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谁是妖怪
擂台上, 仁王还站着。
他身前的狐狸已经很模糊了, 勉强维持着形状。但小的那只也算是战斗力。
观众席上的妖怪都很现实，没有哪一只会真的以为这个人类会带一个没用的妖怪上场。那绝对是他的底牌。既然底牌还安然无恙, 那这个人类就还有一战之力！
既然如此, 他的对手呢？
他们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
尘土终于完全散去了, 主持人兼裁判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区域。她在碎石块的中间看到了几乎断成几截的蛇。
青翠的蛇全身都被血沾满了，却还蠕动着。
“现在开始读秒！1, 2，……8, 9.”
第九秒的时候，那只蛇突然开始变大。
他重新变成人类的姿态，却没有成功，最后成为了人身蛇尾的样子。但他上半身已经立起来了，这在裁判看来就是还能继续战斗的意思。
“战斗，继续！”
随着裁判的话音落下，一直安静的观众席又重新喧嚣起来。
“哦哦哦！真是激烈的比赛！”
“快上啊！那个人类已经透支了！是强弩之末了！”
“还能动吗？！真是太逊了！被一个人类打成这个样子！”
人类？
蛇精的竖瞳里带着暗金色的流光。
他看着虽然站着却一直没有抬起头的仁王。
“人类？你真的是人类吗？”
他的这句话里带着鲜血和嘶哑, 叫场边的队友听着心里发寒。
“老大, 你在说什么啊？那怎么可能不是人类！”他的队友叫起来。
而听到的观众也不满地喊话。
“被灵力炸坏脑子了吗？！”
“实力不济就快点下场！人类怎么没把你撕碎？！”
蛇精没有理会这些喊话。
他看着还是没动的仁王, 神情里的警惕意味越来越浓了。
“你到底在等什么, 老大？！”
在等什么？
在等……
“糟了！”空中的白狐狸在刚才仁王把精神力也丢进灵力球时就觉得不妙。他想做点什么，仁王的灵力和精神力就已经混在一起了。
球速太快了，旋转的速度也是, 他根本没办法在这时给仁王的精神力提供一点保护, 就只能一边骂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边用自己的妖力一点一点替仁王梳理他周身快要爆炸的灵力。
然后他感受到了那个威压。
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意识, 整个人仿佛要被这个宇宙给排斥出去了。
他感觉到天空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在说，这不是你的世界，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会被当做病毒给丢出去吧？！
他这么想着，那双眼睛却突然之间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就看到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擂台。
而仁王本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是的，仁王已经失去意识了。他还直直站着是因为他潜意识不想倒下也不想输，但现在对手做什么他也是没有反应的。
可对手却偏偏什么都没做，而是出于警惕心开始喊话。
喊什么呢？
那句话出口时白狐狸就觉得不妙。他想动，想干脆结束了这场比赛把仁王拖下场。
但来不及了。
让蛇精改变态度的威压再一次出现了，而白狐狸也又一次失去了意识。他连骂人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只能运用起全身妖力去抵抗。
那个小鬼到底在干什么？！
“小鬼”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
仁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整个人漂浮着，在黑暗的意识世界里。
意识世界的中心就是他熟悉的白狐狸。
他抱过的，也成为了他异次元的狐狸。
“我是赢了还是输了？这算是精神出窍吗？”他自语着漂浮到了山一样的白狐狸的身前。
这个身体和这张脸他很熟悉了，练习异次元时他经常来到这个意识世界，也摸过了毛。但意识世界的触感是比不上现实世界的。
当然他每次在意识世界都不会待太久，因此仁王现在并不心急。
可能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遍体鳞伤还在场外？
但感觉不到危险，至少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死。
该感到欣慰吗？
他控制着自己飘到了白狐狸的面前。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还是并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苏醒？”他说。
他是对意识世界的白狐狸有猜测的，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会是狐妖。人类要怎么变成妖怪呢？活着的时候，是不行的吧？除非做人体实验。可人体实验弄出来的妖怪他也是见过的，不太可能变成身体外的那只白狐狸那样，被称为“S级大妖怪”吧？
“我死了，就变成你吗？”他这么说着，伸出手。
然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伸出的手停在大白狐狸的鼻尖。
他看到这只狐狸的眼皮动了动。
睁……睁开了？
那是一双澄澈到让人害怕的明黄色眸子。没有焦距，也没有神采，或许深处是有的，但仁王不能排除是自己的脑补。
他看着这一双眼睛，几乎沉迷。
真漂亮啊。
颜色和外面那只白狐狸一样吗？
可比白狐狸漂亮多了。
我以后，会有这样的眼睛吗？
大白狐狸动了。仁王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
但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白狐狸似乎只是抬了抬鼻子，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醒吗？只是条件反射的反应？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就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离开了意识世界。
然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擂台上。
而对面的妖怪，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自己：“你……你是妖怪！”
仁王：“……”
够了吧，我是人类啊，货真价实的人类。妖怪是天上那只。
他抬起手，发觉手心里还握着球拍。他又感受了一下丹田里的灵力，还有一点，比他想象的要好，还能攻击。他抬起头，也不回答对手的话，而是直接打出了一个球。
而对手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居然在原地没动。
十个灵力球砸中了对手身体的不同部位，以力度为重点的攻击方式让对手整个人飞了出去。
仁王估算了一下抛物线的距离，又补了几个球。
“OUT！仁王雅治胜利！”
裁判在确认过蛇精已经出了场地后大声宣布道。
仁王松了口气，收回了他的异次元。
他想，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了。
正要转过身往场下走，他却突然觉得不对。
仁王皱起眉，抬起头。
他伸出手，一团白色的毛团就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怀里。而仁王抱着毛团走下台，才低下头去看双眼紧闭的白狐狸。
“雅酱？”他小声喊道。
没有反应。
仁王突然就慌了。他抿了抿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没有闲心去应对队友：“雅酱？！”
他等了几秒，白狐狸的手指很轻地动了动。
“没事。”这声音很轻，但仁王却突然松了口气。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怀里的白狐狸，犹豫了一会儿后把它摆在膝盖上调整了一个看上去舒服一些的姿势。他侧过头，问他的队友：“你们知道，妖怪出了问题，要怎么解决吗？”
日吉抱歉地摇了摇头。
而平等院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你给他喂点吃的就好了。”
“吃的？”
“签订契约的话，就是你的血。”
契约？
可是……
“我和雅酱没有契约啊。”仁王说。
平等院露出惊讶的神情：“他不是你……不，算了。”
仁王：他是我什么？麻烦你一句话说完。
“放心的话，让我来试试吧。”一直游离于队伍之外的人突然开了口。
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橘子，停在仁王面前。
仁王抬头看着他，皱起眉。
越前龙雅见他似乎在犹豫，便补充了一句：“诊费麻烦折算成报酬。”
“……好。”仁王点了点头。
龙雅伸出一只手。
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就只是把手里的橘子拨开，塞了一瓣到白狐狸的嘴里。
仁王：“……”
但这只看上去普通的橘子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白狐狸迅速皱起了鼻子，睁开眼睛一呼吸就把橘子从喉咙里吞下去了，被呛得翻过身急促地咳着。
太酸了！
白狐狸扯着仁王的袖子，抖了抖才重新松开五官。他眨了眨眼，带了一点水光的眸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你还好吗？”仁王问。
白狐狸满肚子的脏话。
比如你这小鬼怎么什么都敢做？精神力和灵力就那样混在一起？混在一起就算了，还高速旋转？是生怕自己不出问题是吗？
但他对上了仁王担忧的眼神。
白狐狸把这些话都咽下去了。
它甩了甩尾巴：“Puri~”
仁王同意了越前龙雅的草率的治疗法时，日吉已经上场了。
在第二场比赛的激烈程度的衬托下，第三次比赛就显得不温不火。以力量为优势的原形为牛的妖怪，和照常训练服的日吉。
古武术拥有怎样的优势，自是不用说了。借力打力的打法，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克制力量型的。
对手也担心着他们的队长——被砸出场外的蛇精看上去伤势不轻。
事实上，日吉感受到了他的对手的心不在焉。
目光的落点，是在休息区吗？
在看着谁？仁王前辈吗？
但你的对手，是我啊！
“以下克上！”日吉皱起眉，用出了古武术的经典招式。
第三次比赛，日吉，胜。
连续两场淘汰赛都以三场全胜的战绩晋级，白狐狸战队从这一刻开始进入许多人的视线了，比如上一届的冠军，又比如就为了夺冠而来的妖怪。
暗黑武道大会连接着人类世界的□□业，不少热门队伍实质上是富豪堆出来的。规则使然，他们不接受其他结果。因此白狐狸战队的崛起也让这些富豪们有了警惕之心。
黑马吗？
将黑马扼杀？
已经是半决赛……
绞首岛的某个角落里，外表柔弱的清丽妖怪站在公布比赛结果的布告前。他盯着几个人的名字，眯起眼睛。
“平等院……我都记着呢……”
这些事仁王当然是不知道了。
他在比赛结束后匆匆回到酒店，想要亲自检查一下白狐狸到底有没有事。
然后被白狐狸用尾巴扇了脸。
“你居然同意了越前龙雅的条件？！那就是个普通的橘子！”
仁王略微委屈：“那你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他那么说了我当然以为他有办法救你啊。”
“我就是……”白狐狸停顿了一下，“我就是透支过度。”
“……你有什么好透支的？该透支的不是我吗？”仁王怀疑地看着他。
白狐狸有苦说不出。
怎么说呢？最开始做计划时他也考虑过万一玩过了头的结果。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不管怎么折腾，属于这个世界的狐妖都没有苏醒的迹象。他自然而然地以为狐妖是不会苏醒的。
他自己是过完了正常人类的医生，眼睛一闭一睁还以为自己投胎忘了喝孟婆汤时发觉自己不太对的。但就算发现了耳朵和尾巴，发现自己有四条腿，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只是投成了兽胎。
妖怪这种事，接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呢？
“雅酱，你最好给我一个可信度高一点的说辞。就算是说谎，百分百的谎言也太敷衍了吧？”仁王说。
白狐狸看着他，想这小鬼怎么能理所当然就接受世界上有妖怪这种设定呢？
“正因为我透支了，你才没有透支。”白狐狸哼了一声，“弄清楚因果关系。”
“你的意思是你帮了我吗？但我总觉得……不太对。”仁王说。
白狐狸还虚弱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妖力都在抵抗世界法则的那几秒里消耗殆尽了，现在他还角色身上有很强的凉意，像是被什么注视着。
他瞥了一眼仁王，没怎么思考就直接趴了下来，一副疲惫的样子：“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却还是不相信我，真是太伤心了。Piyo~”
仁王：“……”
讲道理，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信的。
“对了。”白狐狸抖了抖耳朵，“你手机带着吧？”
“嗯。”仁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他换了新手机了，是出来比赛前白狐狸终于看不下去他的按键手机特意买的。新手机他用着还不习惯，没有按键也没有盖子，整只手机都是屏幕，握在手里还比以前的手机要大一些。这是突然火起来的智能手机的最新款，仁王收到时还对白狐狸的慷慨感到惊讶。
他把手机推到白狐狸面前。
白狐狸伸出爪子熟练地点点点：“你今天自己练习吧，或者早点休息。我去本丸里待一会儿。”
“本丸？”仁王还没来得及问更多，白狐狸就已经按下了按钮。它消失前还留下一句：“你今天的日课我帮你做了，不用谢。”
没想说谢。
仁王挑起眉看了一眼重新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他想果然，白狐狸是未来的他的话……他的本丸，和白狐狸也有着更亲密的关系。
白狐狸在本丸落了地。
两百年后的时空对他来说要舒服很多，他落地时松了口气。
他当然是故意给仁王透的底。
这种无关紧要又已经被仁王猜到大半的“真相”丢出去做诱饵再适合不过了。
他是为了转移焦点。虽然更多的事实和算计让仁王知道对他来说也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他避开了守着时空转换器的值守刀，跳过院门去了本丸外。
平日里时之政府的本部是没有多少人的。
这不是个行政机构。为了战斗而存在的中枢，也不需要太多行政人员。因此白狐狸悄无声息落在本部的屋顶上时没有人发现。
它没有惊动时之政府的结界，而是放松身体，让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去沟通本部的运转中枢。
很快，它就和本部达成了共鸣。
白狐狸毛茸茸的身躯渐渐陷进时之政府本部的结界里。
它在结界外消失了，出现在了本部最中心的楼层。
这层楼靠里的几个房间分门别类放着刀具。
不是在各个审神者庭院里的刀剑男士，而是真正的古刀剑的本体。它们被妥善保存着放在灵力阵和结界中。真正的付丧神沉睡在它们的本体里，用神力和结界沟通，去释放自己的力量，又汲取着碎刀或者合成时剩余的力量带来的审神者的灵力和信仰之力。
神爱世人，因为神靠世人活着。一旦成神，就需要人类的信仰之力。
可两百年后的世界是信仰衰竭的世界，是诸神可预见的末日。
人类肆意玩弄时间，丢弃信仰，最终得到了他们的恶果。于是他们去寻找能够拯救他们的力量。
他们找到了付丧神。
能被他们利用的，并不强大却对人类天生依赖的“神”。
白狐狸在摆着刀具的房间门口停了一会儿。
它习惯性地数了一遍这里的刀。
除去已经在本丸里分出无数“复制品”的刀外，还有一批光芒更弱一些的，放在更复杂的结界和灵力阵，甚至还有魔法阵中间的刀。
“下一柄实装的刀……”他目光游移在刀具里，“大般若长光？”
白狐狸又看了一眼房间，转身往更里面的地方走。
再往里就是时之政府真正的中枢了。
更多也更复杂的结界将这里保护得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但白狐狸对这些结界视若无睹，而结界也并不排斥它。
它停在了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口，抬起爪子推开了门。
冷风顺着门缝吹出来，又被结界挡住。
白狐狸走进这间设置了冰雪术法的房间。吹来的风雪对他来说也只是灵力而已。甚至这些灵力对他来说算是“补药”。
他走到了房间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躺着一只白狐狸。
从外表上看，和他一模一样白狐狸。
白狐狸走到这只大白狐狸面前，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没醒啊。”它自语道，“那就迟一点再醒吧。”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前冲着跳跃到了大白狐狸的眉心。它伸出爪子在那里抓了一下，周围飘着的风雪化作灵力汇聚到它身上。
它吸收了一会儿才停下来，俯下身趴在大白狐狸身上闭上眼睛。
被留在绞首岛上的仁王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的。
他没打算听白狐狸的话，但到本丸做日课时也并没有发现据说来了这里的白狐狸。
啊，所以又说了谎吗？
他睡了一个不□□稳的觉，在醒来还没见到白狐狸时感到难言的暴躁。
于是半决赛的对手就遭了秧。
他们半决赛的对手，是人类。
是出名的武道家的徒弟，对一看就不像是一个队伍却还一路赢到半决赛的白狐狸战队表达了不服的情绪。仁王一整天都很暴躁，就想上去打一场。
他被平等院拦住了。
“你还是休息一天吧。”平等院说。
仁王：“……Puri？”
“自己没办法完全控制的招数，还是少用。”平等院说完就上了台。
仁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平等院的关心。他想这前辈吃错药了吗？突然这样……
“也让我上场吧。”越前龙雅走过来，“你总不能让我跟了一路，就只陪跑吧？”
仁王眯起眼：“按场次加价？”
龙雅笑了：“你知道我和‘它’谈的什么价钱吗？”
仁王：“……”
不知道。
“Boy，别这么吝啬。”龙雅又摸出了一个橘子，“也不是由你来付钱。”
说的很有道理。