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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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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并不赞同祈行夜留在这里。

在他本来的计划中, 需要在这片不为人知的山林送死的,只有他一个。使出浑身解数,与数不清的诡异尸体同归于尽。

这是他在可以预料的生命最后旅程, 为自己写好的剧本。

但万万没想到,中途竟然横.插.进来一个祈行夜,甚至就连死亡也下不到他。

阿泰看着祈行夜毫不犹豫跃下深坑的背影, 震在原地许久, 无奈摇摇头。

“这后生要是死了,我可真是没法向烂仔交待了。”

他低声喃喃着,衰老可怖的眉眼间,竟然也染上一丝柔和。

祈行夜并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况,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深坑里的尸骸吸引。

跃入深坑, 近距离观察这些已经高度异化的尸骸之后,他便明白了,为何阿泰常年与尸体打交道, 按理说本应早已习惯与尸体共存, 却为何还对山林深坑中的尸骸如此忌惮。

异化。

高度的异化使得几乎所有尸骸, 皆尸首分离,从脖颈处开始产生的一道细细红线, 几乎将头颅和尸体整个切开。

有些尸体已经尸首分离,脊椎被从脖颈断裂面拉扯出来, 死不瞑目瞪得老大的眼球中, 也已经逐渐开始有红色蛛网密布, 从眼球上蠕动着爬过去, 像一条条胖嘟嘟的红色幼虫, 钻出眼球又没入眼眶。

有的尸体半裂未裂, 仍旧保持着大致的人形, 四肢俱在,可当有生物从它面前晃动过去时,那双已经涣散了的无神眼睛,却会紧紧跟随着生命扫荡过去,不论走到哪里,那视线都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当祈行夜站在这深坑之中,即便他不去特意观察,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汇聚而来的视线。

他就像是被一双双探照灯死死盯住,每走一步都会被数不清的尸骸注视,避无可避。

但祈行夜本来也没打算逃避。

他将从树上随手揪下来的叶片裹在手上,不惧尸骨可怖,屈膝半蹲在一具尸骸前,隔着叶片当做临时手套,翻动着尸骸仔细检查起来。

正如阿泰所说,有一些尸骸身上,存在着经历过实验的痕迹。

死亡前紧扎束缚所造成的青紫淤血,抽血与注射的针孔,部分人还有肌肉萎缩的现象。这些都是典型的实验室伤势。

祈行夜虽然不是法医,但在他贫穷得请不起一名专业法医帮忙的侦探生涯中,还是硬生生靠着数目庞大的委托案,锻炼出了自己的法医技能,让他可以在此时,清晰的看到这些尸骸的成因。

他验证了阿泰对他所说的话。

T国是常年高温的热带国家,国土面积狭小,境内没有任何一处寒冷天气或雪山。可死者中,却有很多人不同程度的具有国内人种的样貌特征,以及北方寒冷气候造成的关节变形情况。

这些人并不是T国人。

而是来自国内各地的人。他们或许是去T国旅游,或是前去工作,却一去不返。

只以尸体的状态出现在这处深坑中,被祈行夜发现时,已经几乎面目全非。

越是检查,祈行夜的心脏越是沉沉下坠得发疼。

在T国资本财团一事上,阿泰没有骗他。

这处山林,根本就是一处大型的财团埋尸地。

除此之外,祈行夜还在尸骸堆中,发现了一些标有T国文字的纸片或碎布。

看起来像是文件或者标签的一部分,或是装尸袋。

虽然祈行夜并非语言学系,但他所认识的,数量庞大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们,还是让他对多数方言和语言都粗略掌握,对T国的豆芽字,也能大致看出一些来。

其中一张被血水腐蚀得只剩一角的标签,引起了他的注意。

写着‘三期反应对照组33-1’编码的标签,更像是出自某间实验室的失败实验品。

“泰叔,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为求翻译精准不曲解愿意,祈行夜将自己找到一些碎片捧出了深坑,让阿泰帮他翻译。

阿泰眯了眯眼睛,昏暗下老眼昏花也是看不清。

祈行夜:“诶?可您不是最厉害的黑衣吗?”

阿泰:“……降头师是这么用的吗?”

谁花大价钱请个降头师回来当座上宾,结果是为了翻译装尸袋的?

祈行夜诚恳:“泰叔,您是不是老得不中用了,老花眼?白内障?要不等出去之后,我带您去医院看看,您连这都看不清,是不是要瞎了?”

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好像是真的在为阿泰着想。

阿泰看着祈行夜的神情一言难尽:“…………”

虽然祈行夜先前就说过,秦伟伟不喜欢他这个学生,因为他太诚实以致于说话总是很难听,但阿泰本来并没在意,觉得这不过是祈行夜的借口。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相信了。

秦伟伟这个学生,是真的说话不好听啊——听得他很想打人了!

阿泰气呼呼,却更加被激起了倔强劲,说什么也要帮祈行夜翻译明白,以证实自己没老。

你才老花眼白内障!

祈行夜微不可察点点头:计划通√

离乡多年,阿泰的T语说得要比国语还好,在光线稍微充足之后,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连蒙带猜的拼凑出了碎布碎纸上原本的意思。

如祈行夜所猜测的,这是一组实验数据。

其中一部分尸体被从零到百分百浓度,注射了某种物质,他们身上的标签记录下了他们被注射的计量、时间、浓度以及存活等级。

行文冷酷,只剩下毫无温情的数字。

这些人并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实验仪器,坏了便可以丢弃,再换上新的。

至于他们姓甚名谁,来自哪里,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没有人在意。

祈行夜找到的那些碎片中,有重复的浓度和计量标签,却是不同的时间。

看起来很像是一组实验体死亡,被丢弃到深坑。新的实验体继续进行相同的实验,也死亡,被丢弃……如此循环。

阿泰摇摇头,劝祈行夜看开点:“总是这样的。强的杀死弱的,大的吞食小的。不够强,就会死。”

“他们也是倒霉,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T国,变成了财团的实验目标。差点运气,希望他们下辈子长记性。”

阿泰本就是从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存活下来。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祈行夜的眉眼却阴沉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生命有存续下去的权利,而他,调查局,保障的就是这样的生存权利。

“既然他们不够强,被吞噬小鱼的鲨鱼所轻视迫害。”

他抬眸,看着阿泰笑了起来,眼睛却是冷的:“如他们无法自保,那我既是他们的力量。”

阿泰愣在原地。

良久,他才神情复杂的点点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烂仔秦的亲儿子了。你们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一样的,闪烁着璀璨光辉的灵魂。

阿泰忽然有些想明白了之前一位老道长对他说过的话。

国内正统大多厌恶T国阴邪之法,对他们嗤之以鼻,避之唯恐不及。但那位龙虎山的张道长,却只说是他的华盖星还没有落宫,他的贵人还没有出现。

老道长说,人的气运是平衡的,一分不会多却也一分不会少,既然你前半生遇到诸多苦难,那在你接下来的生命里,将会迎来自己的‘善’。

阿泰本来不以为意,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能遇到秦伟伟和祈行夜这对父子,就是他的“善”。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

他顿了下,道:“那我会帮你。你想改变,我就助你改变你想改变的。”

阿泰将枯瘦手指间捏着的那份残破文件页递过去,道:“你要找的,或许在这里,它提到了一个我没有听过的名词——衔尾蛇。”

祈行夜目光一凝,赶紧从阿泰手中接过被腐蚀得残缺的文件。

阿泰指着上面的豆芽字,一字一句,忠实翻译。

上面详细记录了T国资本财团所进行的实验项目,其中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尝试造“人”,以已知的材料,创造出经过改良的新物种。

在他们的计划中,这次实验所靶向的目标,是新的战士。

文件中提到,在A国一起事故中意外发现的神秘粒子,可以改造人体,赋予人类全新的活力,即便死亡也不会停止动作,甚至刀枪不入,不畏惧任何已知的伤害。

即便是曾经在A国秘密尝试过的弹爆实验,也无法伤害这些新人类分毫。

这无疑是值得研究的、最适宜在战场上生存的物种之一。

如果可以控制他们,让他们只听从T国的指令,剔除过于具有攻击力和易于狂暴失控等缺点,并且实现量产,那这将士可以扭转世界格局的重大突破,将可以使得资本财团乃至于T国,都重新在国际上获得更高地位。

文件上的前景调研和靶向目标写的热血沸腾,仿佛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强国,以及用新基因型战士掀起的战争所带来的巨额财富,似乎唾手可得。

可祈行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慢慢转身,看向身后深坑时也放轻了呼吸。

这些,全部都是资本财团为了打造所谓“新战士”,而产生的牺牲品。

至于文件里提到的神秘粒子……

阿泰紧皱眉头不解深思,祈行夜却很清楚,所谓的神秘粒子,很可能就是之前被他们找到的粉色晶体。

衔尾蛇。

循环,但更是贪婪,首吞尾。

无休止的贪欲。

唯一的问题是——衔尾蛇,本不应该在东南亚出现。

得益于最初接手李行的案子,祈行夜逐渐关注到这起在A国绵延近二十年的灾难,他翻遍了调查局内所能看到的所有档案,甚至通过私人关系,找国内外的朋友询问和查找,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衔尾蛇,只是A国自己的污染案件。

任何在其他任何国家出现的衔尾蛇延伸案,都有着共同的特点:没有缝隙和污染源。

这意味着案件并非在当地生成。

而是物种入侵。所以没有“先祖”父代。

从发现徐丽丽十四年前回国并隐藏行踪开始,祈行夜就已经有所怀疑,是否世界各地的衔尾蛇延伸案……那些无限延长的蛇尾,其实都起源于A国,是A国带去的种子,落地生根发芽。

但只从这一片残缺的文件上,无法验证这件事。

“泰师傅,你说过,你一直关注了资本财团几十年,对它知之甚悉。”

祈行夜皱眉,沉吟着问道:“财团的创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证据可以确定他与A国存在联系吗?”

提起财团,阿泰便恨之入骨,不需要祈行夜详细询问,就已经将财团情况悉数说出。

尤其是祈行夜所好奇、也是杀死阿泰父母的创始人。

T国是佛教国家,上至国王下至平民,全民皆信仰佛教,家中男孩也多会送往做僧侣几年再还俗。

可这位财团创始人,他却反其道而行。他是虔诚的十字信徒,常言天父会尽数赦免他的罪。

“我见过他身边跟随传教士,与A国人同行。”

阿泰回忆了一下,还是如实以告:“但是,能更确凿的证明他们与A国有关的证据,我没有。”

他诚恳道:“我可以用巫蛊术找几个小鬼,去跟踪他,偷听他们的谈话,如果他和A国有交集,应该会露出马脚。”

祈行夜:“……好意心领了,谢谢但不必。”

不然怎么解释证据的来源?难不成说“法官大人这是我养的小鬼偷听的证据”?怕不是会被当庭认定为精神病叉出去。

祈行夜小心将这些残破纸片折叠好,收进大衣内夹层,妥帖放好。

等他离开山林,这些不起眼的纸片,都将成为指向T国资本财团的证据。

财团狂妄自大,自认为没人能查明并约束他们。那这些被他们随意遗漏的证据,将成为亲手指向他们的刀。

窸窣,窸窣……

周围的山林间,忽然响起细微异动。

祈行夜敏锐抬眸,鹰一样看向四周。

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谁是谁茂密森林中,暗影流淌。

沉沉浮浮飘荡在半空中的头颅,时而出现在树冠和枯叶之后,从叶片之间的缝隙向他们看来,时而融身于树影中隐匿不见。

祈行夜知道,那些从进山就追杀着他的污染物,始终都游离在四周,没有放弃过吞噬他的野望。

“它们在躁动。祈行夜,你听到了吗?”

阿泰嘶哑着道:“它们越来越难以压制,恐怕,时候快要到了。”

“我压制了它们三年。”

阿泰缓缓转身,从围巾的阴影下沉沉看向密林深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它们在壮大,我在衰弱。”

“祈行夜,如果它们要杀你,我很有可能,顾及不到你。”

祈行夜笑眯眯颔首:“放心吧泰师傅,我很会照顾自己。”

言语间,长刀已出鞘。

他紧握住手中长刀,肌肉紧绷,连呼吸都被迅速放至最轻,微微躬身前倾时像是将要狩猎出击的豹,蓄力待发。

从山林各处聚集来的污染物,在周围越聚越多,它们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周围一圈阴影全部占领,逐渐汇聚成一条由头颅组成的白色长带,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张张青白僵硬的死人脸。

它们的异化程度远比留在深坑内的死尸要高,就像是降头师已经成熟的飞头降,从原本的肉身中超脱出去,独立为一,避免了失去个体融合成一体的命运。

但是那张脸……已经很难说,那还是一张人类的脸。

高度的异化带给这些污染物的,并不仅是身份上的变异和所谓自由,还有,新的物种。

鼻子融化成一团凹凸不平的疙瘩,在面部上像是没有被搅拌均匀的泥浆,眼眶逐渐崩塌,失去原有的构造,从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一直垂到了下巴边缘,坚硬的骨骼化为粘液,顺着下巴一直滴落下来,流淌汇聚在地。

从那张奇诡狰狞的脸上,唯一还能看得到的情绪,就是贪婪。

——吞噬世界,吞噬人类。

但是这些污染物显然还有所畏惧,它们徘徊在密林周围不敢贸然上前,浑浊赤红的眼珠在看向祈行夜时的贪婪,在转向阴郁沉沉的黑衣降头师是,就转化为了畏惧。

它们不会记得人类对它们的温情和容忍,却会清晰记得三年来每一次的毒打和疼痛。

即便究污染物无法死亡,没有特制武器,阿泰也无法杀死污染物。但对于早就习惯于与尸体打交道,死亡如呼吸般自然的阿泰而言,再诡异的污染物也不过是任由驱使的狗。

杀不死,那就打到怕。

有阿泰站在这里,周围污染莫不敢上前。

一时间,两方隐隐形成了对峙局面。

山林之中,安静得能听清每一片树叶的颤抖,活人的呼吸声,污染物拖拽着长尾从草地上游走而过的摩擦声……

声声回响,越发寂寥。

双方都在等待。

等待自己的猎物坚持不住,率先崩溃失去理智。或是等待猎物被贪婪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局势。

祈行夜细微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一点,一点,将自己调整成最佳的迎战模式。

就像严密的战斗机器。

他是为战场而生。

令人畏惧的死亡是为他准备的盛大仪式,尸骨将铺就在他的脚下,血海红毯。

阿泰也不由侧目,愕然看向祈行夜,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他本以为烂仔秦的这个儿子,也和烂仔秦是相同的性格,嬉笑怒骂的暴躁却又内心柔软,轻轻一句话就能戳到心窝子哭得稀里哗啦。却没想到,祈行夜……在那层柔和可亲的外表之下,是如此不好接近的冷酷肃杀。

但在看清祈行夜对战场的熟悉之后,阿泰反而放下心来。

“似乎,是我看走了眼。”

他低声道:“没有我的庇护,你也能活下来。”

祈行夜不明白阿泰此时说这话的意思,错愕转头看向他。

却见阿泰缓缓抬头,原本裹在头上的橙红色围巾滑了下去,第一次在祈行夜面前完整的露出那张脸。

在看清的一瞬间,祈行夜瞳孔紧缩。

……那是一颗,被腐蚀和变形的光秃头颅,像被切成奇怪形状的藕片,被反复挤压的土豆。却唯独不应当是人的头颅。

在阿泰那条不曾摘下的围巾下面所隐藏的,是能吓哭孩童的狰狞。

阿泰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他努力却不熟练的挤出一个走形的笑容:“想要镇压这些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失去多少,就等同得到多少。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我本来担心,你会死在这里,我无法向烂仔秦交待,让一个送信的孩子死在我这里,欠了他我的一条命之后,又欠你的。”

阿泰缓缓道:“现在我才发现,似乎,我看轻了你。”

“祈行夜,你有把握,杀死所有尸体吗?”

他问:“如果开闸泄洪,你能以你的刀。”

阿泰枯瘦如树枝的手指向祈行夜手里的刀:“挡下所有灾祸吗?”

祈行夜错愕,随即抬起手中刀,横刀在前,眼眸明亮:“愿意一试。”

阿泰点点头:“好。”

他转身,在重新看向四周污染物的瞬间,神情已经天翻地覆,肃杀威严得可怕。

下一刻,那根活刨了恶人用大腿骨生生制成的莹白骨杖,重重敲击在地,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在整个山林间回荡。

霎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狂风平地而起,咆哮着嘶吼着从阿泰的杖下冲向四面八方,吹刮着根茎深深的参天古树,几乎要将高达数百米的树木拔地而起,拦腰折断。

如末日般可怕的风暴中,祈行夜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被风沙迷了眼。

等他再次抬头时,就看到原本围守在四周的污染物已经逐渐狂暴,焦躁不安的不断撞击空寂和树木,像是疯了一般,恐惧的等待着什么庞然大物即将出现。

而在风中……

隐约传来一缕血腥气。

腐烂,潮湿,泥泞,令人刹那间可以回忆起所有可怕记忆的不快气味。

像是在阴暗潮湿角落中腐烂的尸体上,啃噬血肉长出的蘑菇散发着的味道。

血腥气越来越重,由远及近,好像巨人将要到来前的脚步。

而那些污染物也越发焦躁,它们惶恐的看着祈行夜,不安的不断转着头,似乎在寻找可以逃离的路径。再不复之前想要吞噬血肉的贪婪危险,只剩下想要逃命的恐慌。

就连对阿泰,它们也不曾畏惧到如此地步。

祈行夜察觉到了古怪,转头看向阿泰。

阿泰却只是微微一笑:“祈行夜,我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始终牢牢记得在路边书摊偷书看的经历,我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只是惭愧,我和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研究了三年,也没能搞明白这些尸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无法杀死销毁它们,只能将它们镇压在此,肉身化塔,不让它们离开。”

“但是我很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终有一天,它们会杀死我,更加凶猛的反扑镇压,出去杀人。”

阿泰缓缓伸手,握住了祈行夜手中的刀。

战士不应该让旁人靠近自己的武器,在战场上,武器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但祈行夜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阿泰靠近,看着他伸出手,被锋利刀刃割开血肉,深深嵌入手掌,发黑的血液顺着刀刃蜿蜒流淌。

祈行夜眼神复杂,却只是沉默的观察和等待。

四周污染物像被惊到的烈马,纷纷从这片密林深处的沟壑中逃离,与祈行夜擦身而过却视若无睹。

尘土飞扬的喧闹和混乱中,只剩下阿泰和祈行夜两人,稳稳站在狂风中对立,不受干扰。

阿泰耷拉下眼睑,没有血肉的干瘪脸皮像被风干暴晒的橘子皮,但就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此时却看出了一丝温情。

“我将祝福赠予你,愿你刀枪不入,愿你力大无穷,愿你隔绝死亡。我的孩子,愿你可以平安回到你的爱人身边。”

他的手掌缓缓向下,将自己的血液均匀涂抹在长刀上,赐福开刃,术法护体。

“祈行夜啊……”

阿泰轻声喟叹,抬起尚滴落着鲜血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去杀死尸鬼,还山林土地太平吧。”

“我解开了我对这片死亡之地的压制,在那些尸体真正逃离出山林之前,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鬼神难救。”

阿泰仰起头,那双凹陷下去如骷髅的眼窝深深注视着祈行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合我意。”

祈行夜颔首轻笑:“谢谢,泰师傅。你已经把我最需要的东西交给我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处理吧。”

咆哮狂风中,阿泰抬手,指向祈行夜身后。

祈行夜回身,就看到自己身后的深坑中,在快速发生变化。

前一刻还勉强能够维持人形的尸体,现在已经进入了快速融化的阶段,尸体四分五裂,像被砸碎又烧融的陶土,残留的血肉和僵硬的骨骼都在软化失去形状,向下坠去,又在坑底融为一体,血红色的粘稠液体咕嘟咕嘟泛着白沫,像被煮沸的化粪池。

祈行夜意识到,自己刚刚闻到的那股腐烂气味,正是从这里而来。

而那些污染物惊恐试图躲避的,也是这深坑里的血肉。

所有刚刚还能维持个体存在的尸体,转眼间就变成了同一个庞大的整体,血色的肉虫在粘稠的血液表面翻滚,沉浮,跃出水面又消失不见,欢快忙碌得像耕耘田地的蚯蚓。

就在祈行夜眼前,一颗血色的头颅,缓缓从水面下一寸一寸升起。

庞大的头颅拥有类人的五官和构造,但只是一颗头颅就足有十几米高,在它逐渐成形的过程中,整个深坑中沸腾着的血液都在快速消失,组成为头颅的一部分,水平面下降得飞快。

当它终于从深坑完全升起,悬空在祈行夜眼前时,似乎也不过眨眼之间。

这时,祈行夜在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只污染物了。

它们都已经惊慌失措的离开逃难。

密林最中央,只剩下了阿泰,祈行夜。

以及……庞然大物的头颅。

“这里没有源头,但是,如果你问蛊王,能真切影响和操控尸体的存在,那就是它了。”

阿泰走到祈行夜身边,仰头看向庞大到难以看清全貌的头颅,道:“我所在镇压的,和那些尸体畏惧我的最重要原因,都在这里。”

祈行夜本以为阿泰是打算将像捕麻雀那样,将所有污染物都困在自己的网里。

但此时他才明白,阿泰虽然不了解污染,却也是制蛊养鬼的术法高手。

阿泰完全按照养蛊的方式,从所有污染物中准确找出了污染源,通过看守污染源并建立围墙的方式,生生将孕育了污染的完整巢穴,变成了污染的囚笼。

……如果不是阿泰在这里,很可能在三年前,这场因T国资本财团而引发的灾难,已经席卷了云省大学和山脉附近的所有村庄。

逃窜在十万大山中,难以捕捉。

即便对调查局而言,也是一场噩梦苦战。

而现在,阿泰给了祈行夜一个机会。

“只要你能杀死‘王’,就能代替它,影响和操控所有尸体。”

他微笑:“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但它绝不容易实现。祈行夜,成败在你。”

阿泰站在祈行夜面前,背对深坑。在他身后,赤色头颅高悬如满月,占据了整片密林的天空,狂风烈烈吹刮起他橙红色的围巾。

这朽木一样干瘪的老人,却像是深深扎根大地的树木,稳稳站在原地,不曾被狂风影响吹动。

就在阿泰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巨大头颅终于动了。

它缓缓睁开眼,赤红无神的浑浊眼珠,逐渐占据满祈行夜的视野。

像高悬天空的血月。

却不似月亮皎洁,而是冰冷没有生机的死寂,浑浊中,那里寸草不生,无花无月,是生命不可踏足之地。

在那双眼睛与祈行夜对视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眼望进了死神的双眼,踏进了死亡的国度。

意志仿佛也将要被摄夺走。

阿泰眉头紧皱,神情担忧。

但下一秒,祈行夜却眼神重新清明,握紧了手中长刀,咧开笑容。

如离弦之箭,猛冲向那庞大头颅。

浑浊的血红眼珠中,倒映出祈行夜凌空一跃的敏捷身姿。

由众多尸骸融为一体化作的庞大污染物,终于动了。

它高高甩起骨尾,在凌厉的破空声中,抽向祈行夜。其力度之强,甚至可以撕裂空气,被掀起的厉风扫到都会割破皮肤,切开头颅。

近了,更近了。

祈行夜唇角咧开的弧度,也越来越高,锋利的眉眼间涌动杀意。

“砰——!”

天地昏暗。

聂文看着被自己一拳砸倒的保安,利落在保安还没坠落地面发出声响的时候一把抱住他,然后轻轻放在墙角,轻盈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动作熟稔得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甚至还有时间给人事不省的保安大叔找了个避风的角落。

“又做那些没用的事。”

白翎羽悄无声息放倒所有人之后一回身,就看到这令她无语的一幕,不由翻了个白眼:“张飞绣花都比你爷们儿,能不能收收你那没用的耐心劲头?”

“诶?”

块头巨大的聂文缩了缩肩膀,无辜试图为自己辩解:“冬天,在外面吹风,人就死了……”

“这是云省,云省!不是东北,你能不能搞搞清楚两个地方的温度差距?”

白翎羽第无数次产生了想掐死自己队友的冲动:“就应该把你留在东北,和陈默那个大木头一起在那冻死算了。”

聂文抖了抖,不敢言语,紧紧跟在白翎羽身后跃身翻入云省大学,轻松而无声无息,猫一般,在落地的瞬间已经跃出数米之远。

就算有人在此时盯着监控,也只会看到一道残影从摄像头前刮过,像是自己看走了眼的错觉。

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追溯的个人信息在影像中。

“祈行夜那个废物,一个C级案子都办不好吗?还要求助于我们。”

白翎羽扬了扬下颔,得意洋洋:“看,我就说吧,祈行夜怎么比得上我们3队?到头来不还是要哭着喊着让我们来救他?”

聂文默默插话:“命令是局长下达的。支援是因为要彻底绕开南方分局。”

白翎羽:“…………”

她勃然大怒:“我当然知道,用你说?”

根据祈行夜等人最后一次通话的卫星定位,发信人“未知”很快发来了精确到厘米的定位信息,白翎羽两人循着位置,快速找到了云省大学最边缘的两栋宿舍楼所在处。

一眼,白翎羽就看出了其中一栋宿舍楼的异常。

她甚至比污染计数器还要更快。

几秒之后,计数器才发出示警。

显示:C级。

白翎羽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掏出手榴.弹,向聂文扬了扬下巴示意:“炸了它!”

“!!!”

聂文头皮都快炸了:“小祖宗诶,这个可不能炸,万一里面有学生呢?”

白翎羽冷酷:“连带伤害总是无法避免的,与用最快时间防止污染扩散所预计能救援的人数相比,炸死几个学生,我接受。”

聂文:“……祈老板要是听见你说这话,怕是要打人了。”

他看了眼终端,道:“明荔枝和另外一个祈老板的朋友,最后联络地点也是在这里,很可能他们现在就在这栋楼里。”

回想了一下往日印象中,祈行夜和明荔枝之间的亲密关系,聂文诚恳道:“你要是把小明炸了,祈行夜能把你炸了。”

白翎羽一梗,不服气道:“我不怕!”

聂文幽幽注视着她。

白翎羽倔强:“不……不怕。”

但下一秒,不等聂文再劝,她已经泄气塌下了肩膀。

“想一想,其实明荔枝最起码做饭很好吃,还会洗衣服叠被子打扫卫生。要是他炸了,以后就没人在侦探社给我们做饭了。”

白翎羽努力找借口:“主要是为了明荔枝还有价值,才不能炸的。”

聂文:“嗯嗯嗯,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害怕祈行夜。”

白翎羽:“都说了老子不怕!”

“对对。”

聂文敷衍安抚下队友,抬头看向宿舍楼时便看到了窗户上喷溅的血液。

他严肃了神情:“做好准备了吗?”

“突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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