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两宋（十五）
而众所周知, 娶皇后和册嫔妃不太一样，如果苏羲是做了嫔妃，那不管起点是宫女还是女官, 不管终点是采女还是贵妃，反正都是在宫里册封, 完了给人家家里说一声, 让家里人进宫道贺，也就齐活了。
就像红楼梦里面写的，贾元春封贤德妃时, 太监来传旨让贾政进宫领旨，贾政再给贾母王夫人传个信让她们按品级穿了衣服也进宫道贺，贺完完事, 根本不会提什么回家一说，即便是后来皇帝批准归省, 那也是需要另外请旨并且只能呆一夜, 一夜之后, 天还没亮，再是不舍得, 到了回宫的时间你就得回宫。
但皇后, 尤其是元后而不是被扶正的继后，是一定要靠娶的。
要明旨明册, 要三书六礼, 要从皇后娘家正经抬出来, 从太极门正门入皇宫, 要被皇帝带着去拜过天地拜过祖宗，要烧过龙凤花烛饮过合卺酒，甭管有没有孩子，新婚第一天都会被记在皇室玉碟上，这才叫和皇帝夫妻一体同进同退的皇后。
于是荣国府欢喜之余又有点紧张，摆出香案接了旨之后，还急忙去收拾元春回家待嫁的屋子，看这里不舒服看那里不顺眼，恨不得立刻修出个大观园才好，委实是好一通瞎忙。
荣国府的事暂且不说，且说现在的宫里，苏羲从昏迷之中醒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抱琴才给她说过她昏迷时的一切种种。
而她醒了的消息很快就报到了两个皇帝那里，两个皇帝一前一后地也前来慰问。
苏羲要向太上皇和皇帝行礼谢恩，自然是被拦了下来，李珈不好在老皇帝面前表现得太急切，还是老皇帝吹胡子瞪眼的笑骂：“等你好了多少礼行不得多少恩谢不了，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折腾这些万一把伤口崩了不还是你受罪，罢了罢了，你且瞧瞧朕给你挑的夫婿合你心意不？”
苏羲嗔怪地看了一眼老皇帝，符合这年头羞怯小姑娘人设地低下头去，耳根子都红了：“陛下就知道取笑人……”
太上皇心情大好。
接下来就絮絮和苏羲说上一些闲话，什么虽然你是正经皇后，但还得出宫走一遍程序才算名正言顺，荣国府那边旨意已经下去了，他们正在给你收拾屋子；什么你不要担心，太医看了你小腹上的伤，伤口有点大稍微要养一段时间，你就安心且在宫里住着，太医说你能动了我们再送你出宫；哦还有，关于会不会有碍子嗣的问题，没事儿，没伤到脏器，不用担心……
苏羲就在床上半坐着陪老皇帝唠嗑，时不时悄悄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小皇帝，然后瞟一眼脸红一下，再瞟一眼再脸红一下，没偷看两眼，老皇帝悟了。
老皇帝乐呵呵地说嗨我在这逼逼什么呢，这些事让你们小夫妻说就是了呀，完了重重一拍四儿子的肩头：“陪你媳妇聊会儿，但有点眼力见，你媳妇要是累了就别和她说话了，让她好好休息，你们以后日子长着呢。”
未婚男女在社会期待里都是应当适当羞怯一下的，小皇帝同样露出了个有点尴尬的表情：“那儿臣恭送父皇。”
“都不留留朕。”老皇帝笑骂道，“有了媳妇忘了娘，诚不欺我。”
然后，看了看小皇帝窘迫的模样，乐呵呵的走了。
老皇帝走了，自然是把他随同人员都带走，完了小皇帝再摆摆手，把他的随同人员连带抱琴都叫出去。
年轻的未婚夫妻俩对视片刻，似乎真是一对清清白白，婚前没有任何勾连的年轻男女。
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在等着所有宫人都走远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了，李珈才看向媳妇，心里后怕极了：“你怎么就敢顶出去，真要没命了你怎么办？”
“我不顶出去，难道就眼睁睁看太上皇遇刺啊。”苏羲声音小小，“陛下的正统名声还要不要了。”
四皇子……不，小皇帝眼眸幽深，长长叹了一口气。
说起当日，他也是后怕的：“还好都结束了，万幸你没出事，不然……不然你让我……”
“陛下，还没有完全结束。”苏羲道，“至少，还有两件事。”
李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苏羲沉声道：“第一件，请陛下饶秦可卿一命。”
小皇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义忠亲王那个私生女？”
苏羲点头。
小皇帝沉默了。
难得的冷场，生怕宿主玩脱了的系统没忍住提醒了苏羲一嘴：“宿主，贾元春的愿望里面也没包括秦可卿啊。”
然后苏羲就摇头：“是没包括秦可卿，元春经过的那一辈子里，完全没为秦可卿求情的意识，但秦可卿也没因此而死啊。”
系统没弄明白，懵逼兮兮地“啊？”了一下：“秦可卿死了啊。”
“她死后丧事如何？”
“……风光大葬。”
——北静王都下马陆祭，阵仗大得即便是死个皇室成员都够了，为此还带出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弄权铁槛寺，秦钟在姐姐的葬礼上和智能儿偷情……等等一系列的事故。
你说那么大的丧礼皇室会不知道？
可知道了却没有阻止……
“那意味着什么？”苏羲问系统，“是觉得没必要纠正，冷眼看宁国府搞事情，还是暗示并支持宁国府风光大办？”
系统：“嗯……”
小系统没反应过来，苏羲索性接着道:“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啊，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办这事儿的是谁？”
——大明宫内相戴权。
他代表了谁？
老皇帝从小用到大，信任到如今的太监一共就俩，一个前朝一个后宫，前朝是先前给苏羲送补品的侯顺，后宫便是戴权。
“老皇帝是个挺别扭的人。”苏羲给系统解释，“对义忠亲王那个铁憨憨就是恨他才华不够恨他宫变都搞得乱七八糟，但是对于素未谋面的小孙女秦可卿，还是要给点应该有的体面的，怎么能让她连个诰命都没有的走？”
而关于老皇帝对义忠亲王一脉那复杂的心情，小皇帝自己沉默了许久，也明白了。
李珈长长叹了一口气：“初时想，觉得你应当是害怕娘家被怪罪才想让我饶秦可卿一命，但再细细琢磨，你也是为了我，实在是难为你了。”
“为免陛下觉得我有为娘家牟利的私心，也为了让两位陛下得个痛快。”苏羲笑道，“才有了第二件事。”
“具体是？”
“重罚宁国府，陛下自己决定要不要连荣国府一起罚。”
小皇帝又愣住了：“啊？”
但看着苏羲温柔且智商在线的笑容，李珈：“……”
确实，秦可卿和宁国府本来就是两回事。
秦可卿是皇室血脉，是个无辜的小姑娘，是义忠亲王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她有着她独特的政治意义——
首先，对内，太上皇还在，义忠亲王到底是被太上皇亲自养大，情分在那里，现在太上皇恨死义忠亲王了，可保不齐过一阵又开始心软，想补偿点什么，要是义忠亲王一脉啥也不剩下，老皇帝肯定不痛快，回头要是你杀的秦可卿那事情肯定赖你。
但反过来想，秦可卿要是个男孩子那怎么着都得杀，可一个女孩子不死就不死呗，你留了秦可卿的命，回头老皇帝心软想补偿的时候有个去处，你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其次，对外，义忠亲王做了许多年太子，总是有一些旧人在——哪怕那种明确站队帮义忠亲王的人该死，当年因为义忠亲王是太子所以他们忠于储君的人可不该死，那些人甚至可能暗搓搓也知道宁国府收留了秦可卿的事，那现在你连义忠亲王的女儿都留着，也是稳了臣工之心。
#她都没死代表这件事真的过去了，大家安心上班吧#
这是秦可卿。
但宁国府荣国府可不一样——他们是明明白白的知法犯法收留逆犯，想着啥时候义忠亲王卷土重来他们能恢复荣耀，这个想法本身就该死。
不处理他们，今后官员都不用好好干活了，想着在夺嫡里找个皇子站位就行，那国家还怎么运转下去？
半晌，李珈长长一声叹息，感慨：“还是你想得周全。”
苏羲并不居功，只笑：“我想得周全，告诉了陛下，那就是陛下想的周全了。”
“这叫什么？”小皇帝突然来了兴致。
这回是苏羲愣住了：“啊？”
“这叫夫唱妇随，也叫夫妻一体。”小皇帝含笑道，“梓童说是不是？”
“我这还没嫁呢。”苏羲红了红脸，“陛下叫得也太着急了……”
“可你早晚会嫁呀。”李珈莞尔，反正名分已定，直接去牵苏羲露在锦被外头的手，“无妨。”
苏羲有点想躲，没躲掉。
她便含羞带怯低下头去，轻轻挠李珈的手掌心，嗔怪的一声：“陛下真是的……”
那一句话尾音微微扬起，真就仿佛勾人成精的九尾狐用那尾巴尖尖在你心上轻轻柔柔的那么一挠，而那小嫩手在你手掌心的不安分，非但没让你不快，反而挠得你通体舒泰百病全消，甚至连性命都想嗷唠一声命都给你我不要了。
李珈被唤得心跳如鼓，整个人只想原地爆炸。
卧槽这到底谁撩谁啊(╯‵□′)╯︵┻━┻
“我跟着老太太住。”大姐姐看上去亲和极了，还加上这不是什么秘密，黛玉很自然地就回答，“就住碧纱橱里。”
“碧纱橱？”苏羲故意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那宝玉呢？”
黛玉愣了愣，在苏羲手里的柔荑都可以感知到地僵了。
在场的人也都愣住。
苏羲进宫前，宝玉就住在碧纱橱，黛玉来了之后，黛玉去住了碧纱橱，宝玉去了碧纱橱外的床上（和黛玉其实就隔了个屏风），这个大家都知道。
但并没有人敢回答——虽然按规矩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大家平时在荣国府里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宝玉爱在内帷厮混，了解史老太君想让孙子和外孙女青梅竹马的心思，对这个安排从不敢发表什么“这样不妥”的意见。
不过，苏羲可以说。
反正不知者不罪，只要前因后果都推说不知道，就不算顶撞贾母或者不顺着贾母的意思来，贾母要和小辈计较这个那就是贾母不讲道理，再退一步说，即便贾母真强行生气……
生气就生气。
我还怕你？
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你该捧着我么？
她是淡定从容，贾母却是有点心思被拆穿的讪讪。
不过到底人老成精，很快就强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笑道：“大丫头你离家久了不知道，两个玉儿我都喜欢得很，自然是都跟着我住。”
系统宅斗玩得飞起，一听这话就开始愤愤不平：“这老家伙！吃准了她只要拿了个态度出来，你就不好驳她。”
这年头百善孝为先，贾母辈分比你高，那你哪怕身份高些，也不好说她的安排就真的不妥当——别说如今宝玉黛玉还小，哪怕是以后大了，老祖宗要他们隔着道屏风住着，那就得住。
不住就是不顺长辈。
且这话又有一桩恶毒处——如今贾母在苏羲面前一说，将来就成了未来皇后都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事情，皇后自然是规矩的标杆，皇后都没说我不对，那就意味着她也是赞成这一桩姻缘了。
强行绑人上战车，多美好的事情啊！
“宿主你要不先忍了这口气？”系统给建议，“咱们来日方长，把这话岔过去再说？”
“谁要和她日方长。”苏羲冷笑回系统，“她这点能耐还谈不上要让我忍。”
系统：“那你有主意你上啊→_→”
苏羲：“你等着。”
她上了，脸上带着笑，用那种给老太太撒娇的语气：“老太太喜欢玉儿，就要玉儿跟着老太太住，可我也喜欢玉儿呀，老祖宗不如疼疼我，让林家妹妹陪我住上两日？”
贾母：“……”
我那句话原来是让你这么接的吗？
但想想……好像也不好拒绝→_→这毕竟不是个多大的事情，你总不能就为了这点小事驳了你那即将嫁进宫里做皇后的大姑娘的面子。
于是只能干笑：“好好好，疼你疼你，只是玉儿身子弱，贸贸然挪动，就怕玉儿不习惯。”
这球就到了黛玉这儿。
苏羲是打算自己直接对线，不让黛玉接球的——她尚可以与贾母一战，反正她又不靠贾母发工资，也不等贾母给她安排亲事，连托一个“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肯定错不了”的名分都不贪图，但黛玉到底寄人篱下，贸贸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万一开罪了贾母，日子可不好过。
但，苏羲准备一招太极推手把贾母这话推回去的前一刻，感觉到了自己手被用力地捏了捏。
是黛玉。
黛玉怯怯看了苏羲一眼。
小丫头的眼神……让苏羲下意识地就想起雪原之上，本来茫茫渺渺一片洁白，草籽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用牙尖嘴利去面对风刀霜剑，然而现在，敏感的小草籽感觉到了外头环境的开始温暖了起来，于是从雪地里怯生生探了个嫩芽，开始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