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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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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姜同学也没想到, 自己在上厕所的途中安慰了一位默默垂泪的小实习生,居然意外收获了一名铁血毒唯。

不过当毒唯也蛮好的,毕竟毒唯向来比cp粉会磕。

现在姜乐忱就发愁一件事——他打算作为礼物送给闻桂的奶片, 一盒只有三板, 刚刚他脑子一热送人了一板,这事可怎么和桂桂交代啊!

奶片成本高, 一升奶经过反复提炼萃取,才能做出这么一点点来。他刚刚看小实习生哭得那么伤心, 才忍痛送她出一板, 包装盒上写的清清楚楚有三板, 以闻桂的敏锐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缺斤短两了。

求食品实验室的师兄帮忙再萃取一盒新奶片, 不算什么麻烦事;但姜乐忱十分怀疑,牛棚里的母牛还肯不肯让他再挤一升牛奶。

就在小姜同学垂着脑袋思考之际,走路没看路的他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边道歉边抬头, 结果却遇上了一双墨蓝的双眸, “咦, 西蒙?”

盛之寻对他微微一笑:“小姜, 刚才在大厅里没顾得上说话,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姜乐忱支吾了一下:“大厅有点闷, 我就出来吹吹风,顺便上个厕所。”

“原来是这样。”盛之寻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是人太多, 你故意躲起来了呢。”

姜乐忱:“……”

嘿呀, 盛老师好歹算半个中国人,怎么一丁点中国人的委婉含蓄都没学到呢?看破不说破, 是每个中国人继尊老爱幼后都应该遵守的传统美德。

没错, 姜乐忱确实是故意借尿遁躲出来的。

他没办法不躲啊——刚才林岿然在台上发言, 宾客们在台下倾听,姜乐忱本该安安稳稳当一个漂亮花瓶,只需要在该鼓掌的时候鼓鼓掌就好了……可他就连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闻桂站他左边;顾老板站他右边;插不进来的蒙赫虎视眈眈站他身后;盛之寻站在人群最后排,灼灼目光落在他肩膀;舞台上,林岿然时不时向他这个方向投来目光。

姜乐忱:这里阳刚之气太足,他恐男了。

所以在开幕式刚一结束,姜乐忱立刻借口上厕所溜走了。

可惜这样的借口只能用一时,用不了一世,这不就被盛之寻逮到了。

姜乐忱原本以为,盛之寻的行程这么忙,应该只是拿着请柬过来露一面、拍几张照片就走,没想到盛之寻居然会留到现在。

盛之寻垂眸看向他:“小姜,刚才大厅人太多,都没找得到机会和你聊聊正事。”

姜乐忱问:“聊什么?”

“聊咱们的歌。”盛之寻知道小姜最关心什么,不慌不忙抛出鱼饵,“《出山入瓮》的编曲已经完成了,demo我今早刚刚拿到。”

“咦,这么快吗?”姜乐忱十分惊喜,“我还以为要好一阵子呢。”

盛之寻微微一笑:“那位音乐制作人已经和我合作很久了,最懂我想要什么。你的谱子给过去之后,他很快就完成了编曲工作。但现在遇到一个小问题……”男人表情迟疑。

姜乐忱果然被他钓上了,忙不迭地问他什么问题。

“你不是打算在导入部分使用民歌小调吗,这段伴奏你有什么想法?编曲给了三个版本,一个是唢呐与二胡,偏传统民乐;一个是击鼓伴奏,只有鼓点;最后一种是阿卡贝拉纯人声伴唱。三个版本都单独录了一遍,我对国内的传统民乐了解不够,听上去感觉差别不大,还是需要你亲自听后做决定。”

盛之寻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耳机:“制作人催得急。不如咱们找个安静的房间,一边听歌一边讨论吧?”

一只耳机就这样递到了姜乐忱面前,如果姜乐忱收下了,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一起离开这个嘈杂的环境,去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两个人可以放松地欣赏音乐,热烈地讨论作曲、包装和其他种种。

盛之寻没有催他,男人的手稳稳举在半空,那枚小巧的无线耳机就托在他的掌心中。他似乎胜券在握——他知道,小姜是一个对工作精益求精的人,这首歌是姜乐忱第一次独立创作的歌曲,词曲一手包办,倾注了很多心血,姜乐忱比任何人都想让这首歌早日完成。

果然,男孩定定望着那只无线耳机,过了好几秒,终于抬起了手。

盛之寻眼眸里的笑容逐渐扩大——然后,停住。

“抱歉啊西蒙,”姜乐忱并没有接过耳机,而是出乎意料地把手机重新塞回盛之寻的手心,又把他的手指合拢成拳。姜乐忱抬头,诚恳地说,“这个美术馆就这么几个厅,除了厕所以外,实在没有第二个安静的地方了。咱俩跑去男厕所听歌也不太合适吧?”

“……”

“辛苦您把三个demo都发我邮箱就行,jianglechen@农大.edu.com,或者微信传我也行,我今晚回去绝对听!”姜乐忱双手合十,做出拜托手势,“我同学和队友都等着我呢,我先去找他们了!您放心,我最迟明天就把听后感发给你,绝对不耽误事儿哈!”

“…………”盛之寻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毫不留情地拒绝,还来不及反应,姜乐忱已经一溜烟跑到展厅门口了。

眼看姜乐忱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忽然男孩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来。

“……”盛之寻冷冷看着他,问,“后悔了?现在想和我一起去听歌,还来得及。”

“咳咳,”姜乐忱咳嗽两声,不好意思地问,“我有别的事情想麻烦您。”

盛之寻脸色不愉,道:“你先说什么事,我再说麻烦不麻烦。”

姜乐忱小声道:“我们班长的女朋友是你的铁粉,想要一张签名,最好是to签。”

盛之寻真不明白,姜乐忱是怎么在拒绝他的邀请后,还如此厚脸皮地说出这样的请求的。“…………我已经很多年不给粉丝to签了。”

姜乐忱迎难而上:“没事啊,没有two签,有three签也行。刚好一张放寝室,一张放家里,一张放她铅笔盒里,这样她每天上课一打开笔盒,都会惊叹:哇塞这是哪个博物馆里的雕塑跑出来了!”

盛之寻本应该生气的,但姜乐忱的这个谐音梗实在太荒诞了,荒诞到盛之寻完全生不起气,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被他逗笑了。

“三张签名不可能的,”盛之寻摇头,“如果给了她,对其他粉丝不公平。”

姜乐忱讨价还价:“那就两张。”

盛之寻:“两张也不行。”

“那就一张,一张!西蒙老师,拜托拜托。”姜乐忱眼巴巴瞅着他,“你忍心让你的粉丝空欢喜一场吗?”

盛之寻心想,那你怎么忍心让我空欢喜一场呢?

……最终,盛之寻还是同意了姜乐忱的请求。

解决完心头这件大事,姜乐忱开开心心走了,盛之寻手里握着那只被拒绝的耳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言语。

又过了一会儿,有其他宾客注意到了站在这里的盛之寻,上前和他寒暄:“盛老师,您也来参观林导的摄影展了?……”“盛老师,听说您最近想建立自己的厂牌,在物色小练习生?……”“盛老师……”“盛老师……”

……

当姜乐忱终于回到大厅时,等候在这里的几人神情各不相同。

蒙赫原地打转,像极了出现刻板行为的动物,见他出现,才别别扭扭地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闻桂表情关切,也迎了上来,说出口的话一字不差:“怎么去了这么久?”

好奇怪啊,怎么同一句话,两人的语气能截然不同呢?

几步之遥以外,顾禹哲正在和林岿然低声说些什么,他们声音放得很低,姜乐忱实在听不到。林岿然笑容妥帖,宛如春风拂面,顾禹哲进退有度,眉宇不怒自威。

见姜乐忱回来,两人同时转向了他。

顾禹哲眉心微蹙:“刚才xx娱乐的王总和xx传媒的李总过来打招呼,你都不在。”

林岿然温柔开口:“小朋友,开幕式宾客太多,没来得及招呼你。”

几个人的声音左右夹击,姜乐忱赶忙捂住耳朵:“你们别同时说话,我这台老电脑没办法同时处理四个任务!”

所有人:“……”

姜乐忱:“别着急哈,你们排好队,一个一个和我说……来,桂桂,你先说。”

闻桂噎了一下,不知应该感叹小姜平均分配的想法,还是应该感慨小姜第一个点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闻桂开口:“你不是去厕所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身体不舒服?”

姜乐忱:“没有不舒服,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他本想说那个小实习生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她已经哭的很伤心了,还是不要透露她丢脸的事情了,所以他换了个说法,“……我遇到盛老师了。”

“盛之寻?”蒙赫脱口而出,“他找你做什么?”

盛之寻实在太有名了,有名到就算蒙赫这样对娱乐圈完全免疫的钢铁直男也听过他的名字。刚才开幕式上,蒙赫就注意到盛之寻一直在往小姜这里看了。

姜乐忱鼓着腮帮子:“蒙赫同学,老师还没点你呢,你怎么就抢答了?”

蒙赫:“……”

姜乐忱:“下次提问前先举手哈,这次老师心情好,就告诉你——我和盛之寻有合作,我之前不是在写歌吗,就是要和他合唱的。”

回答完这个问题,姜乐忱又把目光投向剩下的两个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选择:“导儿,你先说吧。”

林岿然笑笑,问他:“那我提问还用举手吗?”

“你不用了,”姜乐忱说,“你是我点名的,你只要喊‘到’就行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玩笑话。

林岿然说:“刚才开幕式人太多了,没来得及和你,还有你的……”他目光划过闻桂和蒙赫,“你的‘朋友’们打招呼。我之前见过这位蒙赫同学,许久不见,蒙赫同学还是这么的……健康。旁边这位就是闻桂吧?辛苦你从A市赶过来捧场。”

闻桂主动伸手,态度一派沉稳大方:“林导演好,我是姜乐忱的队友,我叫闻桂。从A市过来算不上辛苦,之前听队长提起您,说您作为导演在剧组很照顾他,那我肯定要来见见您的。”

林岿然也向他伸出手,两个相差十岁的男人的手掌,因为同一个人交汇在一起,轻轻一握,又很快分开。

“我确实很照顾小姜,但不是因为我是导演。”林岿然只需一个照面,就看出这个年轻人眼中的那份野心,“我照顾他,纯粹因为他是姜乐忱。”

“巧了。”闻桂沉声道,“我也是。”

这边寒暄完,小姜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人。

顾禹哲双手插袋,故意道:“大明星,总算想起我了?”

小姜圆滑地说:“您是老板,是压轴嘛。”

顾禹哲:“这轴不压也没什么——我就是提醒你,摄影展上到场媒体和投资人很多,不要乱跑,你乱跑很容易跑丢资源。”

小姜:“哦……”

顾禹哲:“就一个哦?”

小姜:“资源又不是家里养的小狗,小狗跑丢了那要怪主人没拴好,资源跑丢了您总不能在我脖子上拴根绳吧?”

他本意只是开玩笑,可在场的几人都同时安静了一秒。

姜乐忱:“?”

闻桂徐徐开口,打破了现场有些诡异的气氛:“既然展览已经开幕了,那咱们是不是该进去参观了呢?”

林岿然接上:“对,该参观了。”

于是众人在林岿然的带领下,向着展厅走去。

林岿然的摄影展规模很大,总共包下了美术馆的四个展厅,以ABCD为序列陈设。其中,ABC展厅都是相机拍摄作品,唯有D展厅是由林岿然代言的某款手机冠名,所以D展厅里都是手机摄影作品。

姜乐忱原本以为,展厅会以拍摄主题进行布展,比如自然景观、城市景观、人像等等……但当他们走进第一个展厅时,却发现这个展厅展出的作品五花八门,什么题材都有。

“展厅没有按照主题来分类,而是按照拍摄年份来分类的。”林岿然为他们解释,“我从高中就赴美留学,第一次接触摄影也是为了排解在异国他乡的寂寞感;完成学业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国,而是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风景;再然后回国工作,辗转多个剧组……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年龄变了,心境变了,看待事物的想法也变了,所以作品也有很大变化。策展人建议我以年份划分,ABC三个厅每个厅代表的都是我的一个人生阶段。”

展厅面积很大,布局曲折蜿蜒,宾客们顺着通道慢慢往里走,仿佛走进了十五岁的林岿然的异国生活。

在这个阶段,林岿然的摄影作品充满少年人的莽撞,他拍摄草坪上晒太阳的年轻人,拍摄沙滩边手牵手的老夫妇,拍摄一场橄榄球比赛,拍摄观光巴士上各种肤色的游客。

姜乐忱的脚步在一副放大的照片前停下来。

其他照片都是挂在墙上,唯有这张照片放大后悬挂在展厅的半空中,照片中,是一个打扮成小丑的男子坐在一家快餐店外吃汉堡,他脸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妆容,但表情很疲惫,没有卖出去的扭扭气球堆满他身旁的空座位。不远处有行人匆匆而过,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喝彩。

策展人非常用心,在这幅照片旁的空地上,特地布置了一个相似的场景:相似的长椅、相似的彩色气球,只有小丑的座位是空着的,如果观众愿意的话,可以坐在长椅上,和身后的照片合影。

姜乐忱好奇地问:“为什么这张照片要单独布置成这样?”

林岿然回答:“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投稿后登上摄影杂志,还获得了一个小奖。虽然现在来看,这张照片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但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它是弥足珍贵的。所以我和策展人商量,把这张照片设为A展厅的重点。”

林岿然很想带小姜继续看展览,但他接下来还有采访,而且其他投资人也需要他亲自作陪,所以他只能在此分别了。

临走前,他告诉小姜:“小朋友,接下来的每个展厅里,都有一副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的作品,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们能喜欢这次展览。”

他的目光又落到顾禹哲身上,“顾总,告辞。”

顾禹哲点了点头:“林导慢走。”

林岿然走后,他们的参观大军只剩下四人了。

蒙赫确实对摄影展不感兴趣,强忍住打哈欠的欲-望,走马观花地看这些挂在墙上的照片。刚才他看到椅子时,真想坐上去休息,要不是闻桂提醒他那是拍照的地方,他现在屁股已经黏上去了。

小姜提醒他:“如果你实在看不下去,不如早点回去,省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蒙赫却说:“不,我要和你一起回学校。”

小姜:“?”

蒙赫:“两人打车省钱。”

小姜:“…………”

奇怪,马帮少帮主何时会计较这点小钱了?

不过蒙赫不走,姜乐忱也懒得轰他。蒙赫这么一个没有艺术细胞的铁直男,多欣赏欣赏摄影作品也是应该的,说不定能熏陶出些什么呢。

几人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第二展厅。第二展厅里,都是林岿然毕业后去世界各地旅居拍摄的照片,这一阶段的摄影作品明显比学生阶段成熟的多,他看到了天地、山川、数不清的人事物,而这份豁达致远也凝结在了他的作品中。

闻桂静静欣赏这些照片,一直没有言语。

他家境普通,在他北上来京城谋生之前,从没离开过他长大的城市。现在有名气了,可以天南海北到处飞,但那都是为了工作,他从来没有像林岿然这样,可以拿着摄像机走走拍拍,沉浸在生活中。

他羡慕林岿然拥有的一切,但也仅仅是羡慕罢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出身是更改不了,他能做的就是抓紧现在拥有的一切,沉浸于羡慕与嫉妒之中,只会让他迷失方向。

姜乐忱倒是看得很开心,看到喜欢的风景还要掏出手机记录一下,絮絮念叨着,等以后赚钱了要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顾禹哲却在这时候插话:“你不能去非洲。”

姜乐忱:“哈?”

顾禹哲:“合同上有规定,难道你没看过吗?”

姜乐忱:“哈??”

开玩笑,合同连他去非洲都管,怎么不管他去南极洲啊。

顾禹哲严肃道:“艺人合同都会规定,艺人不能在公司不允许的情况下,从事危险行为。比如跳伞、蹦极、赛车比赛、穿越沙漠等等,非洲大草原传染病多,出发前光是打疫苗就要打好几种,公司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姜乐忱一百二十斤的人,一百一十九斤的反骨,本来去非洲看动物迁徙他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在一听公司不让他去,他立刻在手机上画下【此生必去】的符号。

蒙赫插话:“去非洲草原太远了,你可以直接来蒙省草原,虽然没有动物迁徙,但是也有很多动物。”

姜乐忱有些心动:“比如?”

“奶牛,马,羊,骆驼……”

姜乐忱:“听懂了,你这是打算让我去你家马场打工吧。事先声明啊,我打工可是要看营业执照的,盖不出实习证明的公司我是不会去的。”

蒙赫:“……”

顾禹哲立刻接话:“你要实习证明?咱们公司就能给开。”

姜乐忱才不稀罕顾禹哲给他开的实习证明呢,他之前在学校下属的医院和动物园实习过,实习时长早就够了。

他小声对闻桂说:“看来你没读大学也挺好的——至少实习证明这一块不会被公司拿捏了。”

闻桂也小声对他说:“没事,下次你需要实习证明,我帮你从公司里偷偷把公章偷出来。”

姜乐忱眼睛一亮:“你知道公司公章在哪儿?”

闻桂:“不知道,”他顿了顿,眼睛瞟向顾禹哲,“但肯定不在顾总的裤腰带上。”

俩人就连笑点都一模一样,像动画片里的反派一样桀桀桀桀一阵闷笑。

顾禹哲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一边说悄悄话一边瞥向自己,就知道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男人胸口一堵,他知道姜乐忱和闻桂关系亲近,但这种两人自成一体、其他人插不进去话的感觉,每次都让他很不舒服。

他们两人的合同虽然握在他手里,但闻桂最近的野心越来越大,顾禹哲有一种渐渐控制不住他的感觉。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偏偏此时,一位相熟的投资人走过来,大老远就同他打招呼:“顾总,没想到你也来了……”

顾禹哲即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不得不转向那位投资人,打起精神同他寒暄。

借此机会,姜乐忱给闻桂使了个眼色:“溜不溜?”

闻桂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趁着顾禹哲分身乏术的时候,悄咪咪地溜走了。

他们从B厅跑去了C厅,这个厅里收录的都是林岿然近年来的作品,也就是他回国工作后的摄影作品。这一厅的氛围明显不一样,灯光不再像前两个厅那样是暖色调,而是更偏寒冷,展出的作品也多是阴雨霏霏的街景、或者是擦肩而过的行人,间或有几张剧组掠影,作品基调肉眼可见的变得沉重了。

姜乐忱啧啧两声:“看来就算是大导演,也逃不过工作后被摧残的命运……这里的每张照片,都透着一股‘我不想上班’的可悲气息。”

之前林岿然的照片可自由可奔放了,但是这个展厅里的照片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ppt报表和excel文档就是社畜手上的枷锁。

闻桂也赞同他的观点:“我之前一天打三四份工,钱虽然赚的多,但每天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痛苦。有一次我经过一家宠物店,看到美容师在大玻璃窗前给小猫洗澡,那时候我就想,我下辈子也要当一只猫,每天不操心吃,不操心穿,有人洗澡,有人梳毛。”

在封建迷信的时代,下辈子投胎当畜生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但现在不是啦,现在讲文明树新风,大家都在研究这辈子要如何行善积德,下辈子才能当一条好狗。就算当不了狗也行,当猫,当鸟,当兔子,当小熊猫,实在不行当只小老鼠也成,小老鼠两年就嘎,短暂地度过鼠鼠一生。

姜乐忱想了想:“虽然当动物没有社畜的烦恼,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下辈子还想当人。”

当动物有动物的好,当人有人的好。

若是做动物的话,很多风景就看不到了,很多美食也品尝不到了。

闻桂开玩笑:“那太可惜了,种族不同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不会啊,你当猫,我就当你的主人。”小姜乐淘淘道,“我们可能会相遇在一家宠物店,我从笼子前经过,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就像现在一样,一身银灰色的毛——应该是银渐层吧——气呼呼地在角落里趴着,店主说:这只猫脾气差,别人摸都要挠的。我说没关系:‘这是猫猫的天性,漂亮猫猫脾气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随着他的叙述,闻桂也进入了幻想之中。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漂亮的、坏脾气的猫,而姜乐忱就是他苦苦等待的主人。

他会带它回家,睡在同一张床上,不嫌弃它掉毛,还会在每天下班之后,带小鱼干回家。

闻桂忽然道:“我又不想当猫了。”

姜乐忱:“靠,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善变!”

闻桂:“因为猫只能活十几年,不能陪你太久。”

姜乐忱想了想:“也对,你要是只活十几年就嘎了,那我会哭的。”

“嗯。”闻桂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所以我不当猫了,我下辈子还想当人,这样就能陪你更久一些了。”

姜乐忱的脸又热了起来。

是展厅里的空调开太足了吗?

就在此时,他们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是怎么在几张照片上就发散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又当猫又当人的,能不能唯物一点?”

姜乐忱被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去。只见蒙赫抱着双臂站在一张黑白照片前,冥思苦想:“现在还有黑白相机?我以为那是上个世纪的东西。”

姜乐忱:“……你怎么还在?”

蒙赫看向他:“我为什么不在?”

姜乐忱还以为他和闻桂从B展厅跑到C展厅时,蒙赫也一并被甩下了。哪想到蒙赫居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还插嘴他们的讨论。

姜乐忱正要说什么,忽然迎面乌央乌央来了一群参观者,人一多,立刻就把蒙赫与他们隔开了。

于此同时,姜乐忱觉得手腕一紧——“乐乐,跟我走。”

闻桂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住男孩的手腕,稍一使力,姜乐忱就轻飘飘地被他拽走了。

在这一刻,小姜觉得自己脚下像是有一阵风一样,那阵风托起他的身体,推着他的后背,催促着他和闻桂一起离开。

他们避开汹涌的人流,躲过其他人的视线,越过一幅幅幕布……他们穿梭在雨后的街道,与草原上的狮子擦肩而过,又经过彩虹游行的队伍,而姜乐忱自始至终,只能看到闻桂银灰色短发飞扬的背影。

好奇怪啊。

小姜迷迷糊糊的想,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直被他视为弟弟的闻桂,变得这么高大了呢?

终于,他们停下了。

姜乐忱有些微喘,这些展厅曲径通幽,一个连着一个,刚才他们在展厅里绕了绕去,也不知道现在绕到了哪里。

“这里应该是D展厅吧?”姜乐忱看着周围陈列的摄影作品,“看画幅应该都是手机拍摄的。”

他猜对了,他们误打误撞地从侧门来到了D展厅。这个展厅是由林岿然代言的摄影手机冠名的,陈列的都是林岿然使用手机拍摄的作品。

很多相机爱好者是看不上手机摄影的,所以这个展厅里人很少。不过姜乐忱倒是很喜欢手机拍照,他经常发照片在微博上,还会用手机制作vlog,对他而言,接地气的手机摄影可比相机摄影更讨他喜欢。

既来之则安之,他对闻桂说:“咱们逛逛吧。”

闻桂当然同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闻桂虽然松开了姜乐忱的手腕,但手指却一次又一次地贴住姜乐忱的手背,轻轻触碰,又迅速分离。他在试探,他在犹豫,他们之间隔着一层薄纱,闻桂之前几次试着捅破,但收效甚微。

于是两人就维持着一个有些亲密又有些生疏的姿势,慢慢走在展厅内。

姜乐忱好像在专心欣赏墙上的作品,并未侧头看向闻桂。

闻桂的指尖有些烫,从他的手背滑过,留下一串无法忽视的热度。

走着走着,他们终于走到展厅的最内侧,只要再拐过最后一道屏风,他们就能看到悬挂在最中心的作品了。

“不知道这个展厅的重点作品是什么呢?”小姜语气雀跃,“第一个展厅是快餐店外的小丑,第二个展厅是动物迁徙,第三个展厅是夕阳街景……”

他絮絮念着,和闻桂一起走向了这次展览的最后一副作品——

半空中悬挂着一副构图清新的作品。

朦胧的夜色中,路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影。一条有着大大耳朵的比格犬蹲坐在街道中央,表情带着三分桀骜三分不屑四分心虚。一名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蹲在它面前,一手牵起它的狗绳,另一只手轻点它的鼻头,像是在教训这条不听话的小狗。他侧着身,大半身体都藏在阴影之下,细碎的头发散在他的脸颊,只有一双莹亮的眸子被路灯照亮。

街道左右的路基组成了天然的渐近线;路灯洒下的光晕在地面画出一圈圆;灯光、小狗、少年三者和谐地构成黄金三角;这幅作品没有过于强调拍摄技法,它简单、舒服、又温柔。

同前几个展厅一样,这幅作品旁边也做了立体布景,从画面中延伸出来的立体路面和那盏路灯,仿佛在邀请观赏者进入画中。

照片旁竖了一个小牌子,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小狗》。

小狗。活泼的,贴心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小狗。

从来不是小狗离不开人类,而是人类离不开小狗。

在看清那副作品的那一刻,姜乐忱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紧紧攥住了——他转头看去,只见闻桂面带微笑,可想要刀人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乐乐,”闻桂问:“照片里的是UU吗?”

姜乐忱僵硬地点了点头……怎么办,现在的桂桂好可怕QAQ。

“之前你领养它时,它还是小小一只,没想到它现在变化这么大。”面容隽美的青年笑盈盈道,“好久没见,还挺想它的……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去你家做过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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