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谋划
“达达利亚？啊，你是说那位新来的少爷吗？”
“不是不是，是想问问以前您见过这位少爷吗？”叶琳捏着裙摆，因打探别人私事这件事感到有些窘迫，“我听说伯凡老爷在世的时候，您就在希里亚尔特家工作了。”
年长的女仆稍一思索，摇了摇头。
“莱尔维亚老爷是伯凡老爷的独生子，宅中没有其他的少爷了。”
“或许是伯凡老爷故友的孩子？”
“啊……是这样吗……”少女有些失落。
直觉告诉她，老爷与名为达达利亚的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橙色头发的孩子反驳得很干脆，完全不像是失忆了的样子……或许老爷真的是找错人了。
但后面老爷为什么又装作没听见，将他抱回房间了呢？
叶琳为此感到困惑。
阿贾克斯也为此感到困惑。
他坐在大床边的餐桌旁吃午餐——因为伤还没好他被勒令尽量少走动——边吃边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听见了吧！表情那么惊讶来着，都让自己以为说错话了，结果转头就当没听见。
真是过分啊。
他叼着面包，四仰八叉地坐在凳子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啊，想不明白。比起想这个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尽快回家。
小孩咬了一口面包，又端起一旁的碗碟喝了口汤。
随后他面色古怪地顿住了。
味道好奇怪——
↑当然，因为希里亚尔特家的厨师都是枫丹的。
阿贾克斯不明白的事，叶琳明白了。
叶琳拥有比达达利亚更丰富的阅历、更加开放的头脑、更加天马行空的想象，而且，她是一位少女。
这位少女在厨房清洗阿贾克斯中午留下的碗碟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那位真正的达达利亚少爷……会不会已经去世了呢？
因为不可能再见到，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所以将跟达达利亚少爷长得很像的阿贾克斯先生接过来。
他其实知道那个孩子并非自己所思念的达达利亚，所以听对方亲口说出真相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惊愕愤怒，用这些情绪来掩盖心底的悲伤。但他仍然不愿意让与达达利亚少爷长得如此之像的阿贾克斯先生从自己身边离开。
啊啊，莱尔维亚老爷竟然是这样重情重义而悲伤的人！
而被接过来的阿贾克斯先生，似乎也是才知道自己被当作了另一个人。老爷将他带回庄园的时候，他身上受了伤，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迫和家人分离了。
而且老爷应当不会轻易放他走。
啊啊，阿贾克斯先生如此可怜！
两个人都好可怜……如果阿贾克斯先生走了，莱尔维亚老爷一定会很难过。
但如果阿贾克斯先生不走，失去家人的陪伴，他一定不会再快乐了。
善良的女仆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她一边清洗碗碟，眼角泛起泪花。
旁边的女仆吓了一跳。
“叶琳！”她磕巴道，“你、你被谁欺负了？！”
*
抛开这点插曲不谈，阿贾克斯吃过午饭、换过药后，难得安分地盘腿坐在床上，看叶琳为他从书房找来的书。
——虽然因为他在学校时大多摸鱼划水的缘故，认识的单词并不多。
这是他唯一的消遣方式了。
如果再贸然跑出房间，那个绿眼睛不听人说话的家伙可能会对这位名叫叶琳女仆姐姐生气，她对自己很好，阿贾克斯不希望她受到牵连。
其实最近的生活说起来也并不无聊，甚至还挺有趣。意料之外的发展什么的，总能勾起他的兴致。
被关在房间里不能出去，被完完全全当作另一个人什么的，算是相当奇特的遭遇了吧——话说起来，那种家伙居然也会那样亲昵地叫别人的名字啊，“达尔”什么的。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他从脑袋里扒拉了一会儿叶琳的话，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名字。
莱尔——莱尔维亚。
这座庄园里的终极BOSS、企图将他困住的魔王。
小孩儿撇了下嘴。
把救过自己的人称作魔王什么的，虽然不太厚道，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称呼了。普通人会做这种事吗！
因此，阿贾克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制定了一个绝妙的逃脱计划，力图避过宅子里的所有人，在无声无息中潇洒离去。
当然，他还没来得及为这项伟大的行动命名。
起名这种事，其实他不是很擅长啦。于是他拜托叶琳找了几本书来，企图从书里找点儿线索，可他双手撑着膝盖，眼里塞满了歪歪扭扭的字符，不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叶琳注意到这一点，站在床边向他表示歉意。
“抱歉，达达利亚少爷……”她很是内疚地道，“老爷的书房里没有绘本之类的，都是很厚很厚的名著，所以……”
阿贾克斯很困，打了个哈欠，很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不要对我道歉啦，你又没做错什么。还有，我不叫达达利亚，我叫阿贾克斯。”
小孩对这件事有奇妙的执着，即使被汹涌的困意侵袭，仍然坚持着向女仆解释。
解释完这句以后，他立刻向后一倒，眼看着就要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叶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您讨厌莱尔维亚老爷吗？”
阿贾克斯深蓝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的眼睛颜色很深，灰蒙蒙地沉不进光，凝视着谁时，总会让对方产生一种被深渊窥伺的错觉。
不过，它的主人并没有那么犀利。
小孩眼睛一睁看了一眼叶琳忐忑的神色，又闭眼抱住被子，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显得有些含糊：“也……算不上讨厌啦。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叶琳稍稍放心了些。她趴在床边，语气轻柔，像是在讲睡前故事：“老爷其实很温柔，做这些事或许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您能多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吗？只要好好告诉他您的想法，他一定会支持您的……”
她独自絮叨了一会儿，停下来时，发现床上的阿贾克斯已经睡着了。
他刚睡着没一会儿，莱尔维亚就出现在了门口。
年轻的庄园主显然刚从书房出来，鼻梁上驾着一副银边眼镜。这个打扮将他周身的冷淡削去不少，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他扫视了一圈房间，目光刚落到叶琳身上，她就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仿佛做了什么坏事，又害怕被抓包。
慌什么？和小孩打架了？
莱尔维亚发散思维。
女仆向他表示达达利亚正在睡午觉，随后行了一礼，飞快地退了出去。
黑发少年困惑的视线追随着女仆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门外。
这次忘了带门呢。
果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又折返回去，将门关上，顺便回到床边，将他随意放在枕边的书合上收好。
做完这一切，他取下眼镜搁在书面上，坐上床沿伸出手，指尖轻轻抵住小孩的眉心。
达达利亚睡得很熟，他熟睡的时候，周身气质就变得安静而温暖。
这个年龄的孩子精力旺盛，有午睡习惯的其实很少，达达利亚也一样。只是医生为他开了内服镇痛的药，吃了容易犯困，所以才会在白天呼呼大睡。
——确实，他的睡相只能用呼呼大睡来形容。
莱尔维亚的手指抵上小孩的眉心，系统飞快地扫描了一遍，随后道：
【输入‘阿贾克斯’时，显示此世界查无此人。输入‘达达利亚’时，能检索到他的过往履历，出生地为至冬塔吉尔区，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长兄与长姐都在为至冬女皇效命。】
【并非上头的探测错误，而是‘阿贾克斯’这个名字已经被屏蔽或者抹除了。】
“被屏蔽或抹除？”莱尔维亚在脑海中问道。
【这就是另外的情况了，不过不耽误任务执行，这点可以先放在一边。】系统说，【谁没个假名外号什么的？叫顺口了不也跟真名一样嘛。】
虽然系统是这样说，但莱尔维亚也明白，这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事情。奈何手头线索太少，只能暂且搁置。
如果是与任务无关的事情，那莱尔维亚根本不会分去一丁点儿的注意力。如果与任务有那么一丝的关系，他则会将警惕拉到百倍。
有时候一根细小的丝线就能左右全局——这是他从过往任务中提取出来的经验。
幸运的是，他通常能提前注意到，然后及时修正事件走向。
守在自己的宝贝目标、退休之光身边，莱尔维亚稍稍将被工作搞得一团糟大脑放空了些，单纯地盯着对方的脸发呆。
今天是达达利亚来到林中庄园的第三天，目前状况一切良好。看起来不是个闹腾的孩子，debuff也没有要发作的征兆，似乎还在冷却中。
冷却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因为上次雪崩动作太大了吗？
近日要出门一趟参加一场宴会，但是不可能的！没有重新进入冷却之前，休想他离开达达利亚半步！
少年在床边盘算，他没有想到的是，身边这位伤口未愈的、他的退休之光，正在谋划着一场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