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束脚鸟
很多年前, 芩弋姝目睹过这样的场景，女生腿边有着几块碎瓦片，苍白的脸庞朝向天空, 像是被人随意丢弃的玫瑰，在暴晒的石板静静枯萎。
她不敢相信听到的消息，她连忙跑到发出声音的地方, 蓝色尖顶的钟楼上一个女alpha站在瓦片上。
不是安迪, 芩弋姝看到她飘扬的粉色卷发如同火烈鸟羽毛。
她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但是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她，大喊她的名字：“芙蕾雅！”
旁边有omega拉她衣角说：“你快劝劝爱丽丝，她怎么劝都不愿听，老师还没到她掉下来怎么办。”
芩弋姝拿着扩音器说：“你不要跳！”
爱丽丝连忙回喊：“我不跳！”
旁边的omega们一看有戏连忙吱吱喳喳说：“让她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你笨啊，别让她动，万一踩滑了怎么办？”
芩弋姝通过扩音器喊：“坚持住, 抱紧柱子！”
爱丽丝此时一点跳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一点不想让芙蕾雅看到她四分五裂的样子，但是随着她心中的冲动散去，她之前一头脑热究竟怎么爬上来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此时害怕才重新回到她的情绪反应中，手指抓着琉璃瓦的表面已经汗津津的，在踩空掉下来的时候她意识归为一片空白。
伴随着周围omega止不住的尖叫声，芩弋姝向上看着翩飞的裙摆。
「系统，精确用手臂接住。」她说。
在上一辈子她看过这样的新闻，有见义勇为的人在火灾现场用手臂跳楼的孩子, 事后一人双臂粉碎性骨折, 一人腰椎骨折。
尽管如此, 万幸所有人活下来了, 后来评论里说这样有很大的风险万没接住砸到下面人的劲椎, 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芩弋姝觉得，牺牲一双手臂，是值得的。
但是双臂接住爱丽丝的一瞬间，她就为这剧烈的疼痛昏迷了过去。
… …
诺斯替戴着纯白色手套，穿着白色风衣，双手交叉坐在实验室正中，在他面前实验室的投影中清晰罗列着各个项目的试验进度。
今天是他最近两个月极为关注的项目数据出结果一天，他专门在光脑设置进度提醒，在数据出来前就特地空出时间前往实验室坐镇。
一同参与初期数据对比到观察末期的研究员，瞪大眼睛，双手撑在桌面上蹦出青筋，因为极度兴奋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从这个样本采入到耦合试验开始，他就是这场实验的主要盯梢人，他确定以及肯定这场耦合的极高完成度。
他深知，这场结果如果按照他模拟的区间的话……这场发现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13:42
诺斯替看着数据逐步完成，他仰起头狭长的双眸逐步张大，一瞬间不知道这是怎样欢欣又恐惧的滋味。
“天啊！”
“这是目前最高的omega基因等级！”
“这是奇迹！这是奇迹！！！”
众所周知，alpha基因评级一直是联邦等级的宗旨，而联邦没有公布的是omega本身也有信息素完成度的评级，只是如今omega的出生率越来越低，高完成度评级的omega越发稀少，以至于SS+alpha完全无法与联邦所有omega进行匹配。
其中生令院【基因保密机密要】内有些联邦一直隐藏的一个秘密：因为alpha需要omega的信息素抚慰，越找不到omega匹配，alpha就会陷入基因反噬，如今联邦SS以上的的alpha都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冰封”，以抑制基因反噬的带来的癫狂后果。
就比如生令院院长维多利亚已经进行冰封多达36次。
实验数据中，芩弋姝与已知样本的信息素匹配，都达到了生令院有史以来最高程度的匹配。
研究员们欣喜若狂：“诺斯替阁下，这个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汇报给法厄同执政官阁下！这是解决了联邦目前为止最大的基因难题！如今联邦所在基因崩溃记录的196人迎来了曙光！”
诺斯替近乎静谧地看着投影上的数据，投影数据的蓝光朦胧地交织在他的过于浓艶的面孔上，让他的表情变得晦暗莫测。
他听到研究员的声音，狭长的眼眸斜睨而视，忽而轻笑。
“你先联系吧。”
研究员连忙打开光脑，却疑惑地发现从来没有出错的光脑竟然信号消失。
“诺斯替阁下…光脑在实验室内竟然没有信号，我出去试试…”
“不。”诺斯替的语速清晰缓慢。
“你就在这里……就在这——”
话音刚落，研究员猛地感觉到心脏急速地跳动，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住胸口，这时他才发觉，耳边嘈杂的议论声不知何时沦为起一样的静谧，在实验室的其他研究员已经纷纷倒在地上。
脖颈的静脉充血大脑的必需养分正在阻断，他甚至能背出这个中毒物的化学公式以及命名。
他挣扎着看向诺斯替的侧影，双目圆睁血丝充盈眼白，声嘶力竭：“诺斯替…阁下…你……你为什么！”
诺斯替看着光脑显示的有毒气体浓度，极为缓慢地嗟叹。
“抱歉，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做到完全埋葬。”
他的眼眸，犹如一泓藏有剧毒矿石的深潭。
等到光脑显示倒在地上的人全数失去生命特征后，诺斯替俯下身，手掌合起研究员死不瞑目的双眼。
“诺亚，排放毒气。”
“是。”机械女声立即答复。
“删除T543实验室13:30——15:06的全部数据，用备份填补。”
“是，诺斯替阁下，您设置的程序已然生效，在15:06我将会删除您的指令留存以及行程资料。”
“辛苦了，诺亚。”
“没关系，诺斯替阁下。”
距离数据删除并用之前做好的假份填补还有19分钟，诺斯替看着数据库中赫赫有名的一连串名单，诺斯替沉默地输入自己放入的样品编号。
没有任何意外的数字——
全息投影下是标注红色100％数字，这个数据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被达到的完美耦合，除非……这个匹配样本是初始数据库的设定。
也就是说这个样本是初始数据的直系血亲。
“芙蕾雅…”他念着这个由法厄同赐予他在意的人的名字。
“真的是……讽刺啊……”
冥冥中有预感时就做好的计划，最终到今日的这个计划实施，实验室的一切作为一种现实的无法辩驳证明呈现在诺斯替的眼前。
如果最开始只是当做打发无聊时光的一场游戏的话。
如今的一切都与最初的想法分崩离析。
但是他并不感到后悔。
在法厄同所执掌的联邦下，所有的一切都遵循着既定路线运作的齿轮，他已经适应了作为齿轮中的一枚，他那些游戏如同在消磨时间那般在他死水一样的生命中显得毫无波澜。
——结果与她共度的这些时间，却出奇的安稳。
他甚至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快乐，即使单单看着她翻书的模样就足以令他心满意足。
原本只是因为琴声的好奇，结果他只专注的是她本身。
有人说爱情像是一本书，看完了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但是乔伊斯察觉到这本书或许他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厌倦的感受。
想必与她匹配和她共度一生，一成不变的陪她看风景弹琴讲解书，都会让他感觉到无法言语的快乐。
他是应该察觉的，而不应该忽视这种萦绕在胸口无法散去的感受。
为他毫不犹豫做了会危及到自身的选择。
删除属于她的数据一瞬间，诺斯替清楚明白一旦删除意味着他不可能得到。
但是他无法坐视，她沦为法厄同以及众多濒临基因崩溃的alpha们的药。
诺斯替此时或许察觉，不为取悦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他不再能随心所欲，成为了将她放在自己之前的约束。
因为“爱”这个联邦不存在的东西，诺斯替最终成为了将风筝线连在芩弋姝手腕上的束脚鸟。
… …
芩弋姝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阳光有些刺眼。
这时一双手盖在她的双眼上。
熟悉的声音有些暗哑：“慢慢睁开…应该还没有适应光线。”
芩弋姝眨眨眼睛，慢慢透过指缝透过来的光逐渐没有感到不适。
“诺斯替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芩弋姝适应，诺斯替缓缓撤回手，他面容苍白，有些憔悴如同渴水的玫瑰。
他勉强自己笑了笑：“在生令院，是我的本职工作。”
芩弋姝更诧异了，像他这样一个月恨不得24小时玩的人竟然有本职工作？竟然没有人把他炒掉？
芩弋姝本来想像平常那样吐槽两句，但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诺斯替的微妙变化。
“你……怎么有些安静？”
诺斯替的脸上没有他日常优雅假面一样的笑容，扶下浓密睫毛半遮瞳孔，流露几分脆弱透明之色来。
“你把我吓到了。”诺斯替轻声说，“任谁看到你双臂绵软昏迷不醒都会感到心惊。”
大概对方真和自己相处间流露几分真情吧，这样憔悴的神态做不了假。
芩弋姝第一次感觉有些无所适从，只好模糊着说：
“事情比较紧急……对了爱丽丝情况怎样？”
诺斯替抬了抬眼帘，平静地压抑着情绪：“她…腰部骨折早就好了。”
一想到让芙蕾雅手臂粉碎性骨折的罪魁祸首诺斯替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如果砸到芙蕾雅的劲椎……
更让他厌烦的是，自从那个叫爱丽丝的omega醒了后就吵着见芙蕾雅，甚至还做出用针头自杀威胁的操作。
但是，已经被他用暗箱操作的手段关到岛另一边的病房了。
想至此他才觉得心里稍微好受。
“已经用修复仓复原了你的双臂，不过还要住院很长一段时间。”诺斯替看着芩弋姝轻声说。
“那就太好了。”暖洋洋的阳光下，芩弋姝弯了弯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