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赘婿文里的原配（一）
江南春日三月, 草长莺飞。
近来万江县议论最多，就是柳家有意招赘的事。
柳家本就是云州有名的乡绅世族，已故的柳老爷子更是曾有江南第一神医之美名, 后来其子柳青山携妻女迁居于万江县此地，并开办药堂。
柳青山虽无其父当年的盛名，但也是医术精湛的佼佼者, 加上擅于经营, 不过短短几年便挣下了一番家业，并且柳家多年来乐善好施, 修桥铺路, 外人提起无不称赞。
但唯一令人惋惜的是，柳青山多年来膝下唯有一女，且发妻早逝，也不曾有过续娶纳妾。待百年后, 这家传医术还是偌大家业恐怕无人能继承。
为此云州那边的柳州宗族派人来了两三回, 似乎都是劝说柳老爷在族内过继嗣子, 但过后没多久便传出柳家有意招赘的风声，找过的媒人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某个去过柳家的媒婆在同人私下八卦时，就说道，“这柳老爷挑来挑去, 最后挑中了桂花巷秦家的后生，打算下半年定亲了。”
有人一听便惊讶道, “那不是前两年中了秀才的秦柏言，还是头名，连县尊都夸过的少年英才。”
“柳老爷眼光倒是好, 不过那样会读书的好苗子, 怎么也肯入赘了, 也不怕以后名声不好听。”旁人忍不住疑惑道。
这世道，男子入赘妻家说到底还是不好听的，但凡有点家世志气的男子，没人愿意上门去做人家女婿。
那媒婆眉梢一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秦家后生是不错，可惜啊秦家清贫，他亲娘就是个药罐子，月月都要看病吃药，哪是一般人家能消耗得起的，往年光是在柳家药堂赊的账就有不少了。”
别人听了忍不住感叹道，“这秦家后生倒是个孝顺的。”
若是肯为照顾母亲病体而入赘为婿倒是孝心一片。
媒婆又撇了撇嘴，“除了这点，秦家小子再怎么聪明，会读书，以后也未必能高中呢。”
一听似乎别有内情，旁人又来了好奇心，“这话又怎么说？”
媒婆压低了声音道，“别看秦家就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可这秦家秀才他爹，还活着呢，而且还在京城里当着大官。说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戏本子里的陈世美，高中后就娶了大官的女儿，抛弃糟糠之妻，连儿子都不要了。”
其他人惊诧不已，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一个瓜。
媒婆叹了口气道，“唉，这秦家小子估摸着就止步在这秀才了，听说他亲爹继母岳家那边狠着呢，硬是压着不让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呢，怕占了嫡长子的名分，亲爹都不肯认，这没名没分的，你说以后还怎么考举人考进士。”
媒婆作为介绍亲事的，向来都是将家里情况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打听清楚了的。
秦家小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又是一副俊秀的好模样，本来十里八乡都是上赶着想说亲的人的，但一知道这事都望而却步了，谁敢得罪京城里的大官呢。
而一个小小的秀才，光是官府发的那点钱粮，只怕连家里老小都养不起，没听人都说穷秀才举人老爷么。但凡好一点的人家哪里肯让女儿嫁过去受苦。
所以这秦家后生看着好，迟迟无人问津，直到这柳家老爷放出招赘的风声来。
媒婆又笑道，“柳老爷是个厚道人，只担个招赘的名，想为独女守住家业，都对媒人说了，只需要以后生下的一个孩子跟着柳家姓传承医术就够了，所以这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众人听后也纷纷称赞道是门好婚事。
………
作为旁人口中招赘当事人的柳家独女柳云岫，也就是刚穿过来的顾然，此时正在外面闲逛看风景，这万江县地处江南，也是地道的水乡，虽没有万江之多，但也是水岸连绵，绿柳轻风，秀丽宜人。
岸边遍布船只商队，还有精致宽大的画舫，以及沿河买卖的花卉蔬果，竹刻糕点，豆茶丝绵。
原主总是待在家里，不曾见识这景致，倒是可惜了。
身边跟随的小婢杏儿却是忍不住道，“小姐，这外面日头这么晒，不如我们早些还是回去吧。”
看着素来羸弱的小姐今日居然逛了这么大半日，杏儿都觉得心惊胆战的，生怕累坏了小姐身子。
顾然摆了摆手，随意道，“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整天待在屋子里的，便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
原身柳云岫还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养得身子跟朵温室里的娇花似的了。
按理来说原身的父亲柳青山也不是什么古板重礼教的严父，奈何在原身十二三岁后，因着丧母怕影响名声，原身父亲柳青山又不擅长这种后宅之事，就花重金请来了一位江南有名的女夫子来教养女儿。
可这位女夫子之所以名声在外，就是因为她教出来的千金小姐，嫁人后都贤良淑德，孝敬公婆，人人称赞不已。她来到柳家后，除了一些寻常的琴棋书画女红管家之外，整日不是女戒女训，就是三从四德的。
柳家后宅又没有主母，其他人都是下人，柳父又忙于打理家业，这一疏忽，便任由着那位女夫子将原本还算活泼开朗的原身教得温顺懦弱，也不敢随便抛头露面。
连偶尔出门一回，身边的丫鬟都小心翼翼的。
顾然这次还是借着想买些话本解趣的理由出来的，她沿着河岸走走停停欣赏美景，带着丫鬟杏儿一起品味小吃，看到什么有趣新奇的玩意就买了下来。
柳家虽算不上她之前穿过的高门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比较殷实，衣食无忧。原身又是柳家独女，柳父疼爱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短缺她的零花钱。
从东到西，经过了两边的水陆城门，这一路逛着玩着吃着，连带丫鬟杏儿也放开了许多，没一开始那么局促了，甚至还敢大着胆子道，“小姐，听老爷身边的齐东说，南江楼的百花蜜糕最有名了，”
顾然闻言一笑道，“好，我们就去那坐坐。”反正她也觉得累了。
南江楼是白堤江边高高耸立一栋三层的楼阁，也是万江县最好的酒楼，凭栏处，还可以眺望江面白帆点点，鸥鹭戏水。
顾然进去先包下了一个二楼雅间，点了百花蜜糕还有这家招牌的几个菜。
许是这个身子还是弱了些，逛得累了不想动，坐下来歇息后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顾然也无聊地想起了这次的剧情。
这是一个古代男频文寒门贵子靠科举升级做官的爽文，主角秦柏言家境贫寒，从小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几度艰难困苦，却天资聪慧，寒窗苦读数十载，一路顺利考中秀才考上举人，后来还成了皇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
之后狠狠打脸渣爹继母出恶气，还在官场中混得如鱼得水，最终成为当朝一品大员。
与男主的一路逆袭打脸，在官场平步青云的主线相比，他的后宅妻妾篇幅描写很少，更相当于工具人，尤其是他的原配柳云岫，一个中规中矩的闺阁小姐，在男主高中后没多久便早早死了，还是被男主的爱慕者害死的。
为此男主为妻守丧三年，被世人夸赞重情重义，后又经上官说媒娶了丞相的千金，他的为官生涯中也纳过不少妾室，比如江南盐商的女儿，达官显贵所赠的美人，将军家的外室女等等。
男主的故事看上去努力励志，但顾然可不会去做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顾然穿越了这么多世界，见识过的人不知凡几，一眼便看出秦柏言这个人的本质，就是追求功名利禄，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他并不花心滥情，但对于他来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柳家看中秦柏言招他入赘，而他有了柳家的资助，得以继续专心科考。而当秦柏言高中成名后，当过赘婿的事情便成了瑕疵，于是柳云岫便可以适时地去世了。
而且还是因为女子嫉妒而被害死的，并非男主薄情寡义，抛弃糟糠。
柳云岫死后是看到了一切，秦柏言说是为柳云岫守丧三年，但却并没有多伤心，为了淡去他这段上门女婿的历史，秦柏言还将柳家产业全部变卖了，连柳家珍藏的医书也被当成杂物付之一炬。
而这些都是柳父临终前，殷切托付给柳云岫的。
柳云岫的心愿很简单，一是远离秦柏言，不再嫁给他。二是能够保住柳家医术不失传。
*
顾然穿越的时间节点比较好，柳父正在为她相看招赘的人选，虽然已经挑中了男主秦柏言，但还未正式定亲成婚，就多的是机会解决这件事。
她刚来两天，正好柳父出门去巡视自家的药田，女夫子也没有来上课，顾然嫌待在家里太闷便出来了。上个世界她就习惯了自由自在，连繁华的京城都觉得是方寸之地，何况小小的柳家内院。
待吃饱喝足后，顾然又让丫鬟打包了一些糕点。
见小姐似乎还有兴致，杏儿不免疑惑道，“小姐，我们不回去么？”
顾然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走，我们去药堂看看，难得出来一趟。”
柳记药堂在万江县也是出了名的，十分显眼，随便一找便能看到。药堂里的大夫和学徒虽然不认得她这位养在深闺的东家千金，但丫鬟杏儿稍微说一声，便恭敬热情了许多，还奉茶上点心。
顾然却是笑道，“你们忙吧，不用管我，我就随便看看。”
她还让杏儿将买的糕点分给了他们，南江楼的百花蜜糕最是有名，而且价贵，也不是一般人家吃的起。没想到柳小姐过来还给他们带了点心，众人不禁顿生好感。
随后见这位东家小姐温柔和气，药堂里的其他人也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依言各自忙各自的了。
药堂的生意从来都不会清淡的，而且柳记药堂大多数药比较廉价又好用，寻常平民人家都用得起，平日来看病买药的不止是万江县里的百姓，还有附近十里八乡甚至云州城的人。
顾然看了看药堂的经营待客，又去后院看起了晾晒炮制药材的过程，而且也不缺人为她讲解。
原身年幼时也常跟在柳父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些医术底子，如今再见倒也不是一窍不通。
这时杏儿忽然从外间进来，脸上神色有些古怪道，“小姐，好像有人为秦公子的母亲买药，但见着是位年轻姑娘。”
顾然一听便了然，这不就是男主那位青梅竹马的爱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