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炸心之吻
南冥禁地位于锦城以北的上清山中。
上清山是由东清、西清、南清、北清和中清五座连峰共同组成的山群，中清峰位于中心位置，山体最高，围绕在其四周的南、西、北、东四峰高度依次递减。
这里是最早发现蓝晶石矿的地方。郪历四十六年，圣王上尊依据被粗枝大叶丢在人间的正宗万法牌，使用蓝晶矿石成功打造出了第一块仿制法牌。
四年之后，上清山晶矿开始被大规模开采。两百多年来，为了保护山体，避免过度挖掘，蓝晶矿一直处于王室管控之下，没有国王亲许，三府亦不可私自采矿。但用晶矿炼制的法器，力量会逐渐减弱，需要不断以新矿重制。因此，即便有限采制度保护，上清山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移为平地的命运。
曾经的“鸟语虫鸣，朝起暮眠，山青水润，无量寸心”，变成了如今的青峰不在，山枯水竭。
当昔川带着冥君寻迹来到上清山，以元灵之身立于天上云间，俯瞰这寸草不生，狼藉破败的残山之时，眼前的上清群山像极了五个千疮百孔，形销骨立的老人，蜷缩在冷风中泣诉着死亡的悲歌。
“好好的一座山，就这样被你们凡人挖空了。”冥君也不禁叹息道，“本君能要了凡人的命，你们的本事比本君还大，竟然能要了石山的命。此前，只道是粗枝大叶丢了几件法器在人间，无甚要紧，却不想因为区区几件法器竟然害苦了人间的山水。早知如此，当初丢掉第一件法器时，本君就该下山来寻。”
“其实，这山死不再生长草木，也并非完全因为采矿所致。”昔川君说道，“目前全国共有二十三组山群呈秃废之态，并且每年还在不断增加。矿山开采之后如果能够重新填土种树，十年必然能够恢复生机。可现在的情况是，人们因建造房屋砍伐山林，因开采矿石挖掘矿山，余下的荒地不加以治理，反倒直接用来填埋香灰，这才造成了眼下山荒土废的状况。”
“什么香灰？”
“就是三圣宫里人们祈愿用的锦香，这种香在烧完之后剩余的残灰只能通过填埋处理，但它会对土地造成永久破坏，以致草木不生。”
“这里也是被香灰填埋过的废地？”
“对，为了拟定神河府取缔锦香的奏文，我把走过的废山全都画了下来。前年，为了画上清山，我曾经游历到此，却被山外荒林挡住去路，在外面转了三天三夜，也未曾寻得入山之路。”
“那是为了防止凡人闯入法界，这五座山的外围都被设了迷障。”
冥君用灵语施展破术之法，隐藏于上清山的南冥禁地显现出来。放眼望去，这分置于各峰之中的法界像是五座巨大的水晶山巍然屹立。
法界形状越是规则，越容易建造，但同时抗击力也越弱。像斗灵池的穹顶弧体，若非建于地下，一个闪电便能将其击碎。因此，这样的简单法界也只能困束住一般的余念元灵。而此处的南冥禁地，却建得十分精妙。
依据上清山的独特所在，将法壁扦插在地表残存的山体之中，与其相接而生，拔地而起，看似不规不矩，无章无法，却又结构精准，坚不可摧。高低折拐的山体形态，不但能够承受住风雨雷电之击，还能吸纳自然之力，以此来增强法力。
法界之内，地表铺的是近两丈厚的香灰，灰土之上种有灵草和灵树。一条原本该是隐流于地下的暗河，因为山体被移平露出地表。暗河从中清峰所在的法界起始，经南西北东四峰由内向外，环流而出，最后向东汇入祈河。
除此之外，为了船只停靠，五个法界中还修筑了大大小小总共二十几个码头，其规模建制随便一个都抵得过一座港口城镇的码头。
当然，这一切是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它们都被术法隐蔽起来。即便是冥君从此处经过，不事先得知也绝不会有所发现。加上山群之外的迷障阻断，靠近这里的凡人只能在山外打转，根本走不进来。
“那些香灰并非再无用处，它可以稳固法界，蓄积灵力。填埋香灰的土地无法生长草木，却可以滋养灵物。”
没有想到香灰竟然对法界有助生作用，而锦香的创制人就是郁晚空的前世之身冷沦放。从张司军的记忆中可以得知，冷沦放与兰屏苑关系密切，加上京城灵局案后，郁轩以办差之名南下锦城，又暗中与张司军会面，这些事情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他们对抗冥君的阴谋……昔川君不敢再想下去。
“走吧，我们从东清峰入界，再沿河向内寻找，定然不会遗漏。”
冥君牵起昔川落身于东清法界之上。
这禁地四周十分密闭，破法而入必要选择不易被察觉之处。界顶的最高点一般都是法力最弱的地方，冥君破法便选在此处。
只见他翻起掌心，在手中生起一朵豆大的火苗，扔下去时，那火苗与法壁相撞，瞬间便熔出一个缺口。
这法界就算是破了？
看着昔川君投来的惊奇目光，冥君自是忍不住对自己的术法说上几句，“这是本君的无明火，可以化万法于无形，只是不能烧得太大，否则容易被发现。你抱紧了岁岁，本君再抱着你一同进去。”
“呃……”昔川君脸上泛起的不知是什么表情，忽然间凝滞在那里。
自己才刚刚表过心意，冥君这是接收到了？
“熔洞边缘会灼伤灵身，以你的元灵之身粘上就会被烧化。”
呃，看来是自作多了个情。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贴身相拥倒着实令人期待。冥君方才敞开双臂，就被大美人迫不及待扑了个满怀。
冥君甩起袖子用灵衣将美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本君不让你探头，千万不可出来，听到吗？”
昔川比冥君略高，自然无法埋在冥君怀里，只能被灵衣缠住与冥君对面而立。隔着这一层看起来透亮却法力无边的灵衣，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冥君，昔川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你，不，进来吗？”昔川君平复了好半天才终于说出话来。
冥君真是调皮，也没给个明示，直愣愣掀起灵衣把头探了进来。
原本就紧张的大王子一个没站稳，身体向后倾倒，在冥君的缩身法咒之下，二人紧拥在一处，钻过熔洞，进入了南冥禁地。
这一进一退，一收一放之间，刚刚好大美人便吻在了小鬼精额上。
记得后来，我曾十分长舌盘问过昔川君，与死神拥吻是个什么滋味，他傻笑了半天，最后说道，“他抱着我穿过那个熔洞时，我不担心元灵受损，却十分害怕心轮会随时炸开。”
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时，我差点儿没笑死过去。
想必当时的昔川君还不懂灵身之感的奥义。灵身与胎身最大的区别在于，胎身的感知分布在全身各处，胳膊受伤你不会感到腿疼，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有不同感受。
灵身则大不相同，无论你何处受损，是疼是痒，所有的感受都会映射到心轮，同样，欢情爱意在心中也是强出胎身几倍的极致之感。
昔川与冥君这般触碰，丝丝情念在心中搅动着兴奋与紧张，可以想象他那可怜的心轮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承受了多大压力。
这炸心之吻来得也太过猛烈了吧。
也不知冥君怎么控制的元灵，竟然抱着大美人挂在了一棵灵树上，顺着枝桠间隙好一阵神魂激荡地下落。
细细小小的枝桠被突然砸下来的二人惊扰到手脚慌乱，身在墨吞世界，冥君的灵衣虽不会被树枝缠闹，但却被他自己搅得乱七八糟。
终于停了下来，二人交缠在一起，费了好大力气仍是解不开混乱的灵衣。
最后，冥君不得不念了个脱衣法诀，这才解了纠缠之苦。
袒胸露怀冥君倒是不介意，可大美人心里苦啊，再多看一眼他都会立刻原地溃散吧，虽是不怕死，但这样的死法也太委屈了。
为了平复一下饱受刺激的心神，昔川君抱着岁岁纵身跳到树顶，还是先站在高处远眺一下这南冥禁地吧。
东清山这处法界里长满了摇头摆尾，沙沙作响的灵草，簇拥着昔川君脚下这棵灵树。外面散射进来的月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法界，草地尽处与深处都是如同深夜一般的黑寂。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牢笼，只要把我扔进草堆，在不使用术法的情况下，足够让人寻上个一年半载。
这时，一股寒气从树下升腾而起，昔川以为是冥君飞身上来。待他向下望去，所见却是一派骇人景象。黑压压的万千藤条之上挂着数不尽的余念，残肢败体，丑陋不堪，口中发着轻微的呼哈声，顺着树藤攀爬而来。
一开始，昔川以为它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怀里的墨吞并未睁眼，这些余念也定然不会看到自己。
他想起方才进来时，冥君曾在法界上方烧了一个孔洞，而此时，余念们全都在贪婪的望着那个仅有拳头大小的洞口。看来，这里的禁锢令它们产生了极为敏感的辨察力。
好在只要岁岁不开眼，他和冥君就不会被发现。
然而，墨吞兽也并不是完全可以信赖的战友。这时，一阵吱吱鼠叫声由远及近传入岁岁耳中，黑货哪里还按捺得住，铜铃般的大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天晓得身为灵兽它居然同家猫一样，有着捕鼠的癖好。
昔川君才认识它几个时辰，怎会晓得岁岁还有这般习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然现身暴露在恶鬼面前。
身着星降灵衣的大美人立刻成为众余念眼中最有诱惑力的食物，从那些齐刷刷转过来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恨不得立刻把昔川肢解，分食这完美的灵身。
“岁岁，闭眼。”昔川君安抚着被鼠叫吵醒，十分警觉的墨吞兽。
怎么可能，有鼠叫的地方岁岁根本就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若非昔川强力按住，这黑货早就冲出去了。
余念们正在试探着靠近，虽是饥渴，但它们也怕这满眼星光刺伤自己原本就不健全的灵身。
随着呼哈之声越来越大，恶狠狠的目光也越来越近。
昔川君四下寻找能脱身的缝隙，却发现自己已被围得密不透风。想要躲开这百鬼缠身，眼下只能蓄力一跳了。
就在他起心动念，准备突出重围时，一个余念忽然冲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只听得啊呀一声惨叫，那余念被星降法衣刺透了灵身。
昔川想要顺势摆脱，却未曾想它贪念如此之重，即便元灵已千疮百孔，还是死不撒手。其他余念见有机可乘便蜂拥而至，一同裹缠住昔川君的臂膀，借着他甩开的强力，从肩膀处硬生生把左臂撕了下来。
断臂被那些贪婪的余念眨眼间分食得一干二净，昔川疼得捂住心轮，差点儿没从树上摔落下来。
幸好，君赐的星降灵衣完好无损，只是，一条胳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