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热度在手上不停攀升, 她分不清是对方的体温,还是她自己身体的燥热。不多会的功夫,她的掌心开始冒汗,很快感觉到一片濡湿。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们彼此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他们是一样的人。
呵。
白莲是他, 绿茶还是他。
她可什么都不是。
是也不承认。
她缓缓将自己手抽离, 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品茶。
“花好看, 茶也好喝。”
至于是不是天生一对, 只有老天知道。
萧桓面色微黯,似美玉蒙着一层阴霾。
哪怕禇容见惯他的美, 看尽他的仙, 也知道他可能是在假装, 却依然会清楚听到心动的声音。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欺人人自己欺,说的就是她此时的心态。她咽了咽口水,顿觉口干舌燥,一口气杯中的茶饮尽。
“是孤逾越了。”
这声音该死的低沉好听,听得如羽毛轻刷人心, 让人心痒不止骚动难耐,恨不得解了那痒,安抚那骚动的心。
禇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掩饰般送到嘴边。
“夜寒露重, 茶再好,也不宜多饮。”
“哦。”
她放下杯子, 眼神游离。
“你为何不看孤, 是否觉得孤不堪入目?”
开什么玩笑。
他这样的长相都叫不堪入目, 那天下哪里还有好看的人。
禇容不得已看过去, 面露假笑。她心下在为对方的演技鼓掌喝彩。这是哪样炉火纯青的演技,直叫人叹为观止。她一开始没有识破,真不是她眼神不好,而是对方太会装。
她手心的汗已干,这次换她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我怕自己多看两眼就管不住自己的心,怕自己情难自禁唐突了你。”
“孤,孤不介意。”
他说他不介意?
怎么办?
禇容的心该死的动了,但是她忍住了。
这是美人计。
她也会。
她清澈的大眼瞬间泛起氤氲,如水洗过后的黑玉石。任何人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很难不相信她的真诚。
“萧桓,你真好。我最大的庆幸就是遇见了你,你从一开始就不嫌弃我,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我真的很感动。”
萧桓闻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搭上去,大掌包裹着禇容的小手。此举看似宠溺温柔,实则颇有几分压迫感。禇容也不甘示弱,搭上自己的另一只手。
两人四手相叠,旁人瞧着只当他们情意绵绵。
“咳咳。”
洪杰自外面进来,锐利的眼落在他们叠在一起的手上。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喝个茶都要搞些小动作。
他这女儿看着精明,实际心太软。
他背着手,站在堂屋中间。先是见了礼,态度也还算恭敬,但那笔挺的身板和眼神里的意味深长怎么也让人看不出他是特意来请安的。
萧桓请他入座,他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禇容一看自家老爹这装模作样的派头,即知老头要有一场小发挥。她乖巧地给父亲倒茶斟水,趁萧桓不注意时使眼色。
洪杰也给了她一个眼色,她立马明白父亲的意思。
遂作困累状,道:“今日累了一天,我也乏了。你们聊着,我回去歇一歇。”
她一走,屋内的气氛顿时生变。
萧桓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但气场已是大不相同。洪杰的眼神更是锐利了不少,眸中一片精光。
高手过招,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有时候一个眼神几个下意识的动作就能在无形之中来一场看不见的较量。
须臾间的功夫,气氛又缓。
萧桓请洪杰喝茶,洪杰也举杯致谢。
两人接下来聊的都是一些风土人情以及山川美景,洪杰本就博学多才,又曾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是对各地的风俗信手拈来,且不时引经据典赋以诗词。
萧桓听得多,说的少,似是一个极好的倾听者。
一场会晤结束,萧桓亲自送洪杰至门口。
眼见着洪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如玉般的面色渐渐蒙上一层暗沉,眼底更是骤然风起云涌。
李公公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殿下,这位禇先生……”
“此人不简单。”萧桓垂眸。
“要不要老奴派人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不用。孤已知他是谁。”
饶是李公公自来知道自家主子厉害,闻得此言仍然难掩惊讶之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殿下居然这么快就知道对方的底细。
他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向府中的东南方向。
那是郡主的住处。
他突地想到了什么,失声道:“难道他…他就是凉国早年盛传的那位凤翔才子?”
“恐怕就是他了。”
萧桓背着手,势如出鞘的剑。
这次凉国之行,还真是有许多意外之喜。
*
京外的某处农庄内,远远望去灯火点点。
袁不悔迷迷糊糊醒来,即看见床边坐着一位貌美的妇人。妇人见她醒来,当下是欢喜无比,一把将她抱住。
她失声尖叫,“你,你是谁?”
她不是在镇国公府吗?
明明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会在这里?
“蓁儿,我是你姨娘,我是你姨娘啊。你连姨娘也忘了吗?”女人带着哭腔说着,眼神中全是心疼。
姨娘?
袁不悔拼命推着对方,她没有姨娘,她也不叫蓁儿。这个女人是谁,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她高声喊人,但进来的却不是她身边的丫头,也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高大威严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她不认识,但她莫名觉得熟悉。
尤其是这双眼睛,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你,你又是谁?”她颤声问着,不由自主往女人身后躲。
“他是你父亲。蓁儿,你快叫父亲。”女人催她。
她父亲?
袁不悔忽然明白什么,捂住自己的嘴。
难道这就是她的亲生父母?怪不得她刚才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原来是因为他们的眼睛长得相似。
“你们,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正是。”女人以为她想起了什么,高兴道:“蓁儿,你是不是想起我们了?姨娘这些年日夜都在思念你,你总算是回来了。”
“好了。”男子出声,“眼下人已接回来,你莫要再念叨了。”
“妾不念叨了,妾是高兴。妾就知道国公爷最心疼妾,妾心里感激不尽,妾知道国公爷不会骗妾的。”
袁不悔听到国公爷三个字,蓦地睁大眼。凉国共有三位国公爷,她每一个都认识。这位国公爷是哪位?
女人擦着眼泪,又道:“蓁儿,蓁儿许是不记得我们了,她不是故意失礼的,还请国公爷不要怪她。”
男人“嗯”了一声,凌厉的目光落在袁不悔身上。
袁不悔迟疑开口,“请问您是…?”
“我是你父亲,其它的事你姨娘会告诉你。”
袁郅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若不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女人成天哭哭啼啼,他一点也不想冒险把这个女儿接回来。原以为赵琳琅并未识破他的计划,没想到他居然失算了。
京中传来消息,镇国公府和常将军府被围。府中众人一一清查之后皆已下了地牢,罪名是通敌叛国。
他布局多年,岂能如此功亏一篑。袁家和常家是他的心腹,知内情者更是他最为得用之人,他倒是不怕有人会把自己招供出来。
这么多年连景帝都一无所觉,赵琳琅更是毫不怀疑,他也自认为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到底是谁看出了端倪?
难道是那个孽女?
听说那孽女自小聪慧过人,他还以为只是那些人夸大其辞。
他紧了紧拳头,眼底全是杀意。
顺他者生,逆他者亡,纵是亲生骨肉也不例外。
正如他所料,袁家和常家真正知道他的事少之又少,且全是他的死忠属下,无一人将他供出。景帝一怒冲冠,尸横一片。哪怕是血水染红了西市刑场,哪怕是血腥气数日不散,袁郅都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举动。
论心机,论冷血,此人还真是无人能及。
若想引他出来,恐非难事。
东原城翻了一遍又一遍,京外也是清了一次又一次,皆是一无所获。宫里的暗卫死士不知派出去多少,景帝的旨意是务必要翻遍凉国的每一个角落。
袁郅之罪,比之判国更让景帝愤怒是对方这些年的戏耍。凉越两国被人玩弄与股掌之中,这样的消息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至越国。
风声最紧之时,竟有人提议送萧桓回国示好,为此景帝召见了萧桓。
禇容想着萧桓但凡是有野心之人,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错过。毕竟遥迢路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出了袁郅这档子事,凉国俨然是理亏的一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凉国不太可能会掺和越国的皇权斗争。
如果他一直留在凉国,越国上下势必会被安王策反。再过个三年五载才回去,他的处境只会更加岌岌可危。
奇怪的爱情来得快,可能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就要凋零。
禇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有点可惜,又有点释然。到底是不太现实的感情,散了也就散了。
洪杰晒着他的那些书,不以为意地道:“让他回去,等他败在安王手下之后,咱们再去捡便宜,到时候他就只能依附于你。”
“那不就是趁人之危吗?”
“趁人之危怎么了?你那是在救他。若不然你以为安王会放过他?他的命都是你救的,救命之人最该以身相许。”
“说的也是。”
禇容嘟哝两声,觉得这条路未必不可行。
阳光冷艳,凉风阵阵。
她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
华服金冠,俊美矜贵。通身的气派静如冷山,令人仰止不敢靠近。瞧之高傲至极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落入凡尘形影孤寂。
这人总是不知不响神出鬼没,也不知到底听去了多少。
洪杰这时也察觉到不对,望了过来。
一时间六目相对,说不出来的诡异。
禇容朝萧桓走去,眼神坦荡而真诚。既然他都听到了,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刚才你都听到了吗?”
萧桓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肯定会走,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刚认回母亲,还没来得及尽一尽孝道,此时是不会和你回越国的。再者你应该比我清楚,眼下并不是我和你回去的好时机。你与安王迟早会有一争,倘若你胜出最好。若是失败了,你要记住自己也不是全无退路。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会去接你。”
这番话应该是情理兼俱,她觉得没毛病。
萧桓没有回答,看她的眼神悲悯又黯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对方根本不是在演,而是真的难过。但是很快她就清醒过来,这个时候最是不能心软。
最后萧桓什么也没说,正如他来时那般,走时也是默默。
禇容死死控制住自己的脚,不让这两条不听话的腿追上去。
“你说他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她问自己的父亲。
洪杰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书,哼了一声,“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你是说他留了一手?”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那小子心机太深,你不是他的对手。爹劝你还是别想了,除非你能有把握压住他,否则有朝一日被他吃了还不吐皮。”
禇容若有所思,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
夜里,琴声又起。
如泣如诉。
听琴声知雅意,从这样的琴声中不难听出弹琴之人内心的纠结与压抑。琴声幽幽时,禇容端着一碗鸡汤出门。
洪杰见状,无奈摇头。
真是女大不中留。
这丫头多聪明的一个人,没想到遇到感觉之事也会自欺欺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搞得我好像是要和人私奔似的。”禇容瞄见父亲的表情,不太高兴地抗议。这老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害得她莫名心虚。
“我是怕你被人骗,到时候身不由己。”
“放心吧,我才不会被人骗。你老人家以后瞧好了,如果真有人身不由己,那也一定不是我。”
“少说大话,赶紧走,快去快回。”
“得了。”
禇容笑嘻嘻地出门,出门之后正了正神色。
相处时珍惜,离别时洒脱。做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她比谁都想得开。她不想抗拒自己的心动,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她想在理智范围内小小地放纵自己。
她越走近,琴声越清晰。
等到了萧桓的院子外时,更是丝丝入耳。一时如流水潺潺四处飞溅,一时又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之中。叮咚或是铮铮,皆是炉火纯青的琴技。
她听着这样的高超的琴声,想的却是如果将来他真的争皇位失败了,哪怕是沦为庶民也能靠卖艺生活。
到时候他们一个摆摊算命,一个街头卖艺,是不是也算是妇唱夫随?如此想着,她不自觉笑出声来。
突然她笑容一僵,屏住呼吸。
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一步一步慢慢朝她靠近。她震惊的不是有人来了,而是这人的脚步声听着是那么的熟悉。
她望着那透出光亮的窗,隐约还能看到窗户上映出的身形。
抚琴的人是谁?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即感觉那人已至她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她全身立起细细的鸡皮疙瘩。
“禇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