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沉睡中醒来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少年打开窗户，迎接让人心旷神怡的晨风。露珠沿着绿叶的脉络滴下，将朝阳耀眼的光折射为七彩的颜色，映入少年的眼瞳之中。
对于少年来说，这是无数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中的一个。
少年是名大学生，独自住在学校附近，一个数米见方的公寓中。他年幼时失去双亲，而将他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姑母也在数年前因疾离世。如今的他，早已习惯独自生活的日常。
他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时间不早，便迅速打点好行装，推开房门下楼，沿着公寓前长达五十米的斜坡向下，融入马路早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学生、上班族、买菜的老人、警察和无人机，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而大街小巷的广告牌，也正一如既往地，播放着有关Zborn公司的宣传视频。这个产业遍布全球的大公司，其“未来已经到来”的宣传标语，已经伴随着这些广告，烙进每个市民的大脑中。
“嘿！”
刚走进校园，有人拍拍少年的肩膀。他的同学兼好友詹姆斯·墨菲，一个皮肤黝黑的瘦高个儿，此刻正一脸笑容地望。
“嘿，你好啊，詹姆斯。”
少年回以相同的微笑，和他的朋友击掌问好。
“你明天的展示做好了吗？”詹姆斯问。
“还没有——”少年耸耸肩，“事实上，我到现在都还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讲这个题目——实在太无聊了。”
“嘿，兄弟，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哈。”詹姆斯摆出他一向擅长的那种夸张的表情说，“Zborn的发展历史这种垃圾题目，你还不满意？去图书馆，或者找个终端机，随便搜两下不就搞定了？”
“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才难啊！”少年苦笑着说，“大家讲的都差不多——我还指望这门课多抬点我的平均分呢。”
“也是哈。”
说话间，又有两个无人机低空飞到两人身边，屏幕上显示着“未来已经到来”的标语。詹姆斯像赶蚊子似的挥手把无人机赶走，随后回过头来又说：“要不你找个不一样的角度切入一下，没准能讲点新东西。”
“什么意思？”
“比如这些嗡嗡叫的无人机。”詹姆斯用他的书包胡乱地在空中比划着，示意那些无人机别再靠近，“嘿！该死的，别再嚷嚷了！你可以讲这些烦死人的小家伙是如何……嘿，张！”
张心怡是个留着马尾辫，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与雪一般白皙的肌肤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在詹姆斯身边，正细心听着两人交谈的每一个字。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明明一直在身边，张心怡还是故意问，仿佛是特意要少年亲口说出来似的。可少年不知怎么舌头打了结，话怎么都说不利索。
“哈哈！”詹姆斯早已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于是试图用他那爽朗的笑声让少年摆脱尴尬，但少年还没来得及找回状态，三人就已经走进了学校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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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所以说自从六国战争之后，以Zborn为首的一系列大型公司就凭借……”
这所学校有Zborn的公司入资，因此他们的无人机和广告牌可以进入校园，课堂上也总是讲些相关的内容。少年对此感到厌倦，于是便张望起窗外日渐升起的太阳和满天的飞行器来。远处市中心数百层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地排列在地平线上，仿若海市蜃楼的幻景一般。
他想起明天的展示，进而想起詹姆斯没说完的建议，以及张心怡的眼睛。这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学校的栅栏门。
一个奇怪的人正站在那里。
少年定睛一看，可那身影却已消失。少年还想再找，可老师此时突然要提问，少年只得手忙脚乱地把课本翻到正确的地方，那奇怪的身影也被抛到脑后去了。
今天的课不多，一下子就上完了。少年看到手机里詹姆斯的留言，知道他要打篮球，于是便准备自己回家。
他走到教学楼外，朝着不远处的栅栏门走去。这时，他看到那个奇怪的身影，又出现在栅栏门旁的树荫下。
那身影有树荫庇护，看不清脸型和身材，只能看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手紧紧裹在大衣的口袋里。那身影并不在看着少年，其视线直直穿过少年的身体，朝少年背后远处的某个事物射去。
“嗨！”
张心怡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旁，吓了少年一跳。
“在想什么呢？”
“啊……我……”
少年这时又看，那身影已经不见。少年的舌头又不自如地打了结，连手脚动作都不太利索了。
张心怡盯着少年，那双眼睛清澈地能反射出少年的脸庞来。
“看来你有心事。”张心怡把手放到背后，一蹦一跳地走了几步，“好吧，那我就不问了。”
少年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烧过一样，久久不能消退。他像个战败的士兵，灰溜溜地从张心怡身边逃开。他头晕目眩地爬上五十米的斜坡，冲进公寓关上门，沉默半晌，才终于从嘴里挤出半句话：
“唉……”
每每见到她的身影，少年就陷入这种窘迫的境地。其原因如何，他心里早已知晓，但即便知晓也毫无办法。一想到这里，少年不禁为自己而感到羞耻。
夜幕降临。
少年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张心怡的脸庞仍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十二点整。渐渐地，疲倦袭来，他也终于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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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利亚……阿波利亚……阿波利亚！！！”——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们正被这个世界憎恶着……”——铿锵有力的**。
“审判……终将……”——无法理解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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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猛地睁开眼。
头部的剧痛，让他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得不好。
他愣了愣。尽管尚且有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渐渐睡去的记忆……但是在那之前的记忆，却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一股恶寒涌上少年的脊背。他坐起来努力回忆，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昨天黄昏时看见了什么、自己住在哪里、自己的名字、还有很多其他东西。自己的记忆仿佛被一把不知名的巨大剪刀剪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些碎屑。
与此同时，似乎方才还从眼前闪过的，名为“梦境”的光景，却诡异地留下几句只言片语。
“阿波利亚……憎恶……审判……”
无法理解的话语尚且萦绕不去，新的异样又立刻袭来。周围太过黑暗，是午夜都不曾有过的那种漆黑，近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手往床头柜去够，手指突然碰到异物，吓得他一下子缩回手来，等到稍微冷静了些，又再度伸手摸去，那横亘在窗边的东西，似乎是某株巨大植物的根系。
少年试图下床，这时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昨晚入睡时的睡衣，而是平时外出的衣服，鞋子也穿上了。
睡前的记忆与醒来的记忆，出现了奇妙的断层，让原本就破碎不堪的记忆线，又被一刀斩错开来。他站起身，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索，终于摸到一盏平时不怎么用的照明器。
房间瞬间被白光照亮。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墙壁满是裂痕，窗户被完全堵住，一大堆钢筋和岩石从房间外面挤进来，一丝亮光都无法透过。
损坏的挂钟，时间正悬停在十二点十五分。难道就在少年入睡后，发生了什么？
植物的根系，从窗边的墙壁里冲出，一直延伸到房门前。尽管心中带着几分恐惧，少年却还是朝前走去，手伸向门把。
“吱呀——”
大门的合页，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紧接着，轰的一声，整扇门脱离了墙壁，倒进了前方的黑暗。
门外的走廊，一半被苔藓地衣占据，另一半则不知所踪。少年向前迈步，却突然停下——那一半消失的走廊下方，是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吞噬了刚刚落下的房门。
深渊朝前延伸，两边是堆叠起来的建筑碎片。住宅、写字楼、寺庙、皇宫和集装箱，共同拼凑成一个巨大的、漫无边际的地下洞窟的洞壁。洞穴的顶端，是无数高塔和教堂倒悬的尖顶；洞穴的下方，几座大桥横亘架空在深渊之上，不知伸向何处。
无数淡蓝色的荧光遍布其缝隙，将这个地下世界照得通明。随着岩壁朝前延伸，合拢，闪烁的光芒也更加明亮。
少年手中举着的照明器，此刻化身灯塔的明光，似乎在这漫无边际的，黑与蓝的海洋边，孤独地守望着。而少年本人，也就此离开了他所熟悉而似曾相识的那个世界，走进了一个充斥绝望与悲伤，但仍然有希望灯火摇曳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