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顾虑
‘呼呼’。
空旷的客厅中, 只有吹风机运作的声音。
把时禾遇头发彻底吹干，时翊关掉了开关，他抬眼看了下卧室的方向，想起刚才项简不同寻常的表情, 就像是急着去卧室求证什么一样。
心里转过许多猜测, 时翊面上不显, 他摸了摸时禾遇细软的头发, 刚想把孩子直接抱到卧室去, 就看到他揉着眼睛直起了身子。
时禾遇看到身边的人换成了爸爸，短暂地惊讶了下：“哇哦，像变魔术一样,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妈妈就换成爸爸啦。”
时翊语气放柔：“妈妈有点事情去做, 所以换成我来给禾遇吹头发。”
时禾遇噢了声，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时翊，突然说道。
“爸爸, 你能不能多笑笑呀, 我觉得你笑起来更帅！”
这是小不点第一次给时翊提出要求, 他神色变柔，学着项简的语气和时禾遇说话。
“禾遇更喜欢我笑的样子吗。”
时禾遇重重地点头：“是的！那样的爸爸一点都不可怕。”
大概是怕伤到时翊的心，他又补上了一句：“爸爸，其实以前你冷冷的时候，禾遇就很喜欢你, 但现在就更加喜欢啦。”
时禾遇有点害羞, 他张开双手抱住了时翊, 却因为小胳膊太短, 无法环过爸爸的身子, 只能用小手抓紧那两侧的衣服。
怀里多出了个小小软软的生物，还带着奶香的气息，时翊指尖微颤，心脏的某个位置酸酸涨涨，这种被人全身心依赖的感觉，他很陌生。
时翊知道时禾遇说的那个“以前”，就是未来的他。
四岁的小禾遇不会记仇，他会在爸爸冷着脸的时候悄悄失落，但只要爸爸有所改变，他就会瞬间忘记从前，重新张开双臂呲着小白牙去抱爸爸。
小孩子的天真与单纯，总是最有治愈力的存在。
时翊的情绪产生了轻微的波动，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心像是泡在温泉水一样舒服。
他手臂用力，将时禾遇抱起来，轻声说：“爸爸带你去睡觉。”
时禾遇小手指一伸，指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嗓音脆生生的。
“走喽，和爸爸一起去睡觉觉！”
哄睡时禾遇绝对是很轻松的工作，他不哭不闹，会乖乖配合闭上眼睛，亮着灯能睡着，暗着灯也能睡着。
时翊经常连一个短小的故事都讲不完，身边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时翊的头发甚至还没有全干，带着点潮湿的感觉，他去客厅用刚才没收起来的吹风机，又稍微吹了几下。
回到卧室，时翊一眼就看到了裹在被子里的项简，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听见时翊进来，项简动都没动一下，呆呆地望着他，神色说不出来的奇怪。
时翊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弯起手指在项简的脸颊上蹭了两下，低声问道。
“怎么了？”
项简没说话，她从被子里伸出胳膊，一把抓住了时翊修长的手指。
“又在学我。”
项简平常就很喜欢这样蹭时禾遇和他的脸，这一大一小的皮肤都很滑溜，手感特别好。
时翊轻笑：“不知不觉就学你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总会这样，无意识中跟对方越来越像，无论是长相，还是个人的习惯。
项简撇撇嘴：“明明我们才刚和好，怎么这么快就进入老夫老妻的模式了。”
时翊顺着她说：“没有，还是热恋期。”
听到这话，项简满足了，她偷摸把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笑了两声，那模样又乖又俏皮，看得让人心痒痒。
还不等时翊作出反应，项简就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她眼中的笑意逐渐变淡，精神头一下就没了，最后还长长叹了口气。
发现了时翊眼中的询问，项简没多解释，她只是拍拍他的手臂，催促他去洗漱，等着回来再说。
时翊点头，用几分钟刷了个牙，把卧室的灯关上，只留下一盏床头小灯，然后侧躺在了项简身边，面对着她。
项简往那边挪了挪，钻进时翊还带着凉意的怀抱，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问道。
“禾遇睡着了？”
时翊：“嗯，他很听话。”他顿了下，又说道，“是因为网上的事发愁吗，不要多想，这几天可以不看微博。”
项简摇头，网上的纷争几乎是跟他们无关了，关星迟成功抢去了所有热度，现在网友正热火朝天地扒苏心欣的信息，估计没多久就能扒出是项简前任助理。
随他们去编排，项简不打算再把精力放在上面，现在他们躲过了狗仔危机，不仅成功公开恋情，还反过来让男女主挡了纷争，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状况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粉丝的支持项简尽数收到，质疑她就当看不见，反正和时翊幸幸福福在一起才是真的。
项简真正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她稍微酝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事情。
“阿翊，我感觉禾遇……好像快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了。”
其实她很早就有想过这种可能，时禾遇既然能突然穿越过来，会不会有一天也突然穿越回去？
一开始项简还会感到胆战心惊，时禾遇在家里但凡消失不见一会，她就会感觉不安，一定要去看看他在哪个屋呆着才安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时禾遇一直安安稳稳地在她和时翊身边，项简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最近，奇怪的事情重复发生，她才又开始担心。
说完这句话，项简明显感觉到时翊的身体一僵，她心里挺不好受的，除了强烈的不舍，还有对时翊的心疼。
她知道，时翊其实很害怕身边的人离他而去。
他很孤单，也害怕孤独，只是不会表达。
时禾遇的到来，对时翊的改变项简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如果没有小宝贝的帮忙，时翊绝对是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的，因为禾遇的存在，才让时翊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上次怀疑小说文字变浅的时候，项简还在怀疑阶段，所以不敢提前告诉时翊，怕让他白白担心，直到这次确定了那些异常真的发生，她才鼓起勇气告诉他，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时翊的呼吸变重了些，他尽量忽略掉身体的那些不对劲，语气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项简抿唇，她不能把书的事情告诉时翊，只能真真假假地说了个答案。
“我连续做了好几个一样的梦，时禾遇在梦中一直看着我，身体逐渐变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这种梦，就像是一种预告似的。”
她的脸半掩在黑暗中，声音闷闷的，如果不是怕打扰到时禾遇睡觉，这个时候项简真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就是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项简今晚才没敢出卧室去看看他，禾遇那孩子心细，只要项简有一点不开心，立马就能发现，更别提现在压都压不下去的伤感。
她还在满心欢喜地计划着接下来的带娃生活，而现在种种情况却告诉她，那些都是奢望，她压根等不到带着时禾遇上幼儿园的日子。
时翊垂下眼帘，项简把脸埋在他胸前，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空气中低沉的氛围。
“简简。”
“嗯？”项简抬头，对上时翊的眼眸。
“禾遇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项简一愣，她怔怔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想起了大学时分手那年，时翊也是这么放她离开的。
有时候，项简真的觉得时翊很优秀，在各个方面。
他看得远看得透，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有担当负责任，如果细数时翊身上的优点，项简能说出一百个。
即使他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有了心理上的病症，却从不偏激，项简忍不住想，如果时翊这种身世放在小说男主身上，一定是病娇的标配吧。
万幸，她的时翊只是个清醒的路人甲。
项简轻扬唇：“嗯，你说得对。”
时翊替她掖了掖被子，整理了下乱糟糟的长发——不知不觉，项简的头发又长了一大截，像大学时的长发靠拢。
项简重新缩在了时翊的怀中，两只小手钻进他的睡衣中，放在了腰侧，暖意从那里传来。
这大概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如果是项简一个人面对时禾遇的离开，她未必能轻易接受，但有了时翊以后，她好像多出了许多力量。
时禾遇终究要回归自己的世界，那才是时间线正常的发展轨迹，不能因为自己不舍得，就阻拦禾遇的离开，更何况他们也未必拦得住。
或许她应该像时翊一样，接受生命中那些很重要的人暂时离开。
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重新回来。
时翊搂住她清瘦的后背，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墙壁。
“你说，禾遇会像你一样有所感觉吗？”
项简想了下时禾遇几次奇怪的行为，若有所思。
“我觉得，他潜意识里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但因为年龄实在太小，无法理解那个感觉。”
项简是因为那本书才意识到，而时禾遇，可能由于他是穿越时空的主人公，多少会有些察觉。
项简转了个身子，胳膊肘撑着床，手做花朵状托在下巴处，神情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低沉。
“我们不要告诉他好不好，让他开开心心度过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日子，说不定他回去了，会不记得现在呢，我只想让他快乐，分别对禾遇来说，太悲伤了。”
时翊点头，他与项简想的大差不差，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想让时禾遇感到快乐，这就是那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商量出了结果，项简瞬间感觉身上轻松多了，如果按照书上文字的深浅，来确定时禾遇呆在这里剩下的时间，那还会有一段时间呢，在这些日子里，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
她依旧是时禾遇的妈妈。
不管这些猜测是真是假，项简只想珍惜和禾遇相处的每一天。
——那是上天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