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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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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下了一场大雨。

宁恪在雨声中醒来,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昨晚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

颜云致大概是真的困了,上节目以来,她一向规律的作息时间都乱了。她像撑着没睡的样子, 在黑暗中含糊地叫了一声:“小宁?”

宁恪嗯了声,轻声说:“我回来了。你睡吧。”

后来等她洗漱完爬上床, 再没听见别的动静了。

一夜好梦无眠,今早她连颜云致起床的声音都没听见。

宁恪抱着被子坐在床头, 看着窗外细细的雨丝发了会呆。

直到手机震动, 是林蕴发来的消息:“祖宗,你昨晚是不是没转官博的预告?”

宁恪确实是忘了。

山里信号不太好, 这几天又忙碌,她好久没登微博了。

登进去微博,还是她的冲浪号@今年宁吃草莓了吗。

上一条微博还是录制上期节目发的:她不吃鱼。后来有很多人@她, 让她讲清楚。不过这些消息当时宁恪没看到, 现在也什么好回复的了。

她顺手刷了下首页, 看到互关的一个大粉发了条微博:天天跟nc吵架,气死我了,这鬼节目到底啥时候结束?

鬼节目?

她现在在播的只有《完美搭档》这一档节目吧。

宁恪一时好奇,点进评论去看,看到自家唯粉骂骂咧咧:

「天天说喜欢是放肆, 爱是克制。我看她们CP粉也没多克制啊,弹幕刷的路人都逆反了。」

「克制个鬼,成天脑补什么白天客客气气,晚上把床做塌。磕糖都是硬磕,都是磕糖姬, 笑死。」

「路人反感就算了, 我就怕她们舞到正主面前了。」

宁恪:“……”

把床做塌?

有这个本事吗?

她忍不住笑了下, 也没较这个真,退出小号后上了大号,公事公办地发了一条:“今晚7点见。”

宣传的硬性任务做了,至于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来看,她懒得管。

发完微博,她切回微信,给林蕴回了个“OK”。

退出对话框,她往下点开几个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后,才看到颜云致的消息。

沉在了下方,两条。

7点20分,第一条:“我先过去了,看你睡得熟,没有叫你。记得吃早餐。”

8点10分,第二条:“下雨了。路上会打湿裤脚,记得带个吹风过来吹,别让体温烘干湿衣服,容易感冒。”

宁恪盯着那消息很久,回了一句:“知道了。”

……

等到宁恪出门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为了给晚上的音乐会保留神秘感,今天白天没有直播,到音乐会开始前十分钟才会录制。

宁恪到时,颜云致在跟景落测试舞台的音响、灯光和其他设备。

鼓风机一开,那风口对着人吹,冬雨细细密密地扫了过来。

颜云致偏过头,掩面咳嗽了两声。

“别开了,不要用鼓风机,”宁恪走过去,“撤掉吧。”

工作人员有点为难:“这个是为了节目效果。”

颜云致叫住宁恪:“不用了小宁,我没事。”

“又不是因为你,”宁恪抿了抿唇,“我觉得这个鼓风机设置得不好,这么冷的天,晚上会把观众吹感冒的。”

景落也跟着说:“嗯…在这边站着怪冷的,要不撤了吧。”

颜云致想了想:“也好。”

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嘉宾都到齐了。

经过这几天的采风和讨论,大家把今晚的音乐会设计成三个部分,每个小单元分别有各自的主题,分别是田园、故乡、爱情。

颜云致把关整体音乐设计,余游和江临作为唱跳爱豆,分到两首简单的歌,景落作为唯一的专业歌手,在最后一个部分安排她上场,歌曲的难度系数也最高。至于其他人,因为都是门外汉,就只能做一些辅助性工作。

外面下着雨,节目组准备的伞不够多,只能两人撑一把伞。

宁恪给颜云致撑着伞,陪着她满场走动,走路的时候手肘难免碰到身旁的人,碰到她的腰线,有那么几次抬手的时候…甚至感受到一点柔软的触感,又赶紧把手缩回去。

她屏住呼吸,握着伞的手都有点僵了,她刚才是不是都碰到颜云致的…

“小宁,这一幕舞台从这个角度看可以吗?”颜云致看着舞台问她,“这个蓝色会不会太深?”

“可以,”宁恪悄悄舒了一口气,“没有很深。”

很正常吧…女孩子走在一起,碰到彼此都挺正常的。

颜云致检查好舞台,回头看她有点出神:“怎么了?”

今天宁恪扎了头发,她摇头,发尾轻轻晃动一下:“没事。”

颜云致:“昨晚你说的发绳,落在哪里了?”

宁恪:“你的笔记本下面。”

那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定被别人碰过。

宁恪想起那次她说大衣被别人碰过就说不要了,又说:“已经扔了。”

颜云致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扔了’从她口中说出来似乎是带了某种情绪的。

宁恪却没回视她。

她们都没说话了。

雨又大了。

蓝色长柄大伞下自成一个温暖干燥的小世界,但她们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不远,但也不近。

她们之间横亘着的,无声涌动的,是经年光阴铸就的,距离。

-

等测试完舞台,下午开始再一次彩排。

苗寨的民间歌手们热情高涨,站在舞台上唱歌落落大方,这里依旧是他们熟悉的大山,不需要关注摄像头。

余游和江临作为爱豆,唱跳的基本功是有的,只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风格的歌曲,压力很大,在反复练习。

作为全场唯一的专业歌手,景落的心理压力更大,她的状态也不太好。这么冷的天,她脸色苍白,有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秦佩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不得不打断她:“落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景落摇头:“没事。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说完她就像魔怔了似的,又到旁边练歌去了,秦佩叫不动她,只能作罢。

七点,音乐会准时开始。

宁恪和秦佩做主持人,缓缓走上台。

粉丝熬过了没有直播的白天,一开播马上冲了进来:

「呜呜呜终于可以看节目了,节目组你没有心,馋了我一天!」

「宁可可今晚好piu亮啊,她好适合穿红色啊。秦老师也好好看,好有那种港风美女,风情万种的感觉。」

「其他人呢其他人呢?」

观众找了很久,才看见颜云致在舞台一旁负责整体把控,高齐站在台下前排应对突发情况,顾瑶穿着可爱的兔耳朵长大衣,笑眼盈盈地给小朋友发文具,时不时有小孩摸她的兔耳朵。

宁恪站上舞台,跟镜头打了招呼:“台下的村民朋友、屏幕前的网友们,大家晚上好。”

秦佩也往前一步:“话不多话,今晚是个美好的夜晚,让我们一起来听歌。”

她们都站到了舞台的另一侧。

宁恪放缓了声音:“第一个单元,田园。”

灯光暗了下来。

舞台在黑暗中,渐渐盈荡出浅浅的绿,又渐渐加深,再到枯黄,又再转绿。周而复始,就如这自然万物,枯荣流转,生生不息。

第一单元分为劳作、晚风、夜色、好眠四个部分,描摹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四位苗寨民间歌手献唱,唱的是田间劳作的小调、悠悠飒然的晚风中哼着歌回家的人们、一家人坐在树下谈笑时的溶溶月色,和母亲在夜晚哄着婴孩入眠的摇篮曲。

台下的人不自觉跟着哼唱起来,节奏舒缓又轻快,让人心情愉悦。

弹幕字体也都变成了温柔的薄荷绿: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听的吗?」

「好温柔的声音,感觉在涤荡灵魂~」

「原来大山深处有这么美的歌声。忽然很想去看看这些山水了。」

「没了吗?这么快?」

观众还没反应过来,第一单元就已经结束了。

灯光亮起,秦佩上前一步:“第二个单元,归巢。久别故乡的游子们,或许我们有一天都在幻想着,倦鸟归巢。”

灯光再次黯淡下来。

这次的舞台是稻穗般的金黄色,深沉又温柔的颜色。

这一单元分为青春、漂泊、倦鸟、归巢四个部分,自幼特立独行、追求成功的青年背起行囊,在外漂泊多年,山水万程。多少个春秋,他却成了一只孤单的倦鸟,等他回到故乡,才看见阿爸阿妈为他点着油灯,在等他回家。

这一部分是景落拜访的龙先生和余游、江临合唱。

唱到最后,镜头前每个离开故乡在外漂泊的人都难过不已,而台下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也含着热泪,想起了自己在外打工的孩子。

这一部分也快要结束。

秦佩低声说:“落落还没上来。”

宁恪对江临招了招手:“你和余游先主持一会,做点小游戏。我和秦老师去后台看看。”

后台静悄悄的。

就只有一个女孩哽咽的歌声。

景落还在练歌。

秦佩走过去,蹲下来看她:“落落,你怎么了?”

景落哽住:“我…对不起。我没法上台了。我、我跟你们不一样,舞台让我恐惧,我害怕看到这么多人。”

秦佩轻轻叹了一口气,侧抱住她:“我知道你在吃抗抑郁的药,也看到过你手上的刀疤。但我从不问你,我不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也不觉得你是异类。”

景落捂住脸,哭声都压抑在喉咙里。

宁恪听林蕴说过景落有严重的抑郁症,也听过她的遭遇。自小家庭不幸,出道后被公司做摇钱树,逼着她一天三场商演,给她捆绑CP炒作,不尊重她的意见直接替换节目音轨…她的作品被别人盗用冠名,她被骂小三不要脸,被骂站桩假唱,被极端粉丝跟踪过甚至泼过油漆。

宁恪上前:“景落。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景落低下头:“……嗯。我听着。”

宁恪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清淡:“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性.骚扰、下药、封杀、恶评、网暴,我都遇到过。在那之前,我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去世,爷爷去世。你看我现在也过得很好对不对?我知道我没你遇到的事情这么极端。我只是想告诉你…”

回忆起那些灰色的时光,宁恪压制住涌上心头的负面情绪,她握了握景落的手:“你仰起头,感受一下照在脸上的阳光有多温暖。”

景落抬起头,一滴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秦佩揽着她站起来:“我们会在台下看着你。如果你害怕陌生人的眼睛,害怕别人的目光,那你看看我们,你看着我。我保证,我会一直对你笑。站起来往前走,落落,朝着光走,我们把阴影丢在身后。”

景落没再说话,用力点了点头。

秦佩给她擦干眼泪又补了妆,才带着她上台。

宁恪才转身,就看见颜云致站在身后。

她朝她点了下头:“刚才出了点小插曲,解决了。开始最后一个部分吧。”

她侧身而过时,颜云致叫住她:“宁恪。”

宁恪偏过头,挑了下眉:“快开始了,有事晚点再说。”

再次上台,宁恪轻声说:“最后一部分的主题是,相信爱情。初识、相爱、等待、苍老。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注]

灯光明灭。

舞台覆上了缥缈又空远的烟波蓝,温柔又低沉抑郁的色调。

四首歌连贯在一起,讲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林间夜色下的擦肩,再到山间月夜的长长相伴,等到的却是一封信和一个再也不回来的人。

直到最后,那个等到原地的人,日益苍老。

禾爷爷在弹唱,歌声醇厚又清澈,在风中飘扬。

景落站在舞台中央,紧张地捏着话筒。

她往下看,看见秦佩站在人群之中,正对着她笑,眼睛里有灼灼的光。再往旁边看,淳朴的大山村民看着她,目光中都是温暖的善意。

景落轻轻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哼唱开口。

一口气合唱四首,直到唱到禾爷爷的独唱环节,她才下台,才走两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整整两年,她终于能克服心理障碍再次上台。

她泣不成声。

宁恪看到景落跌倒,上前一步想去扶她,但颜云致离得更近,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景落又站起来,终于回到后台。

宁恪看着颜云致的背影。

明明整个舞台都是她的设计,但她整场在帘幕之后,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宁恪看着她跟景落说话的样子。

又想起许多年前,父母去世,她一个人出去,坐在秋千上,整整两天。

也是这个人抱了抱她,跟她说,别哭。

她很快收回目光。

最后半首歌是禾爷爷的独唱。

灯光暗下去,伴奏都停掉,只有颜云致还在台上,她的小提琴声音温柔又哀伤。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抱着一把破旧的古琴,嗓音很哑。

他唱,时光匆匆如水,一转眼他就老啦。

他唱,岁月悠悠如云,他等了一辈子的人啊,终究不会再回来了。

整个舞台莹荡着忧愁又动人的烟波蓝。

唱到最后,禾爷爷老泪纵横。

我等了一辈子的心上人啊。我的歌声你听到了吗?

我知道你是我人生中的飞鸟,早就飞过千山万水,不会再回来啦。

可我还是希望你平安喜乐,希望你诸事如愿,希望你一切都好。

弹幕也快哭疯了:

「这期简直是催泪特辑。」

「狗节目组,为什么要骗我的眼泪。」

「呜呜呜呜呜。我要哭死了。」

就在这一阵低郁忧伤的尾调中,整场音乐会谢幕了。

蓝色帷幕上出现闪光的字:这场音乐会最初只是为了唱给一个人听,令人感恩的是,今晚有这么多观众。也希望我们这些历史的、文化的、独特的音乐和美能被更多人看见,而不是失落在现代化进程中。

后台,景落抱住秦佩,哭的更加大声。

台前,宁恪上去抱了禾爷爷一下。

老爷爷拍拍她肩膀,低声说:“好孩子…”

把禾爷爷扶下舞台,宁恪看到林蕴也哭成泪人,过去抱了抱她。

才松开手,景落又红着眼睛从后台出来,也抱了宁恪。

粉丝看着这一幕,有点感慨:

「整个世界都在拥抱。」

「这个音乐真的太好哭了。我抱住了我的狗。」

「那……那个谁呢,怎么不出来抱抱啊?」

那漫长忧伤的尾调还没停下。

宁恪退到一角,听着那阵伤感的音乐。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的眼眶发酸,掉了两滴眼泪出来。她迅速反手擦掉眼泪,但奇怪的是眼泪有点停不下来。

直到颜云致过来找她。

宁恪一看见她,又手忙脚乱地擦眼泪:“你别过来。”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眼泪是可耻的。

尤其还是在颜云致面前,太丢人了。

颜云致站着,没动了。

她就这么看着她哭。

宁恪感觉自己狼狈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还哭得这么丑,可是被颜云致看着,她根本停不下来,又凶巴巴说了一句:“别过来了。”

她怕自己更忍不住。

颜云致就这么看着她。

双手握紧了,又松开。

摄像头给到这边,粉丝快着急死了:

「宁崽哭得好伤心,鼻子都红了,像小猫似的,妈粉心碎了。」

「呜呜呜颜老师,你快哄哄她!」

「颜老师!你还站着干什么!我恨你是个木头!」

「抱她!抱抱她啊!」

宁恪一边抹眼泪,一边避开颜云致的视线。

太奇怪了。

她到底在哭什么。

“没、没事了…”她泪眼朦胧,抬起头想叫颜云致离开,“你到外面去…”

剩下的话没说完,因为颜云致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她拦住了。

“小宁,”颜云致拿指尖擦了擦她的眼泪,在她闪躲回避的眼神里,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别哭。”

性.骚扰、下药、封杀、恶评、网暴。

如果不是为了安慰别人,她不会说出来,那她也永远不会知道。

那些时光,她都不在她身边。

颜云致揽了揽宁恪的发丝,轻声说:“不哭了小宁。”

对不起。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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