
莱尔维亚抬头，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同样也饱含商人气质的笑容：
“这是另外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