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三期居住时期·盗贼团篇（一）
一口冷气倒吸进喉咙, 原容抑制不住咳嗽许久, 双眼发花的视野缓缓清晰起来。
他的四肢因太久未活动柔软无力, 在原地活动一会儿脖颈、肌肉后，原容才扶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
昏暗冷清的客厅中，墙上指针静静走向七, 是个黄昏尽数消失后的傍晚。
厨房里隐约亮着手电筒的晕黄灯光, 细微的碗筷敲击声让人不知为何感到安宁而惬意。
花枝玉和池疏二人仍在沙发上沉睡着，原容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
奥德伦特正围着咖色围裙做饭，这围裙是给亚洲人设计的均码，原容买回来从未用过, 不知奥德从哪个旮旯翻出来的。
小火烹饪下, 汤汁咕噜着发出浓郁的香气, 原容凑过去一看，竟是可乐鸡翅。
他坏心眼的从后面猛地一抱，把专心致志集中精力的男人吓得猛地一颤。男人低头望见腰间白皙修长的手，不由得失笑：“别闹, 小心油溅到手上。”
原容乖乖听话靠一边儿，不敢得罪大厨, 好奇道：“你从哪找到的生鸡翅？”
“一期测试结束时，我洗劫了当地肉店，”奥德伦特解释道, “俄国杂货店不比华夏, 私人经营小店比较多, 东西不全。我想着生鲜日后更难找, 便把没化冻的存在了储物间。”
“你真是高瞻远瞩，”原容感叹，“我当时就没想到，只弄了方便食品。现在想吃什么排骨啊鸡翅啊，只能沾你的光了。”
奥德伦特宠溺的笑笑，没再说话。
木质锅铲在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中翻动着，原容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中指、大拇指，均有厚厚一层茧，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俗称“炝茧”。这么想来，这般洗手作羹汤的情景按在奥德身上，有种反差的温馨感。
注意到小朋友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奥德伦特勾起嘴角：“怎么，想到好吃的这么高兴？”
原容摇头，压抑住自己的笑意，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醒的这么早？我看那两个还睡着。”
提起这，奥德伦特面色凝重了一些：“我们目前很清楚，进入游戏后，肉体会一并消失在现实。但从现在看来，精神进入测试的可能性已经高达九成。”
这个结论他们团体讨论过多次，人狼村的循环便很大程度验证了这一猜想。
顺着奥德伦特没说的话，原容接下去：“可一起结束测试，为何她俩精神还未脱出？”
身体已然脱出，说明结局为成功，而精神苏醒却迟过了原容和奥德伦特。
不过要说迟，原容脱出时间也比奥德伦特多了二十分钟左右。
他回忆自己在Gowk Town的表现，试图找出二人脱出时间差异在哪里，但失败了——他半夜自杀时，其余人应均在家中沉眠才对。
“一起结束的测试？”男人翻炒菜品的手顿了一下，“你为何这么觉得？”
原容一怔：“难道不是我认清‘沙瑞亚’是整个世界的恶源，自杀后，所有人便结束轮回了吗？那不应该是一起苏醒吗？”
奥德伦特不解的摇头：“我不知道为何你认为，你的任务里有其他测试者存在，不过，我的任务应当与你不同。如果我的记忆没错，我的测试是坚持六次轮回，前五次为畜生道，最后一次成人时醒来。”
原容瞠目结舌的僵在鸡翅浓郁的酱香中，久久不能回神。
该死，他该料到的！
他曾分析过Gowk Town里每个人与测试者的对应，却忘了分析他自己的——《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高更经历人间百态后大彻大悟，便是恶意之源沙瑞亚的化身。
亦是说，当沙瑞亚意识到自己便是一切苦难悲惨的根源，与高更一般自杀时，任务便完成了。
他又被可恶的测试坑了……
见小朋友露出呆愣茫然的身侧，奥德伦特突然在那一头一看就很柔软的黑发上揉了一把，笑道：“好了，都结束了，别想太多，休息休息吧。”
可乐鸡翅在锅里熟成了诱人色泽，散发着恍如隔世的香气，让原容这种不馋嘴的人闻了，也忍不住胃里打鼓。
他便释然，从橱柜找出最喜欢的骨瓷汤盘，心情无比愉悦的看着奥德伦特将鸡翅轻轻倒进盘子。
随即他想起来：“你怎么会做这个的？华夏料理可不好掌握。”
闻言，黑面男人难得耳垂微红，他指指放在一旁，原容没注意到的一本彩色插图菜谱。
封面上印着《初学者也能3分钟学会的百道美食！》，书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印章，标注着出处是樊城第一图书馆。
原容记得他们几人确实去过，不过是为了找神话传说类资料的。没想到资料没找到，奥德伦特“偷偷”拿了本这个。
见男人明显不好意思起来，原容笑笑：“好啦，大男人喜欢烹饪没什么可害羞的，多好，贤惠好男人。谁嫁给你可有福了。”
……
等下，你的理解方式是不是跑偏了？
男人脸色又迅速黑了起来，不过原容已经欢天喜地的捧着盘子准备吃了，并没注意到黑脸婆的迅速变脸功力。
花枝玉和池疏在约莫二十分钟后相继醒来。两个小姑娘见到可乐鸡翅激动不已，也去厨房帮忙，三个初学者手忙脚乱的做了一桌子菜。
其实，也不过是西红柿炒鸡蛋、烧土豆、奥德最拿手的牛奶麦片而已，可放在物资匮乏的末日，放在刚从胆颤心惊九死一生测试中醒来的现在，已是无上丰盛。
四人围在手提式手电筒微弱的昏黄光下，有说有笑的分享了一桌美食。谁都没有提起初级神格升级资格测试中的事，仿佛这样，便未曾有过什么生存资格测试，一切都还是和平盛世一般。
可用来舒缓放松的和平时刻，并没有维持多久，生活不屑于维持太久假面，冷笑着撕开粉饰太平的面纱。
原容在厨房刷碗时，正出神的思考事情，猛地感到大地一震，水纹荡起不和谐波纹。
那一震并不是凑巧，像是一串炮仗终被点燃，接二连三的晃动着不堪折磨的公寓楼。
他放下盘子，冲到客厅，三人面色均复杂，奥德伦特把遮的严密窗帘撩开一条小缝，只见小区一条街外火光冲天，猛地，一辆汽车被震飞在天，狼狈的翻滚一周，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花枝玉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谁和谁在打？”
池疏突然问道：“你们神格升级好了吗？”
原容迅速打开面板，左上角明晃晃的【Tefnut】让他安心一些。他闭上眼试着去感受，果然一种玄之又玄的，更加磅礴威慑的法则响应着他的召唤。
没时间去琢磨了，但原容可以肯定，这确实是他原先“水元素之神”的上位神格。
不仅是水元素，是掌控水、驾驭水、甚至玩弄水的力量！
三人迅速交流信息，花枝玉仍是【白拉姆】，但她四臂更加有力敏捷，言灵能力上升；奥德伦特【阿努比斯】，掌控跨越虚空与收割“生命能量”的能力，他同时能驾驭一切“冥界力量”。
池疏进化有些问题，她并没升级为预示中的【阿芙洛狄忒】，而是升级为【Euryale】，即【尤瑞艾莉】，神体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化作一位女妖，墨黑油亮的长发尾端化作长蛇，皮肤被金色蛇鳞覆盖，背后生出一双威武鹰翼。她的【SE-3变种】血脉也消失不见。但没有时间深究原因了。
眼见着火光愈来愈大，爆破声似乎逐渐靠近，四人均有腾空自保能力，一合计，先离开这儿。
花枝玉自请去打探敌情，池疏不放心她，说一并练习飞行，也要跟去。
“做好准备，必要时……放弃这里，”原容心情复杂的叹口气，从道具栏拿出“老猎手的神奇霰弹炝”抄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不要勉强自己，有情况赶紧和我们接应。”
飞天绫散发柔和金光，包裹住四臂天女，腾至高空冲火光飞去。身后，扇动硕大鹰翼的蛇发女妖有些笨拙的跟着。
原容和奥德伦特先下到一楼，单元门仍从内里用铁链锁着，看来他们离去时间无人进入。二人便从楼道窗户处翻出去。
他们顺着居民楼之间小道绕出小区，走侧面巷路，也就是小店扎堆的“早餐一条街”。这里算是违法建筑，盘踞着百万钉子户，托他们的福，路又小又窄，反倒有隐蔽作用。
可熟悉周围的居民也会利用小道。
二人一路屏息静气，突然听到什么东西被踢到的声音。
奥德伦特当即停步，他闭眼，眼眶处突然金色神纹蔓延开来，绘成一种神秘几何图形，在夜色下闪烁着威严而神圣的灿金色！
他睁眼，黑雾死气包裹的眼眸正处于灿金神纹正中，他锐利的转头，紧紧盯着街旁某小店，骤然甩出死神长镰，好像击中了什么东西，就听一声尖锐男声大叫起来！
有人！
原容挥手甩出数发冰棱，狠狠敲击在脆弱的人行道砖石上，砸个粉碎，那人见被发现，连滚带爬的从暗处滚出来，捂着头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一级神格者，杀了我你们没经验的啊！我这有泡面，都给你们！”
二人对视一眼，原容抄起霰弹炝走去，在那人惊恐万分的视线中，从容不迫的冰冷炝口对准他的太阳穴：“说，你在这做什么？”
此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三十来岁的模样，应当是个文员，只是本应文雅的羊毛衫满是泥土，破烂不堪，看上去狼狈可怜。
那人也算识时务，一股脑说出来：“‘天启者’他们和前几天入侵樊城的盗贼团打起来了，我趁机赶紧跑出来……”
原容敏锐地捕捉字眼，他记得“天启者”是异能者成立的、与神格者对抗的组织，而这人自称神格者，这显然矛盾？
见原容面色冰冷，透着狐疑，眼镜男发起抖来：“我，我说的是真的。您是不是刚从测试中出来，还不了解时势？您别杀我，您留我一命，我还能给您讲讲情报！”
这人滑溜溜的小眼睛不安的转一圈又转一圈，冷汗密布满脸，这恐惧不似作假。
原容也确实想知道时势，便勾起嘴角：“你倒聪明。我们确实刚从测试出来，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虽然杀你得不到经验，但我们也不是良善之辈。”
这句话一语双关，即回应了眼镜男对二人等级的质疑，又点头了早已看破，果然，眼镜男心悸的擦擦冷汗，蹲在地上抱头，娓娓道来。
原来，樊城的局势又变天了。
曾经统治樊城的神格者联盟，“神降”组织已然失势。他们的三个头头组团进入【初等神格升级资格测试】，可惜都折在了里面，再未出来。而与此同时，被打压凄惨苟且偷生的异能者联盟“天启者”，通过【初等异能升级资格测试】则高达四人之多。
这四个二级异能者不光异能变强，而且身体素质大大提升，一出来，便连轰带炸半夜围剿了“神降”。“神降”里有自保能力的、脚底抹油的幸存了几个，其余均成了“天启者”的经验值。
眼镜男的神格能降低存在感，他一直藏在“神降”老本营，这几日怕的气都不敢喘，趁“天启者”正面迎敌盗贼团，便找机会溜了出来，准备随便找个居民区隐居。
“盗贼团？”原容皱眉，“很强吗？”
那眼镜男可算找到了话题，抱怨起来：“您没见过可能没法想象，那不是强啊，那是太强了！”
他夸张的挥动竹节式的手：“‘天启者’四当家，能变成巨型铁皮犀牛的异能者，打人和打苍蝇似的。结果落单碰到盗贼团，死的连全尸都没！”
“盗贼团有什么异能？”
“我哪见过，”眼镜男害怕的摇头，“我藏着的时候，听‘天启者’技术人员分析过，一个肢体能肆意变形，坚韧无比；另一个人能化作半人半蛇喷火，其他不知道。”
奥德伦特抓住重点：“‘天启者’为什么和盗贼团打？”
“争夺樊城统治权呗，”眼镜男叹气，“据说盗贼团背叛了靖都最大势力，被赶出来了，见樊城地界大物资多，刚内部斗争完元气大伤，就盯上了樊城。”
靖都是湘南省会，典型江南富饶的临海城市，距离樊城很近，开车一个小时的距离。
原容沉思一会儿：“我记得，大学城还有势力，叫‘破晓’还是什么，他们为何不和‘天启者’联手抵御外敌？”
“可别提了，”眼镜男脸色骤变，“你出去可别说认识‘破晓’！”
“怎么？”原容不解，“‘破晓’又出什么事了？”
“盗贼团会盯上樊城，就是破晓引来的！据说破晓的人打不过盗贼团，直接投降，归顺了盗贼团，还窃取天启者机密备战。其实要我说，破晓也没做错，天启者当时没少杀大学生幸存的外地学生升级，报应来的太快！”眼镜男又叹口气，“但是出去，您千万别说破晓的事儿，现在整个樊城的人无论什么势力，憎恨盗贼团的同时也带上了破晓。”
远方爆破声小了，不知是战况稳定抑或拉开战线，二人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放过了眼镜男，告诉他天合御都小区还算安全，眼镜男千恩万谢的跑了。
“你怎么看？”
原容抬头，望进浓郁夜色下，被火光微微照亮，反射着明灭光圈的奥德伦特的深邃眸子。他抿嘴：“我不知道。说实话，战争到来速度超乎了我的想象。……我还是太理想化，仍以为，有物资能持续发展的时候，人们会安居乐业。”
奥德伦特失笑：“你主张‘性本善’，本是没错的。可时代变了，人在面对危机，总是要想着自己多一点。”
远方跳跃火光似乎要燃尽寂寥太久的半面夜空，正在夜风吹拂下蔓延向四方，强势彰显着樊城表面和平已然破裂。
“是啊，”原容叹口气，“我总以为我不去惹人，人也便不会惹我；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但说到底，充其量只是自己精致利己主义的伪装罢了。我的内心，只是希望最大化自己利益而已。”
他抬手看一眼电子表，把有些长了的零碎头发别进耳后，定了定心神：“走吧，我们躲不过这一战的。”
高速激流化作的水龙强势冲破火光覆盖的夜空，嗡鸣的高压水声比烈焰燃烧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枝玉和池疏迫降在一座写字楼天台上，望见高调威武的水龙，花枝玉甩起飞天绫招呼。
原容轻盈跃下，池疏焦急的围上来：“你们没事吧？怎么这么久？”
原容迅速把方才眼镜男提供的情报说出，花枝玉和池疏恍然大悟。
“怪不得，”池疏迅速说道，“他们还在打，但是情势很不好。”
火焰正是眼镜男口中“半人半蛇能喷火”的人造成的。
他的形容明显还有偏差，那人蛇体型高达五米之高，金属光泽坚硬如陨石的火红鳞片包裹全身，远远望去，在烈焰包裹下，妖冶危险。
顺着池疏所指方向望去，火焰中心，确实隐约能看到赤色火光包裹的巨大人形生物。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毁了整个城市，盗贼团也得不到什么！”花枝玉咬牙切齿，“这群人就是恶毒的破坏狂，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留！”
原容却隐约觉得不是，他和忧心忡忡的池疏对视一眼，开口道：“是不是在追人？眼下只看到人蛇攻势，是他体型大，行动显眼。我不觉得末日物资如此宝贵情况下，盗贼团会毁灭式袭击——如果他们不在乎物资地盘，也不会冒险攻击樊城。”
池疏点头：“我也赞成在追杀，不然不会使用火焰大范围攻击。”
这么一想，“天启者”成员实在危险了。
如果人蛇继续攻击下去，损坏到樊城百姓的利益，就算天启者还能逃，樊城百姓为了平息战火不被迁怒，也会自己把人交出去。
可樊城最强实力人都交出去了，樊城百姓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四人心思复杂的望向毫无颓势的火光，久久无人言语。
在纠结支援天启者还是离开樊城的档儿，一丝矛盾感突然闪过原容脑海。
……焰光是人蛇所为，那连天爆破声又由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