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城其四
大司马温焕盘踞江北，屯兵欲反。皇帝几度下诏，都拒不入朝，倨傲的同时，也错过了最佳的造反机会，最后病得奄奄一息之际，想让朝廷给他加个九锡，却被太傅沈琅以各种理由拖延阻挠，最终未能加上便含恨而逝了。
——历史书上，温焕和沈琅的关系是这样的。
十多岁就在温焕父亲的军中认识，见面日常是互相嘲讽，但是也会一起去逛秦楼楚馆，甚至还会互相攀比在烟花之地里的受欢迎程度。
——穿越之后，温焕发现她和沈琅的关系其实是这样的。
“……怎么会这样！”向桑榆确认了一下后，她真的没忍住拍了一下桌子，“我一定只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才搭理他的吧？”
桑榆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时陷入了沉默。
“难道不是吗？”温焕瞪大了眼睛。
桑榆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您从前去赴琅公子的约时，也总这么说。”
温焕：“……”看来我和原主也不是只有名字一样，挺好，这下真不用担心穿帮了。
主仆两人说到此处，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响完也不等她们开口问什么，便直接开口通传起来：“公子，徐林求见。”
这名字温焕听说过，是她这一府私兵中的一个小头领，之前沈玠带人出城围剿流寇时，便向她提起过，说是极骁勇善战，且带兵很有一套。
现在这人想见自己，八成也是有正事要说。温焕这么想着，朝桑榆使了个眼色。
桑榆立刻会意，直接转身开了门，把人带了进来。
温焕趁人进来之前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点。
不过徐林进来是低着头的，进来之后又第一时间俯身行礼，没得她允许，根本就不敢抬头。
“不必多礼。”温焕不知怎么称呼他合适，干脆省略称呼，直切正题，“你来见我，想必是有事要说，坐下说罢。”
徐林这才道谢起身，而后朗声道：“公子，刘思愿降了，但他说他想见您一面。”
温焕这几日听多了沈玠对军中情况的转述，反应也很快：“他一介阶下囚，降不降我还真不在乎，不过我听说他和庐州府的萧宿是旧相识？”
徐林：“是！他说愿代公子招降萧宿。”
“既是这样，我见他一面也无妨。”温焕知道这是大事，纵使她是个赶鸭子上架的，也得好好办了才行，不然流民之乱始终平定不了，她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而且按照历史记载，她温焕能从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一跃进入大楚政权核心与几大世家平起平坐，也正是因为在昌和年间讨伐流民有功。
徐林见她同意，也松了一口气，道：“他如今在城郊大营里。”像陈留温氏这样的大家族，养部曲当然不可能只养几百个，大本营自然也不在温府。
这些温焕都在这几天了解过一遍了，所以并不惊讶，她直接起身，说你带路吧。
桑榆见状，立刻替她将先前进屋时脱下的披风取来，为她小心系上，道：“我随您一道去罢。”
温焕当然说好，有个刀法超绝的高手跟着，怎么着都不是坏事。
不过她这趟受伤，到底还是让整个温府都心惊胆战了一遭，现在只是出门去城郊的温家部曲大营看一眼，底下的人就十分紧张，光是准备车马，就准备了整整两刻钟，说是天寒地冻，必须当心着些。
温焕只好抱着手炉在檐下等，结果这一等，却是先等到了不知去哪里逛了一圈又回来的沈琅。
沈琅看到院中一片热闹，一堆人围着马车布置来布置去，当即懂了：“你要出去？”
温焕：“嗯。”
“去哪？”
“跟你无关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认定两人将来是死对头了，温焕看他，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太顺眼，互呛的话也下意识就能从脑海里翻出来，“我们也不是朋友，我去哪你就不必知道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我们的确不是朋友，但我这不是奉我哥的命留在这看顾你嘛。”沈琅笑眯眯地把沈玠搬了出来，“你要有什么闪失，我可没法跟他交待。”
温焕：“我又不出城，就是去自己地盘上转一圈而已，能有什么闪失？”
要说沈琅也真不愧是将来在大楚门阀之争中能笑到最后的那一位，人是真聪明，她不过说了这一句而已，他就立刻将她忽然出门的缘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难道是刘思松口了？”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挑，只半瞬，神色便笃定了下来，“不过一个刘思恐怕还不足以让你带着伤亲自去见，他是不是说他愿意帮你劝降谁了？”
“……”
“刘思是庐阳人士，来江城之前，一直在庐州萧宿帐下效力，如今各地渐平，唯有萧宿仗着庐州刺史无能，在庐州光明正大练兵，始终不肯归降朝廷，刘思是不是说他能劝服萧宿？”
温焕服了，没好气道：“……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他笑起来：“因为如果我是他，想反客为主，给自己挣一线生机，就会这么说。”
温焕直觉他的话没说完，干脆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提醒你小心点。”不知何时，他已倚到了廊柱上，姿势极为随意，“二哥一走，他就松口，还放出来这么吸引人的鱼饵，摆明了就是想让你过去见他。”
温焕也不笨，当即把手炉扔给桑榆，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恐怕有诈？”
沈琅摇头：“不是恐怕，是一定。”
“怎么说？”温焕又问。
“我们也不是朋友。”他把她方才的话原番不动送还给她，“提醒你一句就不错了，为什么就不必给你解释了吧。”
温焕：“……”这个人真的好会气人啊！
沈琅倚在那，眯着眼将她变幻不已的面色和抑制不住在翻腾的胸口收入眼底，神情瞬时变得再愉快不过。
而与此同时，她的车马也准备好了。
负责准备的下人开口时战战兢兢：“公、公子，那您还去吗？”
“去。”温焕并不打算改主意，直接伸手抓住沈琅的衣领，把他往院中那架马车方向带。
她本来还想让桑榆搭把手，毕竟沈琅虽然年纪比她小，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怕自己拉不动他，那就尴尬了。可事实上真的揪着他衣服把他拖到院中时，她才发现这活比想象中轻松很多。
所以作为一个跟高手学过艺，又亲自带了三年兵的人，这具身体的力气真的和一般十八岁少女不是一个级别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温焕更不犹豫了，把人拉到马车旁，又一把将其甩了进去。
“坐着！”她恶狠狠道，“不说就一起去，我要是有危险，你也跑不掉。”
沈琅被她甩得发冠歪斜，不过面上看不出半点意外，反而一派习以为常地啧了一声。
温焕瞥了他一眼，也上了车，道：“别啧了，我不会放你下去的。”
“我没打算下去啊。”他终于调整好坐姿，抬起一条手臂垫在脑后，再顺势往后一靠，瞬间就占了车内大半空间，一看就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我又打不过你，是吧？”
“那就安静点。”温焕觉得他还是不开口当个安静的美男子最顺眼。
“不行，我太高兴了，安静不下来。”他说。
温焕：“？？”你高兴啥啊？
他一本正经：“你都想着死也要和我死在一道了，待我如斯情深义重，我怎能不高兴。”
温焕：“……”
沈琅，你真是好会恶心人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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