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苍峦叠翠的山林中,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正在追逐。
前面跑的那个红衣墨发, 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包裹，后面追的那个头顶光光，身披袈裟, 手中一条金色佛鞭破空而来。
咻——
闻歌旋转飞身，手臂带力把包裹用力甩了出去，反手横过天阙剑挡住炼神鞭，借势下沉掌刀化风朝着和尚左肩劈去, 叮叮当当眨眼之间二人交手数个回合。被丢出去的包裹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后呈惯性飞回来，闻歌抬手接住，脚心与和尚的掌心用力一击互退三丈，一个顺势跑, 一个掉头追, 随即展开新一轮的追逐。
“和尚，你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你也杀不了我。”
“魔女, 你也不是贫僧的对手，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贫僧也不会放过你。”
这样的对话在二人间已经发生数次，二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能马上拿不下对方、谁也无法打消对方的念头。
闻歌高高越过一颗参天大树的顶冠, 眼角余光再次瞥见逼近的金绸袈裟。
这和尚已经整整追了她五日, 不眠不休不放弃, 二人从茶棚那一日起, 跨山越海都已经不知道追逐了多远的距离。
即便是这样, 和尚依然不肯罢休，比平头哥（蜜獾）还要执着。
闻歌心中暗道麻烦，当和尚的不知道都有什么毛病，一个个没了头发后全都是死脑筋。
她若真全力一战并非不能搞定这和尚，只是要真打起来就顾不上球了。
这可不行，说好的带球跑就不能让球出事。
这几日裹在黑布里的毒尸情况愈发不对劲，偶尔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都像是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时间越长闻歌心底越发感觉不好，她无心恋战，只想快点甩开和尚找个安全地方看看毒尸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再与这和尚纠缠了。
前方密林匆匆，闻歌眸光微沉，扛着球闪躲期间脚下一转，踏上天阙转而朝向南边方向飞速飞奔。
眼看闻歌转换方向，不虚脚踏青山，砰砰砰几声山体上被踏出几个深深的脚印，烈日下眉心佛痣灼灼耀人，一叶菩提成舟转瞬跟了上去。
一日一夜的急奔，在破晓将至的时候，闻歌扛着毒尸一头扎进了恶魔林中。
没错，经过大半个周转，闻歌最终选择躲进恶魔林。
不虚看着眼前瘴气弥漫的恶魔林，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果然是要来这里。
墨绿色的幽暗密林把可见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遮在了毒纱后面，不虚眼睁睁看着红衣魔女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却在边线之界没有再跟上去。
恶魔林是修真界的一大禁地，凡是修士进入到林中，不消片刻便会识海积沉灵力全无，且林中常年弥漫有毒的瘴气，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毒虫，随便的一颗花花草草都可能带有剧毒，凡是人几乎没有能活着从恶魔林中走出来的。
当然，魔女是个例外。
恶魔林三面都是死境，只有眼前这一条生路，不虚袈裟一展，在毒林边缘设下金刚伏魔封印，直接画地为牢，随后于一颗树下禅坐守在恶魔林外。
这一次，他不会让她再出来。
***
闻歌回到恶魔林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布中的毒尸放出来。
然而等她打开黑布看到里面的“球”，惊讶之下一时怔了一秒。
毒尸身上那些凸起的角质里分泌出一种奶白色的液体，形成粘膜把他包裹在里面，如今已经凝结成一层薄薄的茧，毒尸就蜷缩在里面，气息表现很微弱。
这是怎么回事，吃太多不消化了？
“球？”
“球？”
“......嗬......”
闻歌试着叫了好几声，隔了许久之后，才听到茧蛹里发出一声很轻微的噜声。
她眉心紧紧皱在一起。
几个时辰后，毒尸身上的茧开始变得有些发硬，倒是没有听到他再发出痛苦的声音了。
想了想闻歌还是把黑布重新罩在了毒尸身上，这黑布是一件法宝，水火不侵还能变形，当日把毒尸裹进来之后她一直与和尚纠缠，没有时间看里面发生什么变化。既然毒尸在黑布中自行成茧，也许会有一点的保护作用吧。
至此闻歌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也不知道毒尸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等。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遮天蔽日的上空，林子里的瘴气好像更重了。
**
自从回到恶魔林中，毒尸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不再是痛苦的了，而是一种低频率的噜声，就像动物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裹着茧的黑布被闻歌收了起来，她以眉心的修罗眼能看见，毒林中的瘴气里会有一条条的丝线被茧吸附进去，而后茧结的更快了。
茧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明显，从一开始一层薄薄的像鸡蛋膜的一层，到现在已经逐渐看不出里面包裹的毒尸，形成一个外形规整的圆。
颜色也从最开始的乳白色变成了现在的翠绿色，绿的发光发亮，跟刷了漆似的。
闻歌围在茧旁边转了转，摸着下巴低声点了点头。
“嗯，圆的很标准，还真是个球。”
在回到恶魔林的第三天，球动了！
那是当天的破晓，在黎明刚刚到来的时候，青石上入定的闻歌倏而睁开眼，她发现那个已经结成巨石大小的球突然朝前滚了滚。
她安静地注视着。
果然，没过一会儿，球又滚了滚，滴溜溜地朝着一个方向滚去。
它真的在动。
“球？”
闻歌轻轻叫了一声，球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匀速滚动。
闻歌跟在后面，发现它在朝着密林深处滚动。闻歌突然想到，当初她见到毒尸的时候，他总是在傍晚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晚上觅食，白天的时候一直不见踪迹。
难道他之前就住在密林深处？
现在是要滚回家？
越是靠近恶魔林深处，瘴气和毒气越浓，到最后几乎到了一丈之内不见人影的地步。
她在最黑暗的边界前停下了脚步，目送球慢慢地、坚定地滚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丛林中。
她看着消失在浓雾后面的绿球，返身回到了她休息的地方。
闻歌等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球滴溜溜地滚了回来。
和当初毒尸的作息一样。
她在球旁边转了一圈看了看，发现它的颜色好变深了。
她闭上双眼，释放灵识仔细感受球身上散发的情绪，没有不好的反应。
“溜回家了？”
球安安静静停在那。
“......”
*
球每天都会滚到林子深处，那是恶魔林最深的地方，闻歌从来没有进去过，直觉告诉她那后面十分危险。
闻歌自信却从来不自负，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经过无数次训练对危险的感知反应，所以她只是目送着球溜进去，然后到了傍晚时分再溜出来。
渐渐的闻歌发现球进林子里应该是对它有益处的。
就比如他现在越来越圆，颜色越来越漂亮，有时甚至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砰、砰地心跳声，啧啧，感觉快要生了。
确认毒尸状态良好，应该是结成茧在自我修复，闻歌就放心了。放心之后她就想到了那个一直穷追不舍的不虚和尚。
她抱着天阙来到恶魔林出口的边界，见不虚和尚果然还在那里。
她人一出现，和尚就睁开了双眼。
闻歌挑了挑眉，“你还挺能熬。”
不虚双手合十，眉眼刀雕斧刻，阳光下的如同一尊玉佛。
“阿弥陀佛，魔女，你魔性一日不除，贫僧便一日不会放你离开。”
闻歌举起剑：“和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打一架！”
话落她一脚踏出边界线，在不虚和尚凛然的目光中瞬间与他打了起来。
“贫僧以金尊舍利设下金刚伏魔阵，便是你能杀了我，也逃不出去！”
“啧，头发少就不要想那么多，专心打架。”
二人从天亮打到天黑，夕阳在地平线收起最后一丝光线，闻歌踩着落日立于树冠，另一头不虚和尚也踩在一颗树上，神情严肃，细看之下嘴唇有些发白。
闻歌畅快淋漓的打了一架，浑身细胞都活动开了，暮霭交替之际，她猎猎红衣如魔魅降世，随后在不虚和尚错愕的目光中，返身回到恶魔林中。
“明天再来找你。”
“......”
闻歌完全是把不虚当成在沙包在陪练了，在连续打了一周之后，不虚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
“和尚，来打架。”
“深达罪福相，遍照于十方......”
“诶，和尚，打架啊。”
“示一定众生，生死业报处......”
不虚开始日日在树下念经，装作听不见，打定了主意跟她耗死到底，大有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当一个人拒绝跟你打架的时候，他就会挨打。一直挨打。
“哼——”
不虚噔噔噔震退三步，心脉一时不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现在与当初刚见到的那个钟灵神秀的佛子天差地别，身上沾了一道道尘土，脸颊也被擦出几道细痕，狼狈如同一朵风中被凌虐娇花，天天被闻歌追着打，简直不要太凄惨。
闻歌是一点儿也不会怜香惜玉，说打你就打你，绝不手软。
最近几天不虚开始反应过来了，他知道自己一味的躲，只能被动挨打，而且也让闻歌打出了火气，开始重新加入陪练。
他咽下胸口翻涌的血气，擦掉嘴角鲜血。
“再来！”
闻歌收起天阙剑，昂着下巴，“不来了。”
“最近打你颇有心得，我回去闭关一阵。”
说罢在不虚吐血的眼神中，飒然转身回到了恶魔林中。
“......噗!”
她身后，不虚面红耳赤，那口血到底没压住。
*
恶魔林中不见岁月，闻歌开始入定修炼。
然而好似才刚闭眼，她就突然在入定中被撞醒，睁开眼球已经变得像一块圆滚滚的黑色墨玉。
“怎么了？”
球不停的推她，闻歌轻轻把手放在光滑的球体上，好像感受到里面传来的焦急情绪。
走......走......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算变成了球，他能表达的情绪还是很有限。就在此时，闻歌猛然感受到一股无比危险的能量，她骇然看向毒林深处，浓郁到天地失色的鬼气铺天盖地而来，在瞬间如山洪海啸般把她吞没。
*
恶魔林外，不虚和尚睁开一双法眼，身后顿现金刚罗汉佛光。
他猛地站了起来，眉心红痣热得发烫，好似马上就要化成一团烈火，不虚忍着眉心灼痛抬起双指在眼前抹过，顿时双眸金光乍现。
不虚望着恶魔林上空满眼惊骇之色。
他看见恶魔林上方鬼蜮大开，阴森鬼气突破天际，内里魑魅魍魉不尽其数，万鬼哭嚎，眼看就要挣破这片天地！
这！！竟然是九幽鬼蜮！！！
恶魔林中竟然连通九幽鬼蜮！鬼蜮大门开启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那罗刹女到底做了什么！”
不虚一声金刚怒吼，袈裟一裹，毫不犹豫冲进林中。
恶魔林的上空黑云压城，然而就在破晓之际，天边落下第一道曙光，巨兽一般的鬼蜮突然收回爪牙，恶魔林恢复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闻歌三个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