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从小道原路返回到森然高中校门口只需要几分钟, 松田阵平趁着小林夕睡得很香，生生在林子里多绕了半小时，直到把人给逛醒。
环抱在脖颈的双臂紧了紧, 背上的家伙迷迷糊糊地蹭了会儿他的后脑勺，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人肉座驾上移动, 上半身一下和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拉开距离。
小林夕意外发现贴着个人形电热毯睡得还挺舒服，赶紧摸了把嘴角，就怕睡得太深不小心流口水。
她望向四周暗下去的天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睡了多久啊？”
“三十多分钟。”紧凑出的温度在傍晚迅速消散, 松田阵平不由得撇撇嘴。
“咳, 这几天中午太热了，午睡起来会头晕和口干，还不如不睡, 所以有点累，”小林夕贴在他耳后解释, “松田警官背了那么久不觉得沉吗？”
“嘛，跟套着防暴装备执行任务差不多，至少没让我扛着你十公里负重跑。”
小林夕低头去看他的宽肩和手臂肌肉，以及浸湿衬衫一层薄薄衣料的后背汗，迟疑地说出担忧：“可在爆处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松田警官体力应该跟不上了吧, 毕竟也快三十了。”
“……我真的会把你扔在树林里不管哦？”
她很懂分寸地闭嘴, 从口袋翻出驱蚊水到处喷喷, 吹着夏夜凉风往回走。
这一片森林的占地面积很大，并不是森然高中私有的, 因此偶尔能在不远处的林间空隙中瞥见其他住在附近的居民来散步。
有位六十来岁的伯伯牵着五六岁的孙子迎面走来, 和蔼地冲两人点头致意。
松田阵平也同样点头算作回复, 小林夕则完全没有社交障碍地抬起手掌问候：“晚上好呀！”
陌生的双方擦肩而过，可能是看到能被背着不用自己双腿走路的大姐姐引起了羡慕之情，小孙子在后面撒娇缠着爷爷也要背背抱抱。
小林夕回头看时，那位伯伯刚好背起了小男孩，后者兴奋地高声学着电视上动画片的台词：“猎影号，冲啊！”
不管孙子在背上怎么闹腾，爷爷依旧不紧不慢地保持原速，悠哉悠哉地散步。
她搭上松田阵平的肩膀，促狭地学着小男孩的话，很有气势地一指前方：“松田警官号冲啊！”
小腿还不自觉地微微夹了下对方的腰部，在半空中轻轻前后摇摆。
“……”松田阵平手臂肌肉缓缓紧绷，但也跟着低笑，“还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话虽如此，也很配合地加快了脚步。
失去了繁密枝叶的遮掩，校门逐渐在眼前出现，因为学校在放暑假，大门是紧锁着的，只在角落开了个小门供合宿人员进出。
“你在门口把我放下吧，森然的门禁很严，外人需要证明才能进去，我让朋友出来接我。”
小林夕正准备摸出手机，就和十几米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了眼神。
仅仅是帮教练来门口取个东西，就看到音驹女经理被某个疑似黑X成员的男人背回来的东峰旭惊恐不已，一米八几的魁梧身材僵硬在原地，颤颤巍巍的少女心非常想立刻报警。
很巧的是，对面的松田阵平也有相似的想法。
因为没穿乌野排球部的外套，东峰旭过于成熟凶相的五官、下巴留的小胡子以及仿佛不良人士的长发，哪怕他的内心其实很敏感憨厚，仍令他看起来散发着压迫感和反派气息。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和对方面对面僵持，狠狠瞪了男高中生一眼，非常直言不讳地吐槽：“森然里还有这种看起来像犯罪预备役的人员吗？”
小林夕：“……”
一瞬间，“留级五年”“看起来手上有数宗命案”“危险人物”等词句在她脑海中闪过。
咱们乌野的王牌看起来狂野，实则有一颗玻璃心啊！
她怕警官先生会吓到对方，赶紧解释：“那是这次合宿乌野高中排球队的队员，才高三而已，没留级不打架的普通学生，只是长得有点显老！”
松田阵平再次打量东峰旭，一点也看不出这是未成年，“看着怎么跟班长岁数差不多。”
“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有三十岁！”小林夕戳戳他的后背，“而且，和班长岁数差不多不就是和你差不多么，松田警官难道是想表达自己看起来年纪很小？”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和他看起来谁更年轻。”
面对这道题，小林夕看看卷毛警官，再抬头看看东峰旭。
……对不起，东峰学长！
东峰学长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外表年龄上输给了比自己大十一岁的男人，胡思乱想了一堆可怕的事情，得出结论：小林同学被挟持了！
他鼓起勇气开口：“那、那个，小林同学，你、你需要人身帮助吗？”
松田阵平：“……”
小林夕噗嗤笑喷了，把脸埋在自然卷里憋笑，心想果然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感受到背着自己的人散发出淡淡的黑气，她艰难地整理好面部表情，向东峰旭说明了原委，然后爬下后背，被对方搀扶着走进校门。
“多谢啦松田警官，回去的时候不要开太快哦！”小林夕挥挥手，直到校门合上再也看不到身影。
东峰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在宽敞的校园里慢吞吞地往体育馆方向挪，努力组织语言：“那位警官先生有点，呃……”
他想找到一个委婉又不会冒犯人的形容词，而小林夕已经自动接上了话头，“很可爱是吧！”
东峰旭：？？？
直到把女经理安全送达，回到乌野的第一体育馆时，他依旧沉浸在震惊中久久缓不过来。
为了尽快在自主训练中找到状态，他用力拍拍脸驱散其他情绪，不过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东京，大城市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这句话被一旁的田中听到，“东峰学长，那些西提boy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东峰旭摆摆手，“就是碰到了音驹的经理而已。”
“哦哦，西提girl！你和她聊天了？！”
“该说是聊天呢，还是说被人狠狠瞪了……”这位乌野王牌性格比长相弱气太多，感觉回想起警官的眼神能连续做几个晚上的噩梦，“东京人的标准，跟宫城差别真大啊。”
“什么什么？！”
田中显然是想继续听，但东峰觉得背后说女生的私事不太好，没有说下去。
路过的月岛面无表情地拎着外套离开，但脚下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唯恐再被音驹女经理逮住做情感咨询。
——
在开回长野的车上，松田阵平单手扣住下半张脸沉思。
小林夕的手腕触感、粗细、体温都和两个月前在铃木美术馆抓住的那只相差无几，甚至在其他方面都惊人地符合。
身高、体型、长发，张扬的个性和事出有因、协助警察的行事风格，从不同时出现的怪盗和女高中生，还有矫健的身手。
况且这样一来，他按照辛迪瑞拉丢失鞋子码数买的皮鞋小林夕穿不上也有原因了，因为当时她在生长期，一年多前的鞋子小了很正常。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能完美对应，只有最关键的一点说不通。
不论从事什么职业，都会或多或少地留下职业痕迹，尤其是习惯用手的人。
经常使用枪械的人会在具体部位磨出茧子，做过大量家务的人皮肤会变粗糙，松田阵平自己因为拆卸的爱好，指腹也会有茧子，并且手指总是会有点小伤。
但从小林夕的手上，他半点瞧不出有怪盗辛迪瑞拉那般高超魔术师的手的痕迹，这就是一双学生的手，顶多也就作业笔记写得比较勤。
再算算，两人初次相遇时对方十四岁，这几年间从来没听说过她学过什么魔术，甚至连最简单的魔术都没见她表演过。
松田阵平曾经见过一次小林夕洗扑克牌，那手法，比初学者还要初学者，就是把一副牌分成十几份后打乱顺序重新叠起来，慢得像乌龟爬。
如果她的演技真的高超到连这种细节都不落下，那不应该来当怪盗，去做演员保准能得奥斯卡奖。
这不合逻辑。
松田阵平办案时的推理方式就像拆除炸.弹一样，将杂乱无章、复杂神秘的装置一步步梳理清晰、破解剪断，这种解析装置的过程令他感到身心愉悦。
可现在突然冒出了几根从没见过的线路，在一众红黄蓝绿的线中混淆视听。
他忍不住怀疑：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魔法吧？
掐灭这个无厘头的猜想，松田阵平揉捏了下眉心，调转方向盘开进长野县辖区。
——如果小林夕真的是怪盗辛迪瑞拉，那么在这个从未见过的“炸.弹”中，她的“偏爱”是私心，还是像多出来的线路一样是混淆视听？
答案确定不下来，他自然卷下的耳根已悄然红了。
松田阵平强迫自己按下这个想法，毕竟他是警察，女怪盗的行为可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就算对方真的是小林夕，他也该一视同仁。
但没过一会儿，这个念头又自己冒了出来，如同一颗种子那样生根发芽。
松田阵平挣扎几次后无果，索性认了，由着它生长：好吧，自欺欺人没意思，反正追捕怪盗归搜查二课管辖，他能插手的有限。
当务之急是确认自己的猜测，不是靠身形这种侧面证据，而是实打实的铁证。
抵达长野县警局时已经是晚上了，松田阵平接手高木涉的工作，完成了对本案凶手的笔录。
在和诸伏高明一起整理证据时，小林夕发来消息。他先是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办公桌对面的男人，才解锁屏幕。
“如果松田警官很在意别人看到手机的内容，可以去贴防窥屏。”诸伏高明语气平常，很中肯地建议。
松田阵平挑眉：“你看到了？”
“如果您指的是现在发来的消息，没有；但要是白天您在车上重复看的那些，抱歉，我看到了，”他没有隐瞒，“包括相册里最近浏览的那张照片，我想你们开来的那辆车应该属于别人，所以您并不了解车外后视镜的角度能刚好反映出屏幕。”
松田阵平没有经过专业的卧底训练，也不曾靠老婆女友查岗的方式练就一身地下工作者般的本领，在这方面有点破绽不足为奇。
但hiro的哥哥是不是太敏锐了点？他记得对方只在他们车上坐了一小时，却比高木在边上坐了两天发现的还要多。
相册最近浏览的照片，是小林夕的国中毕业照。
按诸伏高明的聪明程度，估计已经将他频频查看手机消息和刚才离开三小时的原因猜得透彻。
松田阵平偏过头：“诸伏警官似乎很淡然。”
“我没有必要激动，‘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我相信以松田警官的品行是不会有所动作的，为何要揪着不放？”
诸伏高明喝了一口水，但从举止上看更像是在林中小屋内品了一杯好茶，“心是世界上最难控制的事物，如果内心产生不好想法的人都算坏人，那么警局就该人满为患了。动过邪念却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至少我对此没有意见。”
“听起来诸伏警官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当然……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松田阵平耸耸肩，有些意外，他以为hiro的哥哥会是非常严肃正经的老古板，想不到会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人各有所长，面对不擅长的事，松田警官也可以适当放弃。”诸伏高明说完，合上笔记本，点点头告辞了。
留下池面警官独自琢磨这句话，什么叫“可以适当放弃”？
青绿眼眸一瞟手机上和小林夕的聊天记录，对方能一连发好几条消息，半点没有聊天瓶颈。
他仨小时回不出一句满意的话，引以为傲的打字手速跟废了一样。
忽然就明白了诸伏高明的意思：以你这种可以被放弃的聊天水平，我很放心，因为对方很难看上你。
松田阵平隐隐感到被小瞧了，可对方又全无嘲讽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令他更加郁闷。
再一看小林夕发来的最新消息，是一张用傍晚照片P的表情包——他抱腿顿在地上，闭着双眼，表情莫名有些委屈，从这个视角看卷缩成一团，配上P图技巧，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头顶配字：我自闭了。
小林夕：【怎么样，我技术好吧！】
松田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